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樟柯新作《風流一代》戛納首映:一部跨越時代的個人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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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國時間5月18日,本屆戛納電影節迎來兩部華語片的世界首映。中國導演賈樟柯和管虎攜各自新作亮相戛納。賈樟柯的最新力作《風流一代》入圍了今年的主競賽單元,管虎導演的《狗陣》則在一種關注單元亮相。《風流一代》是賈樟柯繼2018年在戛納電影節上首映的《江湖兒女》之後的又一力作。這部電影幾乎完全由賈樟柯自2001年以來在中國各地拍攝的即興鏡頭組成,通過這些鏡頭,賈樟柯構建了一個關於時間、情感與社會變遷的敘事。近日,賈樟柯接受了《好萊塢報道》的採訪,分享了這部電影的創作過程。他提到,這部電影的靈感來源於2001年數字攝像機剛出現時,他和朋友們一起旅行拍攝的經歷。他們試圖捕捉生活中的詩意瞬間,這些拍攝習慣最終與賈樟柯的影片相融合。據悉,《風流一代》的剪輯耗時兩年多,最終呈現出一個跨越近25年的實時時間肖像,與理查德·林克萊特的《少年時代》有着異曲同工之妙。電影的主角仍然是賈樟柯的妻子趙濤,她在片中飾演的巧巧一角,展現了一個女性在社會變遷中的自我尋找和成長。賈樟柯強調,趙濤的參與不僅為電影帶來了強大的女性視角,也反映了中國社會從經濟高速增長到更加有序但失去激情的轉變。對於此次重返戛納電影節,賈樟柯表示,儘管過去幾年中國電影在戛納的展示並不多,但他和其他中國電影人的到來,向世界宣告了中國電影從未停止拍攝和講述故事的勇氣和決心。賈樟柯:我從2001年開始拍攝,那個時期是數字攝像機的起步階段。我和我的攝影指導以及演員朋友們都是年輕人,我想我當時大約32歲。我們對數字攝像機的潛力充滿熱情,我們會一起旅行和拍攝。這不過是年輕人互相開玩笑,用相機玩耍。我們試圖捕捉生活中詩意時刻。有時我們會以紀錄片的風格拍攝,有時我們會演出場景。就像我們在遇到的現場衝浪,隨着潮流起伏,當詩意的時刻向我們飄來時捕捉波浪。這種拍攝習慣持續了相當長的時間,最終與我的劇情片製作相重疊。當我拍攝我的劇情片時,如果我注意到拍攝地點附近有有趣的事情發生,我會暫停拍攝一兩天,用這種即興的方式去拍攝一些素材。所以我一直在進行這些偶爾的“衝浪”會話,捕捉生活片段,一直到疫情爆發。我並不總是使用數字攝像機。有時我們用膠片拍攝,我手頭有什麼就用什麼。好萊塢報道:你一直打算用這些素材來製作一部電影嗎?賈樟柯:繼續沿用“衝浪”的比喻,我的拍攝對象就像整個海洋——太龐大、太深奧了。我不知道我拍攝的所有這些素材將來是否會成為一部電影或兩部、三部電影。我的主要想法是製作一部宏大的、史詩般的全景中國電影——捕捉這些年我所感受到和看到的一切。但我充滿了懷疑,感覺這似乎勢不可擋。當疫情來臨時,我的其他工作都停止了,這使我能夠真正思考我積累的所有素材。所以,從某種意義上說,這個項目真正的開始是在那時,當我開始觀看我在過去20年拍攝的素材時,剪輯最終花了兩年多的時間。這部電影確實非常個人化,它是關於我經歷過的時代、我去過的地方和我周圍的人。生命的所有時期都充滿了不同的困惑。在21世紀初,那確實是中國經濟高速增長的開始。全球化到來了,國家正在開放,每個人都對未來充滿興奮。20年後的今天,一切變得更加有序,但人們失去了激情和動力。貫穿整部電影的情感曲線是我的個人感受——這就是我所經歷的——但我相信這也是共同情感。好萊塢報道:你有多少素材需要處理,你是如何將它們重新安排成這個鬆散的敘事的?賈樟柯:第一步只是將一切數字化。一些最早的素材實際上是錄像帶。後來,有些是各種膠片格式。所以我們將一切數字化並準備好使用。這花了相當長的時間。在第一天,當一切準備就緒,我坐在編輯站的那一天——這一刻真的讓我震驚。因為有太多的素材。我從未統計過有多少小時的素材,但素材量之大令人望而卻步。然後我開始通過大量重新排列素材的順序。例如,有時我會把2005年拍攝的東西和2001年的素材混合在一起。當我們接近現代時代時,很明顯演員們都老了,所以我不能重新排列太多。好萊塢報道:這個過程對你來說一定是一次非常有趣的回顧之旅。賈樟柯:我發現了很多我完全忘記了的事情。這真的像是穿越時空,對我個人而言非常感人。有趣的是,在21世紀初,數字電影攝影技術並不發達——我們使用這種發展不足但令人興奮的技術在中國這個令人興奮的時刻拍攝,當時它在社會和經濟上還相對不發達。我對這種有趣的邂逅感到驚訝——使用不成熟的設備來拍攝這個國家萌芽的時期,這有點像魔法。好萊塢報道:所以,在電影的後半部分,你拍攝了新的場景來完成電影的鬆散故事,對嗎?你是如何接近這個項目的?賈樟柯:是的,電影中發生在疫情期間的一切都是新鏡頭。對於這種當代鏡頭,我使用了虛擬現實攝像機——為電影帶來一種有點未來主義和沉浸式的感覺。要講述我們的故事,我必須雕刻出一個相對傳統的線性電影敘事。但在處理和組裝所有圖像方面,感覺更像是在創作一件當代藝術作品,而不是在製作一部電影。我對圖像和聲音進行了很多實驗,並在故事流程與音樂的混合上玩了很多新東西。 《山河故人》趙濤好萊塢報道:你是如何想到讓敘事以一段關係為中心,並隨着時間的推移展現這段關係的演變的?賈樟柯:敘事的中心依賴於我們擁有的素材。然而,有一些時刻,我使用默片技術使故事更加完整。在過去的20年里,趙濤一直是我所有電影中的關鍵女演員,所以她成為中心是很自然的。在與她一起回顧和討論素材時,她提到這20年對她來說也是女性自我賦權的旅程。你可以在素材中看到這一點——她作為一個人在這段時間裡的成長方式。你可以看出她是如何找到自己並變得更強大的。這也反映了我們之前討論的關於數字攝影和中國發展的有趣重疊。所以,在開始時,你可以看到她在那個時代的喧囂中感到有些迷茫。在第二部分,在三峽部分,她失去了她的愛,她正在處理這個問題。到了最後,你可以說她就是一位普通的中國女性。她在超市工作。但她也成為了一名跑步者,這表明她有自己的生活和非常強烈的個人活力。她不需要男人甚至家庭——但當然,她同時也有一些悲傷。好萊塢報道:你與趙濤的合作過程多年來是如何演變的?賈樟柯:無論是我們隨意拍攝還是以高效的方式製作一部特色片,她總是對我的想法有很多具體的問題。即使是像“這場戲應該是一天中的什麼時間?”這樣的事情。因為如果是早上8點或下午2點,她說她的角色應該有不同的感覺或能量。她非常聰明,表演的身體方面對她來說非常重要。她也特別關注她的對話。如果她覺得有些對話對她來說有點不舒服,她會告訴我,我們會調整它。她幫助我改進和重建我的劇本。她還幫助我理解女性視角,我相信這讓我的作品更加強大。直到我退後一步,我才意識到我的作品開始涉及強大的女性角色。從《山河故人》開始,女性角色在我的作品中變得非常重要。通過這些角色,我感覺我們可以看到男人的不足之處。中國曆來是一個非常男性化的、父權社會。我覺得男人需要退後一點,給予更多的尊重。製作電影是我減少這種父權意識形態的一種方式。我們不是天生就有現代意識的。對我個人而言,電影製作對我成為現代男人的過程至關重要。賈樟柯:在過去的幾年裡,戛納並沒有展示很多中國電影,但今年我帶着我的新電影回來了,其他幾位中國電影人也來了。六年後再次回到那裡對我來說意義重大。我們一起告訴世界,我們從未停止——我們從未停止拍攝,我們從未停止講述我們的故事。最重要的是,我們從未失去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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