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撰稿人 | 小熊軟糖
不要溫和地走進那個良夜。
人人都愛粵語歌。
婉轉悠揚的旋律，如泣如訴的歌詞，往往能成為我們的最佳嘴替，泄盡滿心喜怒哀懼。
黃霑、林夕、黃偉文……傳奇般的香港詞作人，用無數佳句成就一首首不朽金曲。
但卻無人認真探究過，“填詞人”這一職業，究竟如何入行，如何運作。
好在，拍職業題材，香港人同樣是專業的——
《填詞l》
追夢人
若要用一個詞形容少女羅穎詩的追夢旅程，選項必定只有一個——
屢敗屢戰。
早在高中時期，與同學一起為敬師日節目改編歌詞開始，阿詩的填詞之路便不順暢。
改編自《無間道》的《無曳到》，尚未來得及登台，就因前序節目表演超時，痛失演出機會。
畢業前與好友一同參加cash（香港作曲家及作詞家協會）流行曲創作大賽，同樣因經驗不足沒能入圍。
但這點小挫折沒能動搖阿詩的決心。
她堅信自己有天賦，未來必定能將愛好轉化為工作賺錢，並在上大學前報名夏季填詞班，開始更系統學習如何填詞。
這一階段，阿詩開始受老師指點，在電台做助理，偶爾在頒獎禮打雜，想要離行業更近一步。
同時主動在網上聯絡作曲人，詢問他們是否需要填詞。
其中一位給了她專輯中一首歌的填詞機會。
但就當阿詩以為自己終於擁有作品，能夠註冊cash會員時，卻被告知作品需要是商業灌裝唱片內的曲目，才有資格註冊。
為此，她不惜包攬為作曲人聯繫唱片公司的工作，借畢業旅行的機會，前往台灣談工作，甚至因此與交往多年的男友分手。
而這樣珍貴的人生體驗，也被她銘記並用在創作當中。
功夫不負有心人，這一次，阿詩終於在cash填詞人比賽擊敗上千對手，獲得冠軍，正式成為已註冊的填詞人。
然而，這也不過是入行第一步罷了。
成功幫之前的作曲人說服唱片公司發碟，可唱片發行時，用的卻不是她那一版歌詞。
她自降薪資，找到為發行唱片做行政工作的機會，卻因為太想擁有出街歌，提出可以無償填詞，反被歌手擺了一道，丟了工作。
跑去共享出租公司上班，幸運地拿到幫主題曲填詞的機會。
但因在香港，共享出租難以拿到許可的緣故，整家公司都被凍結資金倒閉……
片名中的“l”，為粵語粗口“撚”的縮寫。用在此處，與黃子華在《毒舌律師》中那一句憤慨之下喊出的“法律面前，窮人含撚”，差不多是同種情緒。
這操蛋的人生，憑什麼有夢想的人要一次次被辜負？
最後滿心迷茫，去台灣做菜農幫工的羅穎詩，竟在一家便利店中，聽到由自己填詞的歌曲被女歌手娓娓唱出。
那一刻，因着一點熱愛，多年來的付出與奔波一點點涌回腦海。
熱血與勵志被會懲罰夢想的香港殺死，可一路走來賞觀到的風景不會因此消失。
她還是好愛填詞，會為自己的創作被人唱出而熱淚盈眶。
在這一刻，她也終能與自我和解，再度對他人講出那句——
我是填詞人。
種瓜得瓜，種豆得豆。
種下夢想，無論它能否開出滿樹繁花，我只想看它慢慢發芽。
自傳影片
《填詞l》為導演黃琦琳第二部長篇電影作品，同時也是一部自傳式影片。
同樣為充分強調在地性的港片，電影處女作《金都》由女主作為“大齡單身女”的婚姻問題切入，深刻且現實地不斷探索自由與婚姻之間的辯證關係，其中內地人與香港人尖銳的觀念碰撞，亦同時征服觀眾的心。
《金都》於2019年香港電影金像獎獲八項提名，黃琦琳一舉奪得新晉導演獎，成為今年來業界頗為關注的電影人之一。
然而，在此之後，黃琦琳卻並未憑首秀成功大拉投資，進一步拍攝商業影片。反倒選擇“填詞”這一小眾職業題材，拍攝出一部更私人的小品式電影。
因為，就如影片中的羅穎詩一樣，在成為職業電影人之前，黃琦琳的夢想，便是成為一位填詞人。
且據她所說，自己現實中付出的努力，是電影中阿詩的十倍還不止。
影片基礎劇本，源自黃琦琳二十六歲出版過的書籍《我很想成為文盲填詞人》。書稿內容全部是多年以來，她學寫歌詞的記錄。
電影中阿詩與哥哥的打鬧爭執，和朋友一起去演唱會門口賣應援物賺錢，畢業旅行時拿唱片去台灣的sony music去賣，獲得全港填詞大賽冠軍等經歷，全部發生在導演本人的現實生活中。
片中出現的第一首原創歌曲《家常便飯》，也真的是她高中填詞的第一首歌。
但也和阿詩一樣，黃琦琳的努力並沒有令她憑愛好吃上飯。
由電影學院畢業後，她最終還是選擇成為一名影視相關從業者，參與了《瑪嘉烈與大衛 綠豆》等影視劇及電影的編劇工作。
直到《金都》的女主演鄧麗欣拿着由她填詞的主題曲，詢問她是否第一次接觸此類工作。
直到電影節上，每一個主持人都要來問她，是不是第一次嘗試填詞。
黃琦琳終於決定，好，那我便把自己過去不為人知的追夢故事拍出來，講給所有人聽。
於是，便有了《填詞l》。
儘管只是小故事，但影片的拍攝並不容易。
由於導演放棄追求資本，也不願將香港薪火相傳900萬投資補助放進這樣一個私人故事內。
因此，電影拍攝所需的資金，全部來自《金都》的收入，以及和監製黃鐦對半湊出的二百多萬。
資金問題，使得整個團隊不得不拍拍停停。
每攢夠一點錢就開拍，十五天的總拍攝時長，耗費長達一年才正式完成。
而女主演之所以會選擇鍾雪瑩，不僅因為她是頗受關注的新生代演員，更因她的另一身份，是以“鍾說”為名的填詞人。
她也曾在電台打工，同樣是演員身份比填詞人身份更受人矚目。
因此，沒人比她更懂黃琦琳與羅穎詩在填詞這條路上飽嘗過的艱辛。
鍾雪瑩填詞作品
《填詞l》最終收500餘萬票房，超越前作《金都》，並獲2024金像獎最佳原創電影歌曲獎。
雖收入與討論度都不能與商業片同日而語，但從另一角度講，黃琦琳的夢想已經實現。
當片尾字幕滾過，每一首影片內原創插曲的“填詞”一欄，都是同樣的“黃琦琳”三個字，昔日播種的夢想，終於以另一種方式盛開。
對所有仍在路上的追夢人來說，還有比這更幸福的事嗎？
小而美
電影人在製作影片時，往往刻意強調“離場感”——即觀眾在電影或其他演出結束後，仍然沉浸在作品所創造的情境中，難以立即從情感上脫離的感覺。
很多影片會通過精心設計的結尾和片尾曲來增強這一感受，從而擴大作品討論及影響範圍，增加後續票房收入。
但觀看黃琦琳的電影，到最後似乎總沒有那麼開心。
在她的故事裡，主角通常並不具備化挫折為養分，在結尾處振臂一呼，功成名就的能力。而如今的觀眾，也已膩煩了這樣傳奇式的勵志範本。
《金都》與《填詞l》之所以能夠打動人心，只因它那份滲入現實肌理的細膩。
片中最打動時光君的部分，莫過於唱片監製問羅穎詩，你有沒有想過，你努力了這麼多年，可是還沒有成功，會不會是你不適合？她卻回答——
“我沒努力”。
阿詩真的沒有努力嗎？填詞這件事幾乎佔據了她的整個青春，連戀愛、分手都是為豐富人生體驗，未來更好地填詞。
哪怕累到昏厥，躺在病床上，也依然要讓朋友幫忙打稿。
儘管如此，她還是要說，我沒有努力。
好像這樣，就能證明如今的不成功，不是因為沒天賦。寧可承認是我不夠努力，也不肯否認夢想的根基。
而到最後，她也終於明白，不是人人都能實現夢想。無法實現的夢想，也不意味着就是錯誤的。
重要的是你在追逐它，向它奔赴的途中欣賞過的風景，永遠美麗地留在心中。
影片中，阿詩曾對好友講，總有一天，我要讓我填詞的歌曲在紅館唱響。
而現實中，選擇導演這條路的黃琦琳，也因獲金像獎認可的原因，被鄭秀文留意，邀請她為自己的歌曲《盲盒》填詞。
本月，鄭秀文於紅館舉辦的演唱會中，《盲盒》真的被演唱。《填詞魂》演唱者兼《填詞l》演員謝雅兒，也成為第五場嘉賓，站在紅磡體育館的舞台上，唱響黃琦琳多年的不易與心聲。
那虛無縹緲的夢，終於化作一束光，回照在她身上。
一切正如歌中唱道——
曾經有你的執拗故事才有我
成功太熱血小挫敗沒人說破
集結幾多支持任你怎麼禁播
夢裡當天我有快樂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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