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巴比倫》:一副時代大爆炸後的青春碎片拼圖

作者 / 於富貴

“給他們一個he的結局吧!”

“曾經下海,如今上岸。”

“鐵飯碗、工廠情節,真是一代人的記憶。”

《少年巴比倫》如同一個小的切口,再次呈現出了90年代的中國小人物故事。

近些年,有大量的影視作品喜歡將視角聚焦於90年代。90年代背景之所以值得如此之多影視作品反覆描摹,是因為黃河路上的十里洋場和玉泉營的雙孢菇在同一時間裡摺疊,奔騰與困苦並存。而從更廣的視角上來看,整個90年代帶着改革浪潮賦予的特殊時代印記,見證了無數希望的種子被埋在這片土地上。

《少年巴比倫》的主人公食品廠子弟路小路(侯明昊 飾)的故事就發生在這個時代背景里。

該劇由路內的同名小說改編,主人公路小路成長在90年代東南沿海小城福城,有一群可以一起在遊戲廳、桌球室玩鬧的朋友,因為錯過高考而暫時選擇進入食品廠工作,他還有一個多年之後依然念念不忘的初戀愛人白藍(楊采鈺 飾)。

為什麼總是90年代?《少年巴比倫》又有何不同?

關於「少年」

區別於其他聚焦90年代的作品,《少年巴比倫》選擇了青春化的敘事手法切入,在年代感的還原上也做出了極致風格化的呈現。

首先是最直觀的是視覺上濃烈的年代氣息。

路小路騎着二八大杠載着白藍穿梭在廠區街當中,熱鬧的遊戲廳擠滿了人,色彩斑斕的霓虹燈下,主人公們幾人梳着中分頭,戴着蛤蟆鏡,穿着夾克衫、背帶褲和花襯衫,滑着旱冰,影樓里繁瑣復古的白色古典婚紗……年代氣息滲透到場景、服化道的每處細節當中。

還包括劇中隨處可見的老物件——秦娟(向涵之 飾)與李光南(費啟鳴 飾)婚禮上的手捧花,卧室里張國榮、王祖賢等港星的海報,就連路小路蓋在臉上的《神鵰俠侶》都是94年5月版。

同時,將工廠煙囪想象成火箭,隱喻年輕人對未來的希冀和蓬勃的生命力,用燦爛煙花背景來凸顯少男少女情竇初開的浪漫。劇集的鏡頭美學也得到了不少觀眾的好評。

其次,除視覺、製作細節上的用心之外,更重要的還有《少年巴比倫》通過人物、劇情的設計來引發關於不同時代背景下的人物不同抉擇對於命運影響的思考。

如原著所述,在90年代大時代背景下,廠二代的男主路小路意氣風發,手握命運的鑰匙,高中畢業後循着父母的路徑進入工廠做學徒,是當時大部分工廠子弟的首選就業方式,也是擺在路小路面前最容易的選擇之一。剩下的道路,是進入工廠後再去念職大,或者是參加高考,或去做小生意,販香煙,當營業員等。

站在人生的岔路口,路小路選擇挑戰自我和命運,參加了並沒有太大勝算的高考。卻陰差陽錯在赴考路上因為自己年少的意氣用事,耽誤了入場時間,最終沒能進入考場。

與白藍相識相知後,見證了白藍為考研拼盡全力,路小路逐漸意識到知識的重要性,騰出時間上夜校,暢想着和白藍去上海的美好未來。從福城到上海不難,但要在上海闖出名堂卻不易。到了上海後的路小路,找工作四處碰壁,遭遇到了現實的無情打擊,為自己當初高考路上魯莽的選擇付出了年輕的代價。

白藍的身上是具象化的新舊觀念交替,以及時代變遷過程當中環境變化對於個體具體而細節的影響呈現。

因此路小路與白藍的感情里不僅僅有少年初戀的美好與青澀,更象徵著“食品廠”與外面世界的交融。導演用開頭行李箱炸開這樣夢幻的設計,以及那段打架的蒙太奇鏡頭和白藍的出場,來隱喻新時代浪潮帶給路小路的初次碰撞,具體又生動。

最後,為了充分展現前半段廠區生活的張揚青春,劇情里還增加了不少輕喜元素。

當年流行劉德華主演的《天若有情》,小鎮青年夢想着擁有一台suzuki rg500,於是路小路擁有了一輛——二八大杠改裝的“摩踏車”。 路小路和李光南也沒少鬧笑話,經典的小人跪地道歉手勢被翻譯成“我們可以打敗你”,食堂撲豬等等更是讓劇集成為了不少觀眾的新電子榨菜。

創作團隊的巧思也多到時常讓人感覺驚喜。包括一些經典橋段的致敬,比如路大江與桃姐的“江湖兒女”組合,透着濃烈的《英雄本色》港片風格吸引了不少cp粉。導演甚至還在第三集的結尾玩了一段群像默劇。

輕喜劇元素和奇思妙想的加入,輔助年代氛圍的同時,突出了劇集前半部分重「少年」的敘事特質。

青春的燥熱和時代浪潮的蓬勃,交織出一副明亮色調,那是獨屬於上世紀90年代的青春碎片和噴薄而出的90年代情緒。食品廠和福城是路小路的青春,但成長不會等待和暫停,時代車輪滾滾而來,曾經的少年廠工們都沒有選擇,只能揮揮手,向一個時代告別,馬不停蹄地投入另一個時代。

關於「巴比倫」

《少年巴比倫》這個名字在初次見到原著作品時讓人有些摸不着頭腦。如今再次循環電視劇版《少年巴比倫》,看着路小路被時代洪流裹挾着前進,終於讀懂了抽象文字背後的含義——在高速發展的時代背景下,一個時代的落幕就像一個巴比倫古老帝國的瓦解。

青春化的敘事手法切入,《少年巴比倫》並沒有模糊時代變革帶來的沉重。

步入新世紀,後半段的故事裡,《少年巴比倫》不再色調溫暖明亮,青春意氣。成年人的世界裡那些遺憾、無可奈何與搖擺的抉擇逐漸浮出水面。路小路們生逢其時,個人命運與時代緊緊相連,他們離開了“食品廠”這個庇護所,走向不同的人生道路,劇情也回到了觀眾更為熟悉的年代劇敘事中。

首先是人物定位的還原與轉變——前十集當中有觀眾認為路小路人物定位比較模糊,事實上,這很符合當時年輕一代的現實。路小路成長的背景是港片盛行的八九十年代,受到當時一些文藝作品的影響,在前期階段,他基本上是一個目標感沒有那麼強烈,有時會有點衝動,犯渾,但富有正義感的年輕人。

白藍的出現和母親的離世都是他人生的重要轉折。

前者象徵著路小路看見“食品廠”這個烏托邦與新時代之間的差距。快樂小狗與白藍相戀,他沒有和她一起離開烏托邦,但勇敢地看清了兩人之間的差距,錯過高考,就從頭讀夜校,努力走進那個白藍嚮往的新時代。

後者則意味着徹底成年之後的無數遺憾,媽媽收藏的老照片、見義勇為的獎狀、舊衣服……都是屬於路小路的少年時代。

無論是改革浪潮下廠區生活的結束,年少愛人的分別還是摯愛母親的離開,命運和歷史進程馬不停蹄地推着路小路向前,人物內核和故事主題也在劇情發展中慢慢清晰呈現出來。對於路小路來說,那個存活在他20歲時代的工廠,就是曾經的古巴比倫王國。

其次,《少年巴比倫》不是愛情題材劇集,90年代獨特的“一廠一城”生態,市場經濟的發展帶來了食品廠和人們的不同際遇,這個故事不僅在講述少年們的迷茫和成長,也在描繪一個時代的變遷。

故事本質是一副悲劇底色的時代童話捲軸,明亮色調轉變背後,以小見大,高速發展的時代下工廠人事變遷中,藏着一代人的故事。更重要的是,它屬於無數個擁有過閃耀青春的路小路們,這是平凡人間的百種世相,是小人物的大時代。

時代的傳奇性賦予了人物命運的轉折機遇和不同的道路。有着歌手夢的長腳(張騰 飾)去大城市追尋夢想,秦娟與李光南走入婚姻殿堂。一心嚮往着上海的白藍,從頭到尾都堅定着繼續往外走的決心,卻又代表華星投資集團洽談金孔雀收購事宜回到了福城。故事彷彿又有了一個新的開始。

一幅社會變遷中人物群像圖躍然熒屏之上。廠區少年們離開心中的“福城”,走向更廣闊的世界,曾以為永遠不會分離的彼此,匯入時代洪流,逐漸在人海中淡去身影。

最後,不得不提的是,時代無情裹挾個體,年代劇吸引人的底色從來不只是懷舊而已,難點還在於如何在歷史與現在的差異下寫出共鳴。

《少年巴比倫》通過提煉不同時代的情緒共性來引出共鳴。

例如,第十四集,白藍和路小路終於決定一起在上海生活,兩人躺在一張小床上暢想未來美好生活的時候,經歷了社會毒打的觀眾早早就開始擔憂起了他們的前程,就像無數劇集里主人公立下“活着回來”flag,一般就會面對一個悲劇的結尾。

2024年的今天,我們依然處在一個日新月異變幻莫測的時代,忐忑、迷茫又勇敢,就這樣在《少年巴比倫》當中落地,在路小路們的命運變遷里,觀眾獲得了跨越時間的情緒共鳴。

結語

從故事基調來看,《少年巴比倫》沒有沿用年代劇常見的套路,路小路、白藍、秦娟、李光南還有路大江與桃姐等等,這些鮮活過的角色,彷彿為90年代做了一個腳註,他們的人生經歷不僅有回望青春時的熱烈燦爛,也包含着沉重的、凋零的,漸漸褪色的時代故事。這也是90年代為何吸引人的核心原因,青春終會消逝,時代終有迴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