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軒:終於遇見

王安憶與我是沒有半點交集的,但我一直想對她說一聲“謝謝”。

一個星期六的下午,我匆匆從家裡趕往學校,去參加一場小型的文學討論會,研討會的主題與我選修課的關係不大,但嘉賓席里有王安憶的名字,我毫不猶豫地把它列入我的行程表中。

王安憶與我是沒有半點交集的。但我一直想對王安憶說一聲“謝謝”,是她的《本次列車終點》改變了我的命運。讀高中時,住校的我在校圖書館夜自修,無意間讀到了期刊架上《上海文學》中的小說《本次列車終點》,文中關於上海的描寫如此真實又細膩,引起了我強烈的共鳴和喜愛,使我堅定了我的學科選擇——當時的我正搖擺於文理科選擇中。王安憶,彷彿讓我看到了選文科、讀中文系、寫小說、當作家的夢的方向。所以,每一次,看到王安憶的名字,我的心都會默默地顫一下。

當編輯時,我的同事稱王安憶為朋友,因為她做過王安憶散文的責任編輯,我暗中羨慕;看電視時,我喜愛的《鏘鏘三人行》邀請過她當嘉賓,我暗自激動;看電影時,銀幕上有王安憶的小說改編的電影,我暗生欣喜。

從新加坡回滬後,其實有很多見到王安憶的機會,但那都是大型活動,我不去湊那個熱鬧,只在家裡看線上直播。知道她在我進修的大學教創意寫作,很想去旁聽,至少一次也行啊,但覺得太貿然;又從朋友處獲得了她的郵箱地址,但被告知“她不看電郵的”……我只是想近距離地接觸她一次,讓我與那個影響我一生的人切切實實地見一面。

在新加坡的圖書館我曾借閱了不少王安憶的作品,如《小鮑庄》《長恨歌》等,尤其喜歡富有上海特色的《妹頭》。人在異鄉,讀着《妹頭》里久違的滬語和熟悉的場景,無比親切和感慨。

為了準備與王安憶的不期而遇,我反反覆復地閱讀着《本次列車終點》,甚至在《繁花》一千多次的“不響”被熱熱鬧鬧地評論的同時,發現《本次列車終點》中竟然也有7處“不響”——這是作家在一篇短篇小說中少有的重複。顯然,敏銳的王安憶在1981年就把“不響”作為上海人的“一句頂一萬句”了。

研討會那天,我提前一個半小時抵達會議現場,選擇了能清楚看到王安憶的左側的座位,並在準備好的紙上寫下了一封簡短的信。下午1:30,會議室有了點小小的騷動,王安憶隨中文系教授走進了會議室。依然是高挺的身姿,依然是端莊的衣着,依然是盤着的髮髻,依然是認真的神情,“終於遇見”,我把目光投向她時這樣對自己說。

討論會休息間隙,一些人湧上來,請王安憶簽名,我遞上了信後離開了。結束簽名後,王安憶來到茶點處,見到有些疲憊的她幾乎無暇吃點什麼,我便倒了杯咖啡,遞上並提醒她要不要吃些點心。她搖搖手說:謝謝。然後我們閑聊了一陣。

下半場討論開始前,大家回到了座位。我看到王安憶打開了我的信箋,她應該是看到了我字裡行間的“感謝”。這一刻,我知道,藏在我心底幾十年的願望實現了。(宣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