走下舞台,北京人藝演員在上海忙什麼?

“‘昨兒晚上,我做了一個夢’,來,大聲一點,把心裡話大聲說出來,你想象面前是全校同學。”11月9日下午2點,“遇見大師·走進經典”濮存昕見面交流會在上音歌劇院排練廳舉行,71歲的中國戲劇家協會主席、北京人民藝術劇院原副院長濮存昕蹲下身,輔導5歲的胡熠傑演繹《正紅旗下》。一旁,胡熠傑的同學轉着圈,大聲對濮存昕說,“我看過你演的孫策!”童言稚語讓現場一片歡笑。

濮存昕與胡熠傑

濮存昕指導小朋友如何說台詞

11月9日晚7點半,《正紅旗下》為一個月北京人藝上海駐演收官。第23屆中國上海國際藝術節期間,北京人藝攜《茶館》《嘩變》《日出》《杜甫》《正紅旗下》在滬演出15場。中國上海國際藝術節中心總裁李明表示,北京人藝“上海主場”吸引上海本地觀眾,更有眾多外地甚至海外粉絲“為一個節奔赴一座城”,讓此次駐演成為金秋上海最熱的文化事件。

演得還行,才有下一個角色

如濮存昕般白天上課、晚上演戲,成了北京人藝演員在上海的常態。他們走進復旦大學、上海戲劇學院、上音歌劇院,與學生、觀眾、戲劇愛好者交流。

11月8日上午,北京人藝院長馮遠征帶領演員們又一次來到上海戲劇學院。與以往不同的是,馮遠征坐到觀眾席後排,把講台讓給了七位畢業於上戲的人藝青年演員。

馮遠征默默坐在了後排

馮遠征與上戲表演系主任肖英注視學生們交流

“大學畢業,覺得自己還不錯,又考入北京人藝,好像更不錯了,真到台上才發現自己太嫩。”方洋飛記得,人藝劇本朗讀會中,他演繹《上帝的寵兒》,被導演傅迦一頓罵,“我心態調整很快,馬上就知道自己為什麼不行了。我要學的東西太多了。”

梁國棟排演楊立新執導《小井衚衕》,“第一天上台、下台,很短一段戲,我都不記得自己怎麼演了。楊老師照顧我,讓我穩一穩再演。同時進組的同事做了更多功課,比我熟悉戲,就是那一刻,我有了壓力。”

“一定不要停下來,一直往前走。”王卓達在《正紅旗下》飾演德國士兵,“每一場都得好好面對,每個細節都做好。上台前,我都在想,我的台詞能不能把咬字再清楚,能不能把意思表達得再明顯,也別過,分寸把握好。總之,每場進步一點點,心一直放在戲裡,在琢磨。”

馮遠征直言,在人藝必須承受巨大的演出壓力。在北京,方洋飛等青年演員晚上10點半演完《正紅旗下》,洗把臉,跟着導演何冰排演《哈姆雷特》,到凌晨3點,第二天下午1點繼續排練,晚上演出。

“老師老說我們戰鬥力不強,還間歇性斷電。”一位大三學生提問,“師哥師姐以什麼心態持續高強度工作?”方洋飛以馮遠征的工作坊為例,“給我嚇懵了,工作坊上各種跑,我都沒跑過遠征老師,他體力太好了。我得逼着自己,要麼不演,要演,就得演好了。”

學生們拋給人藝演員一個又一個問題

“你會擔心自己的表演被埋沒嗎?”師弟提問,讓《杜甫》演員楊明鑫笑了,“別說劇組導演、同事、舞台監督,連人藝食堂大師傅都在盯着我們的表演。我演完戲,去食堂打飯,大師傅會說,今天不錯,演得還行。”

在楊明鑫看來,“天天說,我會演戲,多麼牛,沒用。你在台上演,有無數雙眼睛看着你。行不行,大家說了算。演得還行,才有下一個角色。”

三刷《茶館》,聊到凌晨1點

馮遠征曾經也是青年演員,1988年北京人藝來上海,他在《天下第一樓》跑龍套,“我們這一代演員從青澀走向成熟,是追隨着前輩扛起北京人藝這面大旗,每一段成長都得到了上海觀眾的見證。《茶館》《嘩變》《日出》《杜甫》《正紅旗下》能夠體現出北京人藝的現在和對未來的期許,我們期待這次交流互鑒能開啟京滬戲劇交流的新篇章。”

2012年北京人藝到上海巡演,上海話劇藝術中心總經理張惠慶受邀在上海大劇院主持《知己》觀眾見面會,“當時遠征院長是演員,我是演員俱樂部負責人,一晃十二年。”今年在上海看《茶館》,是張惠慶三刷《茶館》,“看完戲,我與上話戰友喻榮軍、田水聊到凌晨1點,三個人久久沉浸在探討表演風格、台詞表達、演員梯隊培養、經典復排、題材開發的話題中無法平靜。”

《茶館》在滬演出期間,正逢上話《紅樓夢》受邀亮相北京人藝首都劇場。“走進人藝大院,我有一種家人般的親切感,參觀北京人藝博物館,嘖嘖稱嘆。”張惠慶回憶,“去年遠征院長帶着一大隊年輕骨幹來上話調研,我們對於國有院團遇到的問題與挑戰做充分的交流,不僅有差異性,更有共性。”

文化消費的多樣性選擇改變了演出市場供求關係,走進劇場不再是唯一的選擇。“大家都不斷在思考人才怎麼培養,創作怎麼產生,演出如何提高質量。”切磋中,馮遠征與張惠慶共勉,“為每一個時代的觀眾源源不斷輸送高質量的舞台藝術作品,才無愧於前輩們為這片事業和夢想付出的一代又一代的努力。”

與上海觀眾共鳴共振

在上海的最後一場演出《正紅旗下》,北京人藝依舊在打磨。“大夥對上海之行準備非常充分,在北京耗了很長時間排練,到上海緊鑼密鼓進行排練、合成。”演員劉輝透露,這兩天劇組研究《茶館》上海演出,反哺《正紅旗下》,“導演叮囑把台詞放慢一點,讓上海觀眾能夠聽懂、聽清。”

“台上在排練,我就在觀眾席聽,劇場挺好的,每個人輕輕說話,都可以聽見。”演員王茜華在北京人藝演了28年戲,“習慣了首都劇場,到上海新劇場,每場《正紅旗下》,我都在琢磨語速、音量,調整台詞的感覺。”

上海觀眾在人藝演出現場熱情打卡

“上海話,我能聽懂。很多小朋友來看《杜甫》,跟着演員們念詩,這都是很好的,而且他們也讀懂了我演的角色,我很開心。”繼《杜甫》之後,梁丹妮又主演《正紅旗下》。她告訴記者,1979年自己在上海拍攝的職業生涯首部電影《傲蕾·一蘭》首映,湯曉丹執導。

楊立新同樣熟悉上海,“我常來上海啊,從虹橋火車站到上音歌劇院,地鐵只要35分鐘,快得不得了。”他比了一個刷卡動作,“我拿北京交通卡,激活後就能進上海地鐵。每次劇組說要派車接我,我都說不用接,上海地鐵方便,路線清楚。上海劇場集中,聚氣,市場化程度高。”

濮存昕在北京看了上話《紅樓夢》《英雄兒女》,今年又在上海看了《千里江山圖》《繁花》。

他表示,北京人藝五部大戲在上海一票難求,給了演員們尤其是年輕人極大鼓勵,“我們的信心源於上海,觀眾席的壯闊場面、雷鳴般的掌聲,我們年輕演員受激勵了,要把旗幟舉住,牌子擦亮,回去繼續好好排戲。”

走進復旦大學,馮遠征深受啟發,“好幾位復旦畢業生,學的不是戲劇專業,卻在劇場、劇團成為中堅力量,北京人藝也可以考慮從更廣泛的專業中選人。”他鼓勵復旦學生,“熱愛戲劇吧,熱愛藝術吧!當藝術成為你生活的一部分時,你的視野就會開闊,你看待事物的方式就會不同。因為戲劇有魅力,有魔力。”

“創造最好的藝術,把精品力作奉獻給廣大觀眾,這是文藝工作者安身立業的使命和責任。”11月9日北京人藝上海駐演收官,中國文學藝術界聯合會副主席、上海市文學藝術界聯合會主席奚美娟說,“每年中國上海國際藝術節,觀眾都可以感受到優秀的藝術作品給予的滋養,藝術工作者有機會學習借鑒中外優秀作品,持續提高創作和演出品質,這會在我們的生命中留下深刻的文化軌跡和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