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大廠辭職拍一部電影,又回到大廠的年輕人

戴偲在《莎莉的回憶》片場(受訪者提供/圖)

理性地做感性的事

28歲那年,戴偲從杭州某互聯網大廠產品運營崗離職。離職時,他和同事是這麼說的:“可能要拍個劇情長片”,寫劇本,拍出來,再走點電影節什麼的——他不好意思直接說“拍電影”。絕大多數人不信,覺得他是跳槽漲薪了,要去另一家大廠。那個環境里,大家往外走,要麼創業,要麼換廠,要麼考公。

“我不是gap了、沒有事做,想拍電影;是我本身想拍電影,才gap,”他強調。他拿到了六個月的競業期補償,這些錢夠他這段時間的房貸、水電等支出。那是2022年年底。

戴偲學的是廣播電視編導專業,畢業後拍過短紀錄片、廣告片,這跟許多青年創作者類似;接着就去了大廠,在“重要的部門”,做得還不錯。他帶着一些大廠人的習慣,會說,“我們的一些同學”、“項目預期的管理。”

作者型導演往往從自己的生命經驗出發進行創作,至少第一部片子是這樣。而戴偲是先有想說的主題,再想題材,再生髮出結構。有一天,他想起了加繆式的悲劇,人與人之間永恆的不可理解。他把這種溝通的失效、愛的錯位放在一個家庭中。

2023年初,他帶着想法找到朋友雷雨晰。將近10年前,他們一起做過一個懸疑互動劇,雷雨晰寫腳本,戴偲當導演,出了試播集,沒再往下做。但他們成了朋友。雷雨晰說,戴偲非常講義氣,她後來開廣告公司,有時候項目錢很少,又需要好導演,戴偲就來,不收錢。

這次戴偲想拍電影,雷雨晰覺得,可以干。她給他做製片人。錢不好湊,幾個朋友基於信任支援一點。雷雨晰還找到戴偲的一位前老闆“化緣”,對方跟戴偲沒什麼私交,但認可其能力,馬上從私賬上打過來十萬元。

戴偲對劇本的前期規劃如下:

題材:家庭。(一個原因是,家庭戲成本相對可控。

成本:自己出大約40%。(為什麼不像許多青年導演一樣帶着劇本參加創投爭取拿獎金?“一來一回,一年就沒了。我沒有這麼多時間來干這個事,對我來講,做就做了。”

片長:100分鐘左右。(因成本有限。

劇本:約80場戲。

結構:倒敘,三段式。

戴偲不是那種熬大夜、靠煙酒輔助催生靈感的創作者。他每天早起,喝咖啡,運動,寫夠三場戲,就可以饒過自己。“然後就停,不要幹了。”

在他理性的講述中,創作是有條不紊、在可控範圍內的事。但談起創作的快樂,他的語氣有些非理性的激動,“我跟朋友說,假設快樂是一個數值可以被計算的話,我寫劇本一個月,比我過去互聯網干兩三年總體的快樂都要多。”講到這些,他眼神發亮。當然也會痛苦,前一天認為非常之好的文本第二天看就像狗屎,但給自己設置的嚴格的時間限制幫助他不至於陷入泥潭,“不要全部刪掉,對我自己的shit忍一忍。”

按照約定的時間,兩個月,戴偲給雷雨晰交付了《莎莉的回憶》(以下簡稱《莎莉》)劇本。又一個月,班底組好,演員溝通好,勘景。劇組規模很小,策劃、執行製片人都是兩人以前的朋友。

攝影指導王普通是第一次和戴偲合作。從見戴偲第一面到認定“這個片子一定要接”,王普通只用了大概15分鐘。王普通是一位知名的調色師,也做廣告片和劇情短片的攝影。

他接片子、尤其長片,選合作者非常謹慎。他說,行業里有很多人,“有自己的ego(自我),勁兒勁兒的,他們的性格是一種藝術性的表現,他們非常慘烈地追求拍片。但往往跟這樣的人的合作過程中,我自己蠻痛苦。所以我一直在找相對理性地去拍極度感性的片子的人,戴偲就是這個類型。”

那次會面,戴偲清晰地把劇本脈絡、拍片計劃梳理出來,沒有宏大敘事,不抽象,“是我見到的、合作過的導演里邏輯能力最強的人。”王普通說。

在《莎莉》的攝製中,王普通既是攝影指導,也擔任調色師;演員陶昕然既是主演,也是監製。“一個人當10個人用,”陶昕然說,包括她在內的大部分主創,基本都沒有收取酬勞。

戴偲很感動,劇組成員志同道合,都不是干行活的人。他計算了一個虛擬成本,如果電影最後產生收益,他會按照比例給主創們分賬。

2023年4月,戴偲編劇、導演的電影《莎莉的回憶》在杭州開機。

2024年7月24日,《莎莉》在first青年影展世界首映。參加完首映活動後,陶昕然在酒店房間接受了採訪,她請我猜這部戲拍了多久。

“18天,”她得意地說。

導演戴偲(左)與好友、《莎莉的回憶》製片人雷雨晰(受訪者提供/圖)

留白

我注意到《莎莉的回憶》,是因為它是我今年在first青年影展的頭幾天里看到的最出色的主競賽片。劇本工整,留白設計巧妙。攝影、美術都不露怯。完成度很高。

故事時間線橫跨了女主角蔚英的三個人生階段:兒子明明離世將近三年時;明明大學快畢業時;明明五歲時。蔚英為她的家庭無限地、盲目地付出愛,但與她的丈夫、兒子隔閡越來越深,終於她孑然一身。在倒敘的電影里,觀眾先看到蔚英獨自傷慟,繼承兒子翻譯的遺願,試圖理解兒子的內心;再是蔚英的家庭關係幾近破裂;最後是美好的過去,一家三口貌似和睦幸福。

戴偲看過陶昕然的一個訪談,她自己擔任一部電影的總製片人。戴偲覺得,她可以演蔚英。《莎莉》的執行導演輾轉問到了陶昕然經紀人的聯繫方式,發過去劇本。

陶昕然非常喜歡這個劇本。她和我講到台詞咬合的精密,“全片沒有一句廢話。”比如第三幕有這樣一場戲:一家三口出遊,在動物園外,要下雨了,媽媽問,家裡窗子關了嗎?爸爸說,沒什麼會淋濕的,我的宣紙你收起來了嗎?媽媽沒回答,轉頭問兒子,冷不冷?每個人都答非所問,非常溫情,又很恐怖。

戴偲覺得,陶昕然懂這個劇本。他對陶昕然說,你是我們的第一人選,如果你願意,我們就不找其他人了。陶昕然想,天哪,這個人怎麼那麼傻,談判就這麼和盤托出?

導演是劇組的主心骨,處事方式自上而下地影響着所有部門。王普通把人的精力比作一個桶里的水,在很多劇組裡,他得“處理這些人的ego,跟着玩關係、想利害,剩給創作的水量就不大了”。但在《莎莉》這個以理性為主導做事的劇組,沒這些事。每天早上他和戴偲嘴裡塞着茶葉蛋、包子,各自“嗯嗯”一下打招呼,走到片場,開始一天的工作。那個交匯的瞬間讓他很有安全感。哪怕拍完一天戲已經筋疲力盡,王普通還有心氣,把輸出的片段小樣過一遍,回想一下拍得不錯的地方。

拍片時,陶昕然因為連續高強度工作,患急性胃病進了醫院;掌鏡攝影師拍到一半跟腱斷裂了。戴偲和雷雨晰講起這些事,很揪心和愧疚。

另外一些問題,他們輕描淡寫地帶過:比如劇組解散後很久,雷雨晰才發現,哪怕在他們這麼窮的劇組,也有人偷偷往外拿錢;比如戲裡有這麼一段,蔚英兒子離世、自己離婚後,弟弟給她介紹了一個對象——原定的“對象”演員在該拍這場戲的前一天晚上10點告訴戴偲,來不了了。在杭州(不是找人更方便的北京、橫店),他們臨時看簡歷找演員,找年齡、外貌符合的,打電話,請人第二天早上去片場。有觀眾說,這一段演員接不上陶昕然的戲。“那沒有辦法,真的沒有辦法,就是接不住。”戴偲這時有點沮喪。

雷雨晰說,從認識起,戴偲就是個非常平靜的人。“很多導演在現場,焦慮、着急的時候,是比較強勢、有脾氣的,戴導不是這樣。他是個情緒穩定的朋友。”

成片的結構、細節,與戴偲當初寫的劇本,差別不大。王普通聽戴偲給觀眾講自己的拍片意圖,“跟我們第一次讀本會時候的意圖沒什麼變化。他的邏輯性貫穿他整個拍片始終。”

電影首映完,評價兩極化。戴偲被反覆問到一個問題:故事這麼散,你知道嗎?他看了些豆瓣上的一星二星影評,“我們當時就知道可能會像今天這樣子,我們的結構會給觀眾常規的審美經驗帶來挑戰,它不是把故事的因果交代得特別清楚,而是更多地去提問。”

《莎莉》有豐富的外景,因為成本有限,很多戲只能拍幾遍,只能跳拍。人與人的互動被藏在生活化的細節中,而這些細節又被拆散、埋藏在倒序的三個片段里。籌備期,公司的策劃看完劇本,滿腹疑問:兒子怎麼死的?蔚英到底有沒有和弟弟介紹的對象走到一起?蔚英做翻譯怎麼樣了?雷雨晰覺得,這些都不重要,留白就很好。

《莎莉的回憶》劇照

保守的,篤定的

電影殺青,大家再見。戴偲從寫劇本到拍攝、粗剪,大概用了半年時間,片子初具雛形,正好競業協議期結束。他花了一個多月找工作,以比之前低得多的薪水入職另一家大廠。“養家糊口嘛,怎麼辦?”他笑着說。他現在的工作與電影毫不相關。

first青年影展是《莎莉》入圍的第一個電影節展,就在劇組答應first之後,釜山國際電影節的選片人對這部影片表達了興趣,但要求必須世界首映,劇組只好放棄。

來西寧,戴偲用完了年假,又跟公司請了幾天會扣工資的事假。他很興奮,在他的工作環境里,沒有那麼多對電影感興趣的人。

王普通記得戴偲第一次專程去上海見他,提前到咖啡廳,佝僂着蜷縮在角落,就像後來《莎莉》中的一句台詞,說一個人“像個蠟燭一樣瘦瘦小小的”。戴偲跟整個影展的氛圍,也是這樣略顯疏離。

臨近閉幕,組委會舉辦官方晚宴,管虎領銜的整個評委組成員坐在宴會廳正中圓桌,幾乎所有入圍主競賽單元的劇組、紀錄片劇組都來了,還有市場嘉賓、各種頭銜的推介人、主理人明星等等。熱菜沒上幾個,一張張圓桌大部分位子都空了,前輩們被一圈圈人圍着敬酒。

戴偲沒有來,他在酒店加班。

影展閉幕那天,所有主競賽入圍影片劇組在大劇院的中轉區等待走紅毯。一個劇組主創都穿着西服。一個劇組所有人穿着戲中小男孩的同款連體衣,氣勢十足。戴黑色鴨舌帽、穿一身黑的戴偲和製片人、美術躲在中轉區的角落,風扇遮擋着他。晚上8點,頒獎禮開始,本來坐在觀眾席第二排的戴偲已經走了,趕飛機,第二天是周一,他要上班。

“他很內向,”陶昕然說,《莎莉》開機前,是她主動提出,和戴偲加個微信。戴偲此前一直不好意思,“但他說起電影,說起自己的劇本,非常篤定,滔滔不絕。”

戴偲也給我這樣的感覺。第一次採訪,他說到自己上學時被電影打動的瞬間,是看了張藝謀的《活着》。“就是非常簡單的一個字,好。然後就會為之沉迷。這個力量會影響我選擇專業,影響我很多後面的選擇。我今天的生活規劃是把它考慮進去的。”

戴偲的第一份工作是在短視頻公司,找選題、寫腳本、拍攝、剪輯,都是一個人,他腳踏實地了解了拍片的各個工種。

他後來做過獨立的自由創作者,接廣告片,但逐漸發現,在杭州很難報出更高的價格,市場環境也不穩定。考慮到養家糊口的壓力——他反覆說起這個詞,他背上了房貸——2018年他進了某大廠做產品運營。外部不確定因素太多,他需要一些確定性。

“絕大多數人可能都是這樣,有一點點天賦,但不確保你的天賦是否能適應這個環境。影視行業太過於千軍萬馬過獨木橋了,能走到最後面、最頂尖的是非常少數的一批人。不純粹靠能力,也要際遇。那就多一條路子,平攤風險啊。我看起來是斜杠青年,但本質上我做的是個保守策略。”

但還是想拍電影。

很多青年導演的第一部作品都完成於30歲之前,以此倒推,戴偲認定,賺錢到28歲,差不多得開始干這事了。“如果完全沒有計劃,你就會一直往後推。得定個時間,那30歲吧,就不改了。”接下大廠offer時,他就和父母說,這份工作他不會幹太長久。

辭職前,更保守的選擇是,先等一等。要麼等再賺一些錢——家裡人是這麼覺得的,大環境不好(當時是2022年),還是先保住飯碗;要麼等有更多、更好的靈感出現——很多創作者會在這一步踟躇。“但是我們怎麼預期,接下來會是上行、平穩還是下行周期?”“如果我有新的靈感,為什麼我不再拍一部片子?”

那就先干。撐着一口氣,他高效地走完了拍電影的進度條。

《莎莉的回憶》劇組在首映禮上(受訪者提供/圖)

不需要孤注一擲,一步一步來

“坦誠說,如果我繼續工作,不拍這部電影,跟現在收入會差別很大。以及我gap了這段時間損失的工作收入,一來一回(錢)就其實還挺多的。那肯定拍電影是更重要。做事情總要有所犧牲,就看怎麼取捨。”在西寧索菲特酒店一層的咖啡吧,坐滿了談項目的人、互相結識的人。戴偲微微駝着背,盯着茶碗。“可能有點悲觀,哪怕入圍了電影節,我也沒有覺得一定能進這個行業,這是非常殘酷的現實,我只能說非常希望未來能繼續努力在這個行業存活下去。”

頒獎禮時,戴偲趕飛機之前和雷雨晰說,萬一萬一獲獎了,讓她上去講兩句。不過《莎莉》最終在first影展顆粒無收。

雷雨晰客觀分析,片子粗剪出來,他們就感受到了矛盾:從導演到攝影指導,習慣於拍有質量的東西,“他們的經驗都是好好地打光,好好地布景”,但這是一個不順接的故事,如果要走節展,是不是該更飛、更劍走偏鋒一些?如果目標是院線,就該考慮大眾觀賞的舒適性、劇本的故事性。“所以這個片子非常難定義。去影節,它可能太大眾。要去面對大眾,它又不夠大眾。”

戴偲聽到的行業內人對《莎莉》最多的評價是,劇本好,演員表演好。“但是它(劇本)真的……好嗎?”半個月後,第二次接受採訪的戴偲自問。

“(文本)散不是不行,有時大家不滿意的不一定是劇本的文學性,而是情節、情緒沒有打動ta。情緒可以靠非常美和詩意的視聽語言去彌補。”他幾次提到他最不滿意的一場戲,在文本層面他很喜歡:母子二人推着自行車聊天,蔚英試圖理解兒子為什麼想要做翻譯。此處應有航拍鏡頭:下雨天,地面濕漉漉,自行車輪胎帶起一層層漣漪。但是拍攝時執行製片告知,做不到。成片出來有的觀眾覺得這場戲無聊。

如果知道預算、心力無法駕馭那個劇本,他可以在前期進行修正,要麼把劇本“再收一點”,使整體完成度更高;要麼用更長時間找投資。

戴偲(右二)和《莎莉的回憶》主創在first青年影展閉幕紅毯 (受訪者提供/圖)

他很喜歡濱口龍介的《偶然與想象》,這個80後日本導演,以超低的成本、精細的劇本、生活流的故事一次次闖進國際影節。戴偲不免鑽牛角尖地比較,以他們的小成本,也可以拍《偶然與想象》這個體量的片子,但沒有拍出來。“那還是我的劇本不行。”“我有點沒有逼數了。”

還有人說,六個月太短了,如果用12個月拍這部電影,會比現在的成片好很多。

他的競業期正好六個月,這倒不是促使他用這麼短的時間拍完電影的最主要因素。戴偲思考了一會兒說,“還是恐懼感,執行導演、攝影師,這些好朋友得願意且剛好處在相對空檔的時間,很多條件下才組成這個班底。每個人都有生活的壓力。他們為什麼把掙錢的事丟了過來干我這個事,對吧?我覺得我得兌現承諾,儘可能按照這個節奏來履行。”

劇組成員說過他,籌備期太短了,實際不到20天,“很多短片都得這麼久”;劇本圍讀也只有一次。

另一個恐懼來源是戴偲自己,“我很難說是面對失敗的恐懼,還是面對我做不好、寫不出、沒有更好靈感的恐懼。快點完成某件事,代表着不用面對這個壓力了。”總之,過往項目管理的經驗告訴他,先做出一個東西,再考慮怎麼優化。但換個角度也可以說,他不夠破釜沉舟。

在影展期間,戴偲、雷雨晰和其他熱愛電影的從業者一起吃飯聊天,大家都非常有激情,雷雨晰偷偷問戴偲,我們倆是不是有點格格不入?戴偲說,是不是因為我們班味重?雷雨晰後來想,那是一種篤定。“以前我覺得可能創作是激情,一些熱烈的情緒佔據主導,但戴導不是孤注一擲的那一類人。他是在工作當中找時間做他喜歡的事情。如果想長期做這件事,一個穩定的狀態也是重要的。”

戴偲肯定不會是“一次性導演”,雷雨晰在電話里說。她比戴偲大幾歲,有好幾年,她在電視台工作,周一到周五專心上班,周六周日找個安靜的地方寫2000字,就這樣寫完了小說。她告訴戴偲,他也可以這樣,周一到周五在大廠安心工作,“不需要額外耗費精力,晚上也不要思考我到底要做啥”,周末兩天寫劇本。一年,不也能寫出一個劇本嗎?戴偲說,有道理。

雷雨晰覺得,《莎莉》只開發了戴偲50%的才華,並沒有消耗他。“他是非常辛苦地寫出來嗎?並沒有,他就是按照他的想法,幾十場戲,第一場怎麼樣,第二場怎麼樣。如果有更大的空間,他能做得更好。”雷雨晰跟戴偲說,下一部我們可以拍個賺錢的,再下一部,可以彌補這次不夠完善的。“不需要孤注一擲地繼續,可以一步一步來。只要有恆定的堅持。別太着急。”

王普通想談談作為觀眾的他對《莎莉》的看法:他覺得蔚英的狀態像很多人,虛無、不耍花招地活着,但是迷失了,好像在沙漠里四處張望,找一口井。他期待在戴偲未來的作品中,看他的人物有沒有找到那口井。

我想起去年導演忻鈺坤接受採訪時說的話。2023年他的第三部長片作為first閉幕片放映。多年前,他帶着導演首作《心迷宮》在first影展一炮而紅。“我們那時候沒有被業界關注到,比較野生,具備的資源和條件也很差,就想如何用僅有的錢去完成一部影片,甚至不是完成一整部影片,只是完成這個影片的特點。”

對戴偲和《莎莉》來說,這一點,還是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