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脫口秀是我的光”:當一名外賣騎手決定講脫口秀

圖文 | 李 苗 南京大學新聞傳播學院2022級碩士

運營 | 王萬陽

責編 | 陳 靜 黃璽澄

指導老師 | 周海燕 白凈

“17歲”“中專生”“2024阿里巴巴數學競賽”“全球第12名”......這一系列單看並不顯眼的標籤,放在一起就被網友稱為“爽文大女主”的故事,就發生在江蘇省漣水縣的姜萍身上,她是這場比賽前三十名里的唯一女生,也是歷史上首位衝進決賽的中專生。接受採訪時她說:“我覺得數學特別有意思......因為我喜歡這個過程,就能給我帶來快樂。”對姜萍來說,數學無疑是她生命中一束別樣的光。

“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還有詩和遠方的田野”,無論身處何地、何種身份,每個人都可以奔赴自己的心之所向。今天,我們將目光聚焦到一位名為“南瓜”的外賣騎手身上,他說,“脫口秀就像一束光,照亮了我的生活”......

南瓜騎着電動車駛過黃浦劇場,這個地方,他再熟悉不過了。自從四年前來到上海,他登上這裡的舞台很多次,以脫口秀演員的身份。

一場脫口秀演出剛剛結束,他聽到觀眾們興高采烈地談論着自己熟悉的名字,心中涌過一絲傷感。他當然認識他們,他們與自己一樣,都曾登上過同一檔熱門網綜《脫口秀大會》。這部綜藝讓很多像自己一樣籍籍無名的“小人物”被看到,也讓脫口秀從小眾愛好成為國內新興的大眾文化娛樂活動。

世無定事,這個改變了許多脫口秀演員命運的節目已經停播。南瓜低頭看了眼外賣app騎手界面顯示的“還剩17分鐘送貨”,加快了行駛速度,他可沒時間傷春悲秋。

生活不止苟且,還有脫口秀

南瓜,1996年出生,陝西寶雞人,高考2次失敗後,來到省會西安。為了在大城市紮下根來,銷售、保安、洗車、賣涼皮……他都干過。2019年,他又成為了一名跑腿騎手。

那時候的南瓜總是懷着微妙的執念,對跑腿騎手這份新職業避而不談,也有意識地隔斷着過往的人際關係,用他自己的話來說就是過着一種“與世隔絕”的生活。甚至連在西安工作的發小,也是在寫字樓與忙着送小吃訂單的南瓜撞了個滿懷,才得知他的近況。

跑腿騎手的生活充斥着接單、送單、被催單。在算法和平台操縱下,“爭分奪秒”這個詞被具象化。騎着電瓶車飛馳在城市街巷,就連停車後取件送件的過程也是一路小跑。南瓜生怕看到手機界面彈出客戶催單提醒,即使催單不會被扣錢。

大多數時候訂單順利送達,但風險難免。比如再小心翼翼,也很難保證每次送的蛋糕都能完好無損。這種時候,南瓜就得賠上一整天的收入,為自己過一個不在生日當天過的生日。又比如有些樓盤小區明令禁止電動車進入,被“鐵面無情”的門衛斥責後,南瓜委屈又無奈。他用力搬起一大箱啤酒走在陌生的樓宇之間,太沉了,這次跑不起來了,他暗自祈禱系統提示的路線不要出錯。

早出晚歸,風吹日晒,電瓶車穿梭的路線交織成南瓜23歲的人生版圖。當跑腿騎手,一個月能賺6000—7000元,南瓜的生活花銷不大,在西安也算是站穩了腳。

“單王”,在跑腿騎手行業,顧名思義,指送單最多的人。南瓜也當過“單王”,但他沒有為此感到滿足。更確切來說,“單王”從不是目標,他一直在尋找其他機會。在南瓜看來,跑腿工作不過是吃“青春飯”。只靠跑腿,人生的困局無法打破。

後來,他遇到了脫口秀。

這一天,南瓜提着客戶下單的蛋糕,走進一家酒吧。不遠處一群人圍坐成半圓弧形,視線的終點是舞台上拿着麥克風的男人。笑聲稀稀拉拉,但卻讓南瓜心頭一動,原來這就是脫口秀。站在酒吧內,南瓜按下了“暫停接單”。

後來南瓜才知道,這種脫口秀形式叫開放麥。提前跟負責人報名,按照排的次序,每個人輪流在台上講上5分鐘內容,被逗笑的觀眾越多越好。當然,講開放麥是沒有收入的。

開放麥與商演不同,場地選擇更隨意,所謂舞台也沒有什麼專業設備。有時連出場音樂也是靠上場的人輪流手持手機“自帶音效”。很多專業脫口秀演員將開放麥視作“磨段子”的地方——講新寫的段子,觀眾反應熱烈就保留;否則修改或者直接棄用。

但對於南瓜而言,開放麥是連通人生希望的繩索。儘管脆弱易斷,儘管搖搖欲墜,他也必須緊緊抓住,用盡一切力量,一旦鬆開就要重新跌入生活的湍流。

2019年10月底,南瓜站到了開放麥的舞台。“非常緊張,腦子一片空白,看到台上居然有這麼多觀眾,根本不知道要說什麼,突然說不出話來,”南瓜對自己第一次講脫口秀的印象依然深刻:“後來腦子連接過來,終於記起,就把稿子背了一遍。”

5分鐘開放麥,台下笑聲熱烈。雖然在南瓜的自我評價中,第一次講的段子並不出色,也缺乏喜劇技巧,觀眾或許只是覺得他本人很好笑。

之後,他又繼續嘗試了幾次開放麥,效果沒有到達預期,但南瓜講脫口秀的決心非常強烈:“如果是其他人,被打擊了幾次後,可能就不再講了。但我得堅持,我沒有退路。”

白天接單送單,一邊奔波一邊積累內容素材。他開始不排斥跑腿過程中的意外事件和責備刁難,這些都是他的段子靈感。到了晚上就跑開放麥,漸漸和一些喜劇俱樂部的老闆熟絡起來,也開始接到商演,脫口秀正式成為了副業。

勇敢的人先去上海講脫口秀

這樣的生活又過了一年,2020年冬天,南瓜作出了一個重大決定——去上海。

2020年,騰訊視頻網綜《脫口秀大會》第三季爆火,成為現象級網綜。隨着節目上的金句片段被大規模傳播,楊笠、李雪琴、王勉……一位位脫口秀演員的名字被熟知,“脫口秀”也在這一年廣泛地闖入普通人的視線與生活中。

上海,是《脫口秀大會》出品方之一笑果文化傳媒有限公司的所在地,也是當時中國脫口秀文化氛圍最濃郁的地方。“上海之於中國脫口秀,猶如耶路撒冷之於西方。”這句調侃,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魔都”盛景。

南瓜也是嚮往“脫口秀耶路撒冷”的一員。他知道,要想在這個行業獲得長遠發展,西安是遠遠不夠的。上海、北京這樣的一線城市,喜劇行業巨頭笑果、單立人各據一方,有符合脫口秀髮展的文化土壤,有足夠多的有喜劇愛好、具備消費能力、能聽懂脫口秀的觀眾人群,就像一座富礦。“淘金者”南瓜只身前往上海,點亮了他人生地圖中又一個重要地標。

新生活既簡單又充實。這也得益於南瓜在西安的時候早就做好了所有的“攻略”。他統計了上海所有脫口秀俱樂部名單,將開放麥的時間、地點和報名方式都記在備忘錄里,也向各大喜劇俱樂部主理人自薦,爭取獲得更多演出機會。白天就和在西安一樣跑腿送外賣,每天晚上至少跑一場開放麥,這是他對自己的要求。周末演出機會多了,那就再一鼓作氣多演幾場。南瓜租的房子在上海靜安區,雖然是鄰近寶山區的邊緣,但勝在價格划算,交通也算便利,1500元的隔斷房,騎電瓶車40分鐘就可以到達演出的劇場。

來到上海後,機會真的肉眼可見地多了起來。恰逢“笑果訓練營”正在招募學員。這是脫口秀行業頭部公司“笑果文化”為了能源源不斷地為行業補充喜劇人才,壯大脫口秀產業市場新推出的培訓項目。成為“笑果訓練營”學員就能前往上海進行為期一周的封閉式喜劇集訓。從脫口秀創作、文本打磨、表演呈現、現場突發應對均安排了資深脫口秀演員或經驗老道的喜劇編劇輔導。

南瓜順利入選成為“笑果訓練營”學員。李誕作為特別導師在第四天加入,與學員們面對面交流。當其他學員紛紛提出“如何找到自己的風格和人設”“想表達,但觀眾只想看搞笑內容,怎樣平衡”“如何讓表達欲長盛不衰”之類的問題,南瓜卻站起來問:“誕總,怎樣才能加入笑果?”初生牛犢不怕虎的行為,引起包括李誕在內的全員大笑。

不久,南瓜簽約成為笑果文化旗下的脫口秀演員,他的名字被列入“笑果”小程序里的演員名單中。南瓜截圖保存了帶着自己名字和頭像的頁面,發到了朋友圈。雖然他的演出票價被定到80-120元的區間,相比笑果“頂流”演員的門票最高價位880元,顯然相距甚遠,但南瓜還是心滿意足。他覺得,像自己這樣的學歷,能靠寫稿和口才吃飯,也算是“混出來了”。和日漸增長的演出數量一樣,收穫的笑聲與好評也慢慢變多。

機緣巧合之下,b站百大up主“盜月社食遇記”找到南瓜拍攝了一期“超級外賣員”視頻,該期視頻上線b站後點贊收藏投幣逾百萬次。在上《脫口秀大會》第五季前,南瓜已經有了一些網絡曝光度。

一切都在上坡路,南瓜堅信。

脫口秀大會初體驗

也許正如被譽為“脫口秀天花板”的周奇墨所言:“脫口秀的根在線下。”但誰也無法否認,線上節目《脫口秀大會》的助推引爆對中國脫口秀行業的形成、脫口秀文化破圈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對於脫口秀演員來說,《脫口秀大會》更是夢想的殿堂,在這裡,他們能用自己的幽默話語贏得更廣泛、更深層次的共鳴,也能被更多的人看到,收穫令他人艷羨的“出圈”紅利。

南瓜報名了《脫口秀大會》第五季,他通過了海選,成為105組參賽選手之一。隨後便是激烈的登台資格競選賽,105進20、20進10,南瓜勢如破竹,以前10名的成績殺出重圍,獲得最終的登台資格。

為了上《脫口秀大會》,他準備充分。下班後對着鏡子練普通話練表情。找到城區最便宜的ktv,適應拿麥克風的感覺。提前寫好三篇稿子,在線下開放麥、商演劇場講了一次又一次、改了一遍又一遍。“先把稿子備好,晉級後我還可以繼續寫新的。”南瓜做事一如既往的謹慎。

 首次亮相《脫口秀大會》的南瓜身穿一身天藍色外賣騎手服裝,剪着平頭,皮膚黝黑。在他與另一位脫口秀演員偉大爺的pk中,他選擇了自己最滿意的一篇稿子應戰,講述的正是他作為外賣騎手的經歷。

凌晨2點多的錄影棚,節目仍在錄製。南瓜並不緊張,這次要表演的5分鐘內容,他在線下已演過無數回。尤其是那個與小區保安互相以“電瓶車”“對講機”稱呼對方的段子,每次演出都能炸場。

南瓜有點近視,講着講着一個燈亮起,但他看不清楚究竟是哪位領笑員給他拍了燈。他只知道這意味着他離晉級近了一步。嘿,又亮了一盞!

南瓜在掌聲中結束了表演,他習慣性地眯了一下近視的眼睛,待目光聚焦,才發現擔任那場錄製的領笑員那英和周迅並沒有為他拍燈。南瓜以2燈的戰績惜敗獲3盞燈的偉大爺,個人的《脫口秀大會》首秀就這樣落下帷幕。

如此結果對於南瓜來說是猝不及防的,他從未設想自己會“一輪游”:“上節目前,我對自己的脫口秀很自信。但是上綜藝的可都是50個全國頂尖的脫口秀人才,你會發現其實自己並沒有那麼優秀,只是一個普通人。”

《脫口秀大會》第五季第二期播出後,南瓜首輪淘汰引髮網絡熱議。他的微博湧入了大量網友,評論區第一次突破三位數。那段時期他總收到陌生人的私信,多數是讚賞和鼓勵,也有一部分為他抱不平,直言沒拍燈的領笑員是大明星,他們聽不懂平民脫口秀。

南瓜第一次以旁觀者的視角去審視自己的脫口秀。跑腿經歷、農村生活、底層掙扎,這些植根於自己生活的小人物敘事,對於生活條件優渥的大城市觀眾,對於仍以精英審美取向為主流的脫口秀文化而言,會受歡迎嗎?

當別的脫口秀演員對着年輕的觀眾群體,講起時下熱門的mbti測試、星座、citywalk話題,台下一片狂歡,而南瓜卻是迷茫的。他引以為傲的生活素材,關於小人物的思考表達,在這個摩登世界裡,已經不合時宜了?

他試着調整,想從自己人生中挖掘出更多關於人性的東西。包括跑腿工作期間,最煩催單的客戶;但當自己點的外賣久久不到,又按捺不住點擊“催單”。他把這些稱作“人性黑暗面”,他思考着用所謂的“人性黑暗面”去爭取台下那些不屬於自己脫口秀受眾的觀眾的共鳴。

南瓜非常喜歡周星馳,就連微信頭像也是周星馳《逃學威龍2》的劇照:被貶職下調交通組的周星馳坐在林蔭路旁,身下墊着他那破舊摩托配的白色頭盔,戴着墨鏡眺望遠方,手上卻拿着一對烤雞翅。這是南瓜最喜歡的一部作品:“我想寫一些黑色幽默的東西,像周星馳一樣。”

南瓜的眼中,星爺高不可攀,但周星馳的經歷和自己的命運線有着眼熟的交疊感。“沒有學歷,沒有技能,沒有背景”的自己,必須抓住機遇,在脫口秀這條路上全力一搏,沒有退路。

這是他第二次提到“沒有退路”。“如果不講脫口秀,就要做一輩子騎手了。像我這樣的學歷水平,上限就那樣,最多當個騎手站長。但脫口秀不一樣,你是無限可能的,甚至可以去鳥巢演出、國外演出、上電視、上春晚。”

南瓜的話不無道理。2023年除夕夜,四名脫口秀演員登上了央視春晚舞台,用脫口秀的方式為全國人民送上了祝福,該節目戰勝了其餘39個節目,高居春晚收視率排行榜榜首。

上春晚的其中一名脫口秀演員叫徐志勝。通過《脫口秀大會》被大眾喜愛,隨後憑藉自己的幽默表現、機靈反應還有獨特的外形特徵,熱門綜藝邀約不斷,演出票價水漲船高,擔任了知名歌手汪蘇瀧演唱會的嘉賓,甚至變身古裝喜劇男主角。從製造快樂的舞台走到了更廣闊的天地,脫口秀行業似乎真的擁有“無限可能”。

南瓜的“無限可能”樂章也在奏響。商演機會更多了,在路上偶爾會遇到認出自己、熱情搭話的觀眾。脫口秀不知不覺變成主業,跑腿騎手則退居副業。報名第六季《脫口秀大會》,再次贏得上台資格,就等節目錄製通知了。

2023年5月,樂章戛然而止,上坡路走到了死胡同。

即使逆風,也要前行

行業的野蠻生長與加速擴張,埋下了缺乏規範、疏於管理的伏筆。因旗下藝人演出言論嚴重不當,笑果文化被處以高額罰款,所有演出活動停止。2023年,各大視頻平台沒有上線任何脫口秀綜藝節目,其中也包括南瓜即將要上的《脫口秀大會》第六季。

頭部廠牌的停滯,線上節目的消失,觀眾的流失,這一切讓脫口秀行業步速緩慢下來,白熱化浪潮重歸沉寂。

商演驟減,收入斷崖式滑坡,曾經880元的前排門票能被秒搶光,如今多數場子都坐不滿。開放麥機會倒是多了起來,一方面轉行者多了,只要報名大概率都是能上的;另一方面,喜劇俱樂部原先為商演盤下的場地,與其閑置空付租金,還不如用來做開放麥,讓演員有機會練練手,或許還能用低價或免費吸引新的觀眾入局。

南瓜與笑果解約了,如果不解約,他將面臨零演出的窘況。白天騎手、晚上開放麥的生活又重啟了,從上坡高點突墜低谷的狀況,讓人倍感不安。他迅速搶了一個外賣單子,又在等紅燈的空隙“接龍”了某開放麥微信群的上台報名信息。

加速的電瓶車將景色甩到身後,前方不遠處,和自己年紀相仿、打扮精緻的一群男女,步伐輕盈、無憂無慮地走在工作日的上海街頭。26歲的南瓜升起了一種不屬於自己年齡的滄桑和落寞。

幸好,這是一個尚算公平的行業,至少在南瓜看來是這樣。潮水徐徐退去,裸泳者退場,餘下的未必出類拔萃,但一定身經百戰。

回望2023年,國內脫口秀專場數量已突破200個,是業內公認的“專場大年”。在行業不景氣的時候,喜劇俱樂部老闆們偏愛採購脫口秀專場。能開專場的演員,至少能講一小時以上的成熟段子,演出水平相對有保障,比起質量參差的拼盤商演,更能為喜劇廠牌贏得口碑。更直接的原因是“能帶票”,這部分演員往往有一定的知名度或受眾,觀眾願意為他們演出付費。

2023年9月16日,南瓜人生第一個專場《外賣來了》在西安上演。笑稱自己“衣錦還鄉”的南瓜,回到再熟悉不過的“玩笑喜劇”劇場,他曾在這裡演出過無數回。在他離開西安開啟更高難度的脫口秀“打怪升級”路後,每一次成績都被“玩笑喜劇”在社交平台發布,帶着“娘家人”的口吻。

緊張,卻並不是3年前第一次登台的那種僵硬、無助、頭腦空白的緊張。忐忑,但更多的是一種期待歷練打磨數年的成果被揭幕的興奮。

台下座無虛席,身穿黑色短袖t恤、黑色運動褲的南瓜,一束追光打在他的身上。他講起這些年的故事,以自己最喜歡的“黑色幽默”方式,一個個“地獄笑話”惹起觀眾笑聲無數。

圓滿成功。南瓜鄭重其事拍下專場首演收到的花籃,有觀眾送的,有來自圈內最好朋友的黑燈、唐香玉——他們曾一起登上《脫口秀大會》的舞台。

專場是演員的里程碑,南瓜的生活曙光再次浮現。一個月後,他的專場更名《五星好評》。宣傳海報上,南瓜保持外賣騎手造型,頭戴黃色“單王”頭盔,身穿藍色的騎手服裝,而另一邊則附着外賣清單收據的設計,“外賣”訂單標價99元,這是來自好友黑燈的創意。

《五星好評》專場被全國40多家脫口秀俱樂部採購。全國巡演步伐緊鑼密鼓,南瓜的足跡留在了北京、杭州、長沙、成都、南京、青島……甚至新加坡。

第一次出國的南瓜,舉着機票和自己的專場門票,在飛機經濟艙前排留下數張自拍。劇場門口的雙語海報同樣新奇,他又忍不住多按了幾下拍攝鍵。

12月中旬的新加坡陽光明媚。熱帶雨林、空中花園、公共綠地隨處可見,綠色是這裡的主色調。南瓜罕有地戴起近視眼鏡,他想把全部風光都刻錄進眼睛。好久沒這麼開心了,這場年末行程,對這一年裡辛苦努力的自己的酬勞。對,就像年終獎一樣。“山炮第一次出國,過了一個周末的夏天。”南瓜更新了微博。

南瓜,真名趙棟。父親是村裡的嗩吶匠,村裡的紅白喜事都由他料理演奏;母親在村頭開了一家便利店,她做的陝西臊子面、刀削麵是南瓜的最愛。

在舞台上擅長製造快樂的南瓜,私底下話並不多,用“沉默”形容也不為過。剛開始選擇脫口秀道路,父母擔憂不已,他們實在想不出一個內向寡言的孩子,如何能用語言喚起一群陌生人的興趣。和許多中國式家庭一樣,家長的憂慮往往以苛責的形式呈現:“你肚子里有多少墨水,能撐得起你的野心。”幾年後,母親仍在介懷自己當初對南瓜的打擊。

「這一路上走走停停

順着少年漂流的痕迹

……

我曾難自拔於世界之大

也沉溺於其中夢話

不得真假 不做掙扎 不懼笑話」

《起風了》,南瓜最喜歡的一首歌,陪他度過了無數個馳騁時刻。“《起風了》這首歌,我感覺像一直在被風吹着,到處飄,到處跑,現在是越走越遠了。”他把這種心境寫進了專場段子。有一次回到家,父親居然用嗩吶吹奏起這首歌。

“脫口秀就像一束光,照亮了我的生活。它已經成為了我生活中的一部分,這是命中注定。”南瓜總在想,如果自己再早出生幾年,又或者晚出生幾年,也許就與脫口秀完全錯過了。但他剛好活在這一刻,在滾滾的時代浪潮中,與徐志勝、何廣智這些幸運兒一樣,抓住了命運拋出的橄欖枝。

“生活就是舞台,來了就要大展宏圖,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南瓜抓緊時間扒了幾口盒飯,10分鐘後,又輪到他上台了。

2024年4月13日,廣州麗影廣場野生空間脫口秀劇場,“謝謝大家,我是南瓜!”《五星好評》專場巡演又一站順利落幕。

歡呼掌聲中,劇場音箱響起《起風了》,嗩吶奏樂洪亮渾厚、悠長深遠。

本文為南京大學新聞傳播學院2022級專碩學生李苗的畢業設計《用笑聲撥開生活的迷霧:脫口秀“小人物”紀實》節選第一篇,全文共分三篇刊出。

文章首發於微信公眾號“新潮”,原標題為《“脫口秀是我的光”:當一名外賣騎手決定講脫口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