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談 | 戴榮里:夏天熱,你要比它更熱

京城很大,好玩的地方多。夏天公園裡的荷花,故意逗你似的,一朵比一朵鮮艷。我喜歡行走,無論晴天和雨天,太陽當頭照時,陽光迎着臉、追着背,就有別樣的感覺;如是陰天,雨下或不下,那份在馬路上奔跑的感覺都不錯。每周,我會抽一個完整的上午,沿着大馬路或者舊貨市場轉啊轉,這是北京的夏天,膀爺很少見了。睡覺的胖子或者眯着眼睛的攤主還不少,看他們酣睡的樣子或蔑視的表情,是這個夏天最好的解暑劑。去看一個老人把桃子切成片,一口一口咀嚼,像對付無比堅硬的東西;一個孩子,把一個西瓜切成兩個半圓,插進勺子,一點點攪動,好像在攪動整個夏天。喧鬧的市場上,鍾馗塑像前站立着一束束脆展展的荷葉,挑戰夏天似的給人帶來清涼。有時,我在頤和園裡走兩圈,鴨子鳧着水,把你的視線拉向遠山。兩個人摟着一棵大桑樹,滿眼的桑葉要養活多少蠶?空闊的湖水,早沒有了冬天冰封的半點痕迹,起起伏伏地呼喚着燕子。知了拚命地叫,好像在責怪你對它的無視。

回到家,最好不要開空調,想想古人在沒有電風扇的日子裡,大樹下乘涼,橋洞子底下讀書。有一年,在泰山腳下,一位道士在立交橋下度夏,那一襲道袍和他的書法一樣端莊,好像他專門到夏天裡來尋覓冬天一樣。穿衣要穿絲綿的衣衫,吸汗、舒服。大街上走一走,有一份超然。莫穿短褲短褂、趿拉着拖鞋,像向夏天投降的二流子似的。穿戴要有儀式感,如有墨鏡最好,搖一把小紙扇,最好是名書法家送的,有范。文明棍就別拄着了,別人會說你裝。衣服要一天一換,好洗且幹得快。衣服要寬鬆,寬鬆到不能太隨意為限。

吃的東西多,水果會在夏天開會,桃啊杏啊蘋果西瓜啊,最好不要把它們往冰箱里放,吃起來會涼牙,也會得濕氣病;采幾個蓮蓬,蓬面鋪在桌子上,從蒂後揭開,一粒粒吃着蓮子,脆香、潤肺,據說還補腎;蓮蓬的表面揭成一層皮,晾乾,剛好能做一個書籤,是對夏天最好的紀念。最好煮些蔬菜粥,或者在大米小米里加一點土豆丁,煮到綿軟可口,老少咸宜。在靜夜裡看書,夏風輕輕吹,似有仕女浪漫書生,讀到睜不開眼為止,自然睡着的感覺,最好。

最好把自己走累,走個一萬多步,伴之於上下肢的輕微活動,出出汗,沖一個澡,晾乾裸身,不要貪圖涼席爽身,疲乏的身體最虛弱,累了睡,感覺最香甜,還會有夢中草原醉你。閑暇時,三四好友,樹蔭下打打牌,下下象棋,也不錯。最不濟去看看微信視頻,看看那些下棋者,譴責一下戰爭販子,也算消夏的良方。切莫躲在小屋成一統,吹着空調,自我享受,自然界會笑話你空耗生命。

暑天的生活很飽滿,夏天熱,你要比她更熱,就像在冬天,人要比寒冷更寒冷一樣。應對暑熱的心情,平靜而舒展。所謂“心靜自然涼”,說出了一個人要及時感受夏天美好生活的道理。少憑藉外界的力量抵禦夏天,而用融入的方式接納夏天,味道會更美好。衣要閑散,食要清淡,睡要踏實、自然,行走要適應夏天的脾氣。尊崇迎合的心理去消夏,會獲得一個完整而美好的夏天。我的夏天,常是這樣平靜而美好地度過的,說來,快六十年了。(戴榮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