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能想到呢?頂着一頭土髮型上線的方協文、隨地大小謊,居然不是《玫瑰的故事》中最討厭的男嘉賓?
反觀彭冠英版庄國棟,四捨五入是憑一己之力、啃來啃去啃出了難以複製的下限。
來,展開說。
一,窄通道中的高效果
小說1981年發表於香港,顯然需要大改,劇版一個明顯的傾向是對女主進行“道德白化”處理。
小說中十六歲半的黃玫瑰,喜歡二十七歲的有女朋友的庄國棟,在明知對方無意於己的情況下任性糾纏;小說一開篇就以親哥第一人稱口吻說黃玫瑰“膚淺”。
(很疑惑對一個十六歲的貌美小姑娘下“膚淺”這種判詞是什麼訴求和出發點?不然呢,應該從娘胎里就帶着對終極問題的思考么?三歲談哲學六歲頓悟?)
總之,小說版黃玫瑰屬於問題一大把類型,而劇版一上來就做了“安全”處理。
去除主角個性缺點、人物短板、道德污點的做法,某種意義上是很容易無趣的閹割;把“錯”改成“對”乍看是好事,但這種“掰對”過程、太容易剝奪角色弧光,造成扁平乾癟的效果。
《玫瑰的故事》的了不起,在於白化正確化黃亦玫的過程,並不是突兀洗白、尷尬切割,也不至於淪落到生硬堆褒義詞的地步。
相反,在一個容易矮化窄化的處理通道中,反常做出了又飽滿又生動的高光、異常“培育”出了奪目的新玫瑰。
劉亦菲這版黃亦玫,簡直是人間美好。
天仙滿三十六減十八、演學生時代毫無壓力,一扭身一回眸都美到讓人尖叫。
是天子落凡塵般的燦爛,又有着鄰家日常的親切感。
好似美到登峰造極,又保持着熱烈的旺盛的生長質感。
小說中親哥嫌棄她“空有好皮囊但膚淺”,而劇版黃亦玫可不是只有一張美人畫皮,她從內至外都美好。
工作上大方爭取、小心執行,快速成為蘇蘇和姜姜兩位女老闆的貼心小棉襖;共情力、執行力、創造力都在線。
私人生活中,被周士輝覬覦騷擾,她一個蛋糕點醒對方的怨婦前任;大幅削減了小說中真勾搭人家的爭議,代之以溫暖美好正確屬性。
小說里和周士輝拉扯時,玫瑰的刺,是對公序良俗的刺:我樂意和人家不清不楚、你們管得着嗎?
而劇版黃亦玫拒絕周士輝時的刺,是站在正確立場上吐槽各路心裡沒點數的猥瑣男:他那麼大年紀我有病啊?用輕喜劇畫風來回應和斥責種種以愛為名的冒犯。
你看,這種改法,對時代需求、爽點的拿捏都很精準。
關鍵還在於,黃亦玫也不是為對而對、為迎合熱門風向而生硬疊加美好,更不是虛妄無根、浮誇無依亂堆砌褒義形容詞,劉亦菲讓你相信,世間真有如此美好的一抹亮色,是走過路過都為之晴朗一瞬的明媚如斯。
二,明月和溝渠
黃亦玫如此美好,分分鐘有一種“她太好了,沒人配得上她”既視感。
後續方協文的故事,開局就很明顯:他沒有配得感,他處心積慮層層布局時時撒謊以求她青眼,但庄國棟的故事是另外一種奇怪路數。
黃亦玫尚且年輕,二十二歲初戀被沖昏頭腦,沒毛病;
反反覆復分分合合難戒斷,恩恩怨怨是是非非藕斷絲連,沒毛病。
單向度的感情敗給多維度的現實功利考量,沒毛病。
但庄國棟很有毛病。
首先是選角,基色有問題。
劉亦菲的黃亦玫太美太明媚,人高馬大的男演員好像脫水打皺般黯然失色。
憑良心說,各路古偶現偶里歪瓜裂棗男藝人那麼多,彭肯定不是硬條件真差的,其他劇中也顏值在線。
是因為天仙太美貌、所以反襯得男演員不堪入目嗎?
不會,隔壁《夢華錄》和顧千帆,《去有風的地方》和謝之遙,都養眼登對、讓人愉悅。
是故事“本就要表現愛的複雜”所以觀感不佳嗎?不至於,後續林狗上線故事更複雜,但依舊比他順眼。
網友們熱情提名,如果換成吳彥祖、金城武的臉,觀感會不會好很多?會。
但問題也不全出在顏值和氣質。
庄國棟的設定,氣質略精英、略驕矜,而這兩點演員都沒有,他的有為青年像穿着別人衣服的冒牌貨。
後續兩位爆發原則矛盾,反覆出現“庄找上來強吻+滾床單”復又和好橋段。
二人在巴黎,黃亦玫醒來有種同床異夢的荒涼和冷,鏡頭的表達意圖明確,但餘下很多時候這倆啃一塊、都讓人產生一種“想人身攻擊男演員”的感覺。
初戀剛在一起時乾柴烈火就算了,後續總啃是怎麼回事?是不是對“嘶哈嘶哈”橋段有什麼誤解?
庄國棟從背後偷偷摸摸跑出來擁抱黃亦玫的鏡頭,被調侃“偷感很重”,被罵真像家裡進賊了;這早已不是“偷感”很重的範疇,這是“蛆”感很重。
黃亦玫和庄國棟,太像明月和溝渠;庄國棟人設皮面上的虛假吸引力,演員沒能充分釋放,後續的啃啃啃又太有冒犯感。
像法治頻道的暴力陰鬱扭曲男,又土又陰,卻走錯頻道和人間美好黃亦玫扭在一起。
“土”本不是貶義詞,多少鄉土故事感人至深。
“陰”也同樣不是純負面詞彙,多少陰鬱反派的掙扎讓人唏噓不已。
但庄國棟身上,這些都被演成了貶義詞,像玫瑰花叢中扭曲蠕動的害蟲。
有人反駁“女性不能有do的自由嗎”?
當然應該有,黃亦玫自己樂意,心情好從路邊帶個人回家do,或者雖然不愛庄國棟、但願意主動跑去拿他當工具樂一樂,這些都可以叫“女性性自由”。
可“庄國棟強吻x一頓、黃亦玫就好了”算怎麼回事?這是什麼恐怖邏輯的男凝?
或許你會說,劇作這段本就是讓我們看初戀悲劇收場,看想象的美好抵不過真實的複雜,看黃亦玫愛得奮不顧身然後頭破血流。
對,沒錯,這是一段悲劇收場的初戀;但初戀之甜美不夠美好,糾纏之反覆不夠走心(大多靠啃),男演員沒能撐起預設的應有效果,錯位感嚴重。
劇中他的自私特質和不耐煩狀態,部分台詞很有普遍折射感,比如“你又怎麼了”等等,寫出了一群人在感情中變質或者說暴露本質的共性。
他們想要的可能是“王子公主舞會過後發現生活不是童話”的漸漸破碎、久久拉扯、深深挫敗、濃濃遺憾,但男演員給出的是“剔透美好的玫瑰凝露里有個蒼蠅”既視感。
庄國棟分手下線、總算長出一口氣:謝天謝地啊救命啊他可算是終於滾了!
讓我們熱烈歡送這位男嘉賓,再也不見。
三,隱藏昂貴標價的愛
林更新飾演的方協文上線,頂着淳樸又土氣的外衣、乾著又精明又裝傻的事,我一點也嗑不到,甚至覺得有一絲害怕,但我覺得這恰恰是劇作的高明和成功。
黃亦玫深夜坐公車回家,方協文默默在後騎車跟隨,雖說也有跟蹤之嫌,但和“變態跟蹤”究竟不同,更多是一種青春自然的歡喜無着。
少年愛慕、自在如風,無聲無息但又一路瘋長。
此後方協文幫黃亦玫救貓、租房,隨地大小謊,頂着一張很淳樸的臉說種種虛假話術。
比如“最近很多人來看房,應該這幾天就租出去了”,這是中介忽悠人趕緊租的常規話術,以方協文的智商情商來說不算什麼。
但他如此對着心愛的女孩,不假思索就能說出商場套路模式,“太愛”和“太有手段”之間屬實有點讓人心驚。
觀眾是全知視角,黃亦玫是局中人的片面視角,她不掌握我們看到的一張無邊大網,她一步步走進“愛”的深巢和陷阱里。
愛是真的,手段心機太多也是真的。
青春曼妙痴情是真,滿嘴謊話也是真。
林更新表演也很好,成功演出了“又笨又聰明”的里外兩層、“又濃情又虛偽”的真假控制。
你看,劇作既給了青春片的悅動歡喜,心意青蔥濃郁;
又鋪下了“他其實不是那麼簡單,這段感情不是那麼純粹”的明晃晃的大鉤子,處處告訴你“這段感情在一開始就隱藏了非常昂貴的代價”。
有青春片的一點清甜,又有青春片沒有的真實深邃;
有真實婚戀故事的算計心機步步驚步步坑步步雷,又有“一地雞毛”式真實所沒有的一絲情濃。
庄國棟部分的“既要又要”但都沒要到的失敗案例,而這一part是既要又要的兼具版。
舒心結語
黃亦玫戀愛像渡劫,這不是一個只提供嗑點的淺層言情現偶,也不是“婚戀恐怖片”式的勸退故事。
黃亦玫心力交瘁大傷之後遇到方協文,從一個錯誤走向另一個謊言。但錯誤和謊言並不是黃亦玫愛情的全部,不得善終也不等於“從一開始就每分鐘都不值得”。
玫瑰滿身傷痕、風吹雨打瓣瓣零落碾碎泥土中,雨後依舊是旺盛生長的花開朵朵、灼灼其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