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人藝院慶72周年|青春“人藝”,何以青春?

歷史上,北京人藝從1958年到1985年的6期學員班,浸潤着從院校中學不來的煙火氣,傳承着要演人不做作的院風,支撐起人藝舞台以及影視領域的半壁江山,更續寫着“青春人藝”的腳本。

於是,6月12日,北京人藝建院72周年之際,歷史上最後一屆學員班——85班與人藝在新時期首創的表演學員培訓班2022級,一個都不少地重逢於首都劇場的舞台,85班的“五虎三鳳”與22級的“七小福”進行了一場名為“經典與青春”的分享會。

在這場高質量的對話中,馮遠征、吳剛、丁志誠、岳秀清、高冬平、王剛、孟秀、劉小蓉8位85班學員,與2022級表演學員培訓班剛剛結業的學員劉宸、周情雲、柳文伊、杜子俊、宋建霖、龔鈺泉、杜博濤,兩代人藝人現場回憶了自己在北京人藝的青春,一邊是住在劇院、長在舞台,一邊是從早到晚、耳鬢廝磨,人人是老師、處處是課堂,“團帶班”的精神引領也讓人藝有底氣說:72歲,我們正年輕。

尚夢初用筆記本記錄85班兩年生活點滴

從15人到經過一次次甄別後最終留下8人,人藝85學員班的淘汰率近乎50%,一個由當年生活班主任尚夢初記錄的硬皮本, 為眾人揀拾着40年前的記憶線索。這個來自人藝戲劇博物館的硬皮本,對於85班的很多人來說,都是第一次見到甚至首次聽說。

翻開筆記本的第一頁,上面的日期是1985年9月2日,對於這一天發生的事,岳秀清印象最深的是丁志誠的自我介紹,“我叫丁志誠,姓丁的丁,遠大志向的志,真誠的誠,有志者事竟成。”筆記本上清晰地記錄著很多排練的細節,“12月10日上午表演課,孟秀和吳剛他們為了更好地接近角色把頭髮剪了,丁志誠還要剃光頭,被老師制止了,因為周萍還需要頭髮。”關於剃頭,丁志誠拉拉雜雜說了半天,“從創造力枯竭到小品創作越來越豐富,這得益於從走讀生到住宿生的轉變。住在劇院吃在劇院,哥兒幾個沒事兒干,就開始討論誰做的小品好,我印象最深的是吳剛演了一個7歲的孩子,自打出現了這個想象力,我們班的小品素材就就開始逐漸豐富了。”岳秀清適時把話題拉了回來,“說剃頭”,丁志誠說,“我是想表達,上台自信特別重要。”演《駱駝祥子》,丁志誠曾經找來一頂英若誠先生的西瓜帽扣在頭上當劉四爺的光頭,可是演虎妞的岳秀清一看他就樂,那場戲有點演不下去。於是就想到不行就剃頭吧,後來還是被老師制止了,並找來了一個合適的頭套。

這個日誌的最後一頁有這樣一段文字:在一年的試用期內立足於舞台,一律不許外出拍電影電視,演員訓練班已於1987年7月14日課程全部結束,成績單已寄給家長,並給政治處一份存檔。而關於這份成績單,今天已經很少有人記得了。

跟女生一起練舞劍,吳剛拿到形體合格

在互相爆料的環節,吳剛先是自稱最不愛上形體課,原因是自己比較硬,妻子岳秀清也毫不留情地揭短,“我們每次形體考試還有一個項目就是倒立,老師喊一二三,男生齊齊地倒立上去了,只有吳剛呦呦呦就是上不去,後來他跟老師商量,跟女生一起練舞劍拿到了形體合格。”

現在的實驗劇場,便是當年85班上課的地方,早8:30上形體課,來的最晚就是丁志誠和高冬平,當年的女生班長岳秀清負責記考勤,“基本是別人都來了,他們倆才晃晃悠悠地來。可即便這樣,我每次記考勤都給他們記準時到。”85班最初招生時是15人,有一半的人都擔任了各種委員和課代表的“職務”,不過大家印象最深的還是聲樂課代表以及形體課代表都是高冬平,“他幾乎是那種不練形體就能拿滿分的人。”

與高冬平的自信形成反差的是後來在《渴望》中一炮而紅的孟秀,她稱自己曾經懷疑不是干演員的料。“我那會在舞台上順撇走路、只會吐舌頭,如果岳(秀清)姐姐的小品是5分,那我只有0分。我們排的那出京劇《櫃中緣》,王剛已經在台上金雞獨立站了半天,我就是光張嘴不出聲,那段時間我真的是在淘汰的邊緣,延長了半年的實習期。馮遠征和高冬平陪我觀察生活、做小品,岳(秀清)姐姐只要有空就陪我聊天,鼓勵我,還請我吃飯。我覺得自己開竅就是從和馮遠征演的小瓶傻夫妻開始的,從那一刻我明白了,不管你塑造怎樣的角色,首先得是你自己,演員和角色是一種靈魂的交流。正是因為大家的幫助,我最終留在了北京人藝。”

楊立新教馮遠征帶着京劇腔唱歌

當年的很多照片中都少了丁志誠,原因是那會他有兩大愛好,小提琴和攝影,於是,班裡當年的很多合影都是他拍的。而那些老照片中一張跳舞的照片,將每一個人的青春定格在了40年前,那個年代流行跳迪斯科,85班剛進劇院就趕上了中秋,很多老藝術家聚在一起跳舞,剛好放了一個節奏比較快的曲子,學員班的學員就都衝上去跳。那或許是85班第一次集體亮相,以後這就成了一個節目,一有機會便會全班衝上去跳一段。畢業時,全班還去照相館拍了一張“全家福”一般的畢業照,為了正式、也為了把剩下的那點班費花了。

那時,學員班的招生和培養是全院的大事,劇院的每一個人都關注着這些“孩子們”,院長馮遠征更是回憶起當時作為學員住在劇院時與楊立新的一段往事。那時因為《便衣警察》的熱播,大街小巷都在傳唱那首《少年壯志不言愁》 。有一次,他正在樓道破着嗓子唱“金色盾牌,熱血鑄就”,推門剛進宿舍,就有人來敲門:“同學,現在是中午時間,大家都在休息,請你安靜”。這便是楊立新,馮遠征趕緊說對不起,楊立新轉身走了,但突然回身說:“同學,你剛才唱的不對,應該是金色盾牌牌牌……”若干年後馮遠徵才知道楊立新學過京劇,所以才會帶着拖腔唱歌。

丁志誠自告奮勇演了一個演不下去的小品

如果說第一年的小品訓練還常常有靈光一現的時候,到了第二年,大家的創造力都到了近乎枯竭的時候,丁志誠一個頗具喜感的小品,讓岳秀清記憶深刻。“那個時候,每天做小品對我們大家來說都是很頭疼的事兒,感覺觀察生活已經沒有那麼多的內容了。有一天又到了交小品作業的時候,丁志誠特別勇敢,第一個就說,我來。小品的名字叫《雨夜》,他演一個畫家,本來很浪漫的,支上畫板,然後大家都安靜地看着劇情的發展,想着下一步會呈現一個什麼新的東西。但他畫了好幾分鐘,就在大家一直盯着他猜測將要發生什麼的時候,他衝著我們說,老師我畫不下去了,小品就結束了。”40年後,丁志誠意味深長地說,“現在想想,那也是一種表演風格。”

對於劇院,每個人的鐘情點可謂不同,有飯菜、有氛圍,唯有吳剛說,“我喜歡人藝後台的味兒”。在他看來,人藝的味兒其實是因那種非常嚴謹又非常開放快樂的創作精神氛圍,而形成的一種味道。從一樓排練廳到舞台,再到三樓排練廳,因為有一代一代的先生們在這兒排練、創作、演出,留下了無數經典,所有的創作艱辛都在這裡,一打開排練廳的門,我們都能感受到先生們的那種創作氛圍在,它永遠出不去,這就是味兒!

文/北京青年報記者 郭佳

攝影/北京青年報記者 柴程

編輯/崔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