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的一個警局內,一位中年大叔賴着不走,說自己家被三個人搶劫了要報警。警官詢問他有沒有財產損失,他自稱丟了一個垃圾桶,而且垃圾桶還有專屬的名字。
警察又問垃圾桶里有什麼貴重物品或者重要文件,但大叔表示裡面什麼都沒有。那這個垃圾桶很貴嗎?結果只有350盧比,摺合人民幣大概25塊錢左右。警長一聽腦袋都大了,立馬掏出錢放到大叔面前,揮揮手讓他趕緊走,出門左轉再去買個新的。
能在警察局一分錢沒掏還能帶着錢走,大叔應該見好就收了,但他非但沒有走,還表示如果警長不處理,就要向他的上司報告。果不其然,大叔受到了一頓印度特色的拳腳教育。
被揍後,大叔又表示,如果警方能夠幫他找到垃圾桶,那麼他就會拿出70萬盧比作為感謝費。70萬盧比,將近6萬人民幣,只為找一個垃圾桶。這下警長血壓徹底不高了,為民除害的鬥志立馬昂揚了,立刻保證幫大叔找回失物。
以上情節來自印度新片《因果報應》,一部由垃圾桶牽扯出的多重反轉復仇爽片。
目前影片豆瓣評分8.4,imdb高達8.6,可見劇本的紮實精巧。
大叔名叫馬哈拉吉,是一家理髮店的老闆,智力不詳,心地善良,且武力值爆表。
他的妻子十多年前在一場車禍中去世了,年幼的女兒因為被一個結實的垃圾桶倒扣住而幸免於難。此後,這個垃圾桶便被視為女兒的守護神,被父女二人清洗乾淨供奉起來,正式成為了這個家的一份子。
小姑娘一天天長大,很是古靈精怪,儼然成為這個家的女主人,馬哈拉吉的生活起居都是她在出謀劃策。雖然學習成績不是很優異,但她似乎繼承了父親強健的體魄,擁有出眾的運動天賦,並被學校選去參加一個跑步的集訓班。
因為要外出幾天,小姑娘很擔心父親。她千叮嚀萬囑咐,尤其強調要好好照顧家裡的垃圾桶守護神,經常擦拭,別忘記拍個照片視頻之類的給她看看,馬哈拉吉一一應允。
結果垃圾桶被偷了,他怎麼向女兒交代?看到這裡,觀眾真的會以為這是一個有關垃圾桶的喜劇,頂多再牽扯出單親父親的不易、警方辦案不力等印度電影中常常討論的話題。
但隨着故事的講述,事情似乎沒有這麼簡單。如同一個網友辣評:“開始看得啼笑皆非,後面看得毛骨悚然。”
接下這個莫名其妙但報酬豐厚的垃圾桶失蹤案後,印度警方充分發揮了糊弄了事的傳統藝能,先是打發人到外面買一個一模一樣的。
後面發現買不到,就雇了一個鐵匠對着照片開始偽造。打磨好之後進行1∶1做舊,再找一個願意背負“偷垃圾桶”這一盜名的替罪羊頂包,一切不就萬事大吉了?
但奇怪的是,看上去傻乎乎的馬哈拉吉卻在暗地裡憑藉一張犯罪分子遺落在現場的高速繳費單獨自調查着,且一路戰鬥力爆表,為了區區一個垃圾桶就手刃仇人。
他真的只是為了一個垃圾桶嗎?
《因果報應》最出眾的地方就是通過非線性敘事和剪輯來迷惑觀眾,然後再逐一解開謎團。
一開始,觀眾看到的版本是:一位為了垃圾桶在警局糾纏不休、極度愛女的單親父親;一個獨立懂事、活潑調皮、處處照顧父親的女兒,以及一個擅長敷衍了事、見錢眼開的警長。
這本身就是一個很好的喜劇題材了,但編劇偏偏要糖里藏刀,暗示視角的不同能左右觀者到什麼地步。
馬哈拉吉的確不是為了一個垃圾桶,他真正想做的是通過找垃圾桶這個借口,找到那天晚上趁他不在家,毆打併強姦了自己女兒的三個畜生,為女兒復仇。
影片將時間線拉到十幾年前:那時候,馬哈拉吉是個幸福的小夥子,在一家理髮店裡當tony,雖然他木訥、不苟言笑,但他有一個美麗的妻子和可愛的小女兒,家庭十分幸福。
一天,一個名叫塞爾瓦姆的男人因要參加女兒的盛大生日宴會,特意來到店裡理髮。馬哈拉吉在為他剃頭時工具突然沒電了,只能外出買電池,返回時卻意外撞見塞爾瓦姆正跟同夥打電話。雙方正在討論刊登在報紙上的他們之前多次搶劫強姦的案件。
精神高度緊張的男人看見返回的馬哈拉吉,以為他聽到了自己的電話內容,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在宴會上內心焦灼。好巧不巧,因為要歸還男人遺落在理髮店的物品,馬哈拉吉恰好和警察一同出現在塞爾瓦姆女兒的生日宴會上,塞爾瓦姆便篤定是馬哈拉吉向警方告的密。
在監獄裡的13年,妻離子散的塞爾瓦姆沒有一天不在想着向馬哈拉吉復仇。所以一出獄,他就策划了這場強姦。
為了保全女兒的名聲,手刃仇人,馬哈拉吉暗中調查,試圖找出那三個人一一處決。在解決掉第一個人之前,對方透露出裡面還有一個同夥是片區的警察,於是馬哈拉吉謊稱家中被盜,蹲守在警局內,一個個調查。
直到這裡,馬哈拉吉實際上還是不知道為什麼三個人會盯上自己的家、盯上自己的女兒,不知道這是一場針對他的復仇——而他十幾年前可能根本沒有聽到那個塞爾瓦姆電話的內容,卻陰差陽錯地背負了別人的恨意。
陰差陽錯,無巧不成書,似乎意外導致了悲劇的發生。但真的只是意外嗎?
《因果報應》中有無數的意外,無數的巧合,但唯一不變的,卻是人對於善惡的抉擇。
塞爾瓦姆是一個好父親嗎?表面上看來是的。他為女兒買所有昂貴的東西,為她舉辦豪華的生日宴會。但是他的那些錢,都是通過搶劫偷盜得來的。
他出獄之後真的是在為女兒復仇嗎?或許只是為自己復仇,為自己不堪的真面目被揭穿而惱羞成怒。他所謂的愛,只是犯罪行為的一種包裝。
就算馬哈拉吉告密了有什麼錯?何況還不是他告的密,只是湊巧而已。退一萬步說,即便是馬哈拉吉有錯,又憑什麼報復在他的女兒身上?
電影最讓人意想不到的地方之一,是警長其實早就知道了馬哈拉吉的真實意圖,但仍一步步配合著他,直到把那個潛藏在警局的犯罪分子交給了他,然後帶着手下離開了。
“如果這事兒發生在我們女兒身上呢?讓他去死吧。”
在這個“連生命沒有了都伸張不了正義”的地方,馬哈拉吉和警長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懲惡揚善。
終於,馬哈拉吉找到了主犯塞爾瓦姆,打斷了他的雙腿,然後按照女兒的意思把人帶了過來。
影片沒有對準受害者展開看似悲憫實則居高臨下的描繪,而是選擇讓一個未成年女性對着強姦者主動說,“記住,不是你對我慈悲,是我對你慈悲,饒了你一命,你可以活下去。”
隨之而來的,是更大的秘密被揭穿。得知真相的塞爾瓦姆徹底崩潰,自殺身亡。
全片精巧的非線性敘事,讓故事環環相扣,多重反轉,直到最後觀眾才得知真相。
電影中“垃圾桶”這一實際上並沒有丟失的物件(垃圾桶在女兒被送進醫院後就一直擺在醫院的床底下守護她),構成了希區柯克電影中常見的“麥格芬”手法:即用一個並不存在的物品,串起敘事,營造懸念,製造張力。
劇本整體完成度極高,喜劇元素的巧妙使用無疑能中和話題的嚴肅性,讓影片不至於太沉重。
350盧比買來的垃圾桶和70萬盧比的感謝費,幽默與復仇、善與惡、表象與真相……打亂時間線、遮擋視線和大量使用蒙太奇等,《因果報應》試圖在形式和內容上告訴我們:有時候,眼睛看到的不一定就是真相,人生充滿了各種巧合和意外。唯一不變的,就是對善良和勇敢等品質的堅守。
純正懸疑片的魅力就在於此。這些處理需要極高的功底,然而該片只是導演兼編劇nithilan saminathan的第二部作品。未來可期!
枕雲
責編 柴穎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