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辛爽導演的《漫長的季節》讓國產懸疑再次封神,2024進度條近半,如果不出現爛尾問題的話,七話覺得姚曉峰導演的《微暗之火》足以接棒。
《微暗之火》由童瑤、張新成主演,開播前該劇最大噱頭是“姐弟戀”,主演年齡差自帶年下禁忌感,但開播後,你會發現愛情並不是故事核心。
刀劍傷身,言語誅心
《微暗之火》故事發生在一個叫清水的小鎮,清水一詞,帶着清澈潔凈寓意,有無垢的自然之美,導演鏡頭下的清水鎮,畫面也宛如世外桃源一樣養眼。
可小鎮的自然之景美如仙境,人文之景,卻像一潭不流動的池水,無波清水之下,處處都堆積着淤泥腐物,水波一盪便見潭底,無垢之下,全是污垢。
女主南雅(童瑤飾)是清水鎮公認最漂亮的女人,長相好、身材好,氣質出眾有品味,她在鎮上經營着一家獨立設計剪裁的服裝店,審美很時髦。
當她從街頭款款走來時,觀眾似乎能看到《西西里的美麗傳說》里清冷迷人的瑪蓮娜,很難不被她吸引視線,可劇中被吸引的人,卻不一定欣賞她的美。
美貌有時候是武器,但在有些環境下,美貌有時候可能會成為原生之罪”,熟人社會更盛,被豺狼覬覦,被普通人污衊,無數惡意不斷圍繞着南雅。
小小的清水鎮,流傳着關於南雅的形形色色緋聞,有人指責她男女關係混亂,有人說她是來者不拒的蕩婦,十個人里七個在羞辱,兩個在跟風,一個在漠視。
這些人,包括街頭嘮嗑的大媽。
村頭嗑瓜子的男人。
甚至,還在讀書的少年人:
在本劇核心案件千禧年殺夫出現之前,整個小鎮的人幾乎都目睹了南雅丈夫徐毅對她的施暴,被丈夫打得遍體鱗傷,已經是南雅的婚姻常態。
南雅也無數次因為被家暴、婚內qj報警,可最終都不了了之。
千禧殺夫案出現後,當小鎮居民被問及對此事的看法時,人們往往一邊承認見證過南雅被徐毅毆打的事實,一邊又將問題歸結為南雅。
為什麼不離?
怎麼不打別人,就打她一個?
肯定不是無緣無故打她。
甚至,在很多人眼中,徐毅雖然家暴,卻是“好男人”。
因為他比南雅家世好、有錢、願意出錢給女兒治病,而南雅名聲差、因為被家暴生出不健康的孩子,在這些人眼中,徐毅才是被南雅控制痛苦的那一個。
打她,是因為他太痛苦了。
離譜嗎?
離了大譜,可眾人就是堅信不已。
即使對南雅最為和善的鄰居桂香姐,她和丈夫都意識到小鎮瘋傳南雅緋聞是有人在故意為之,可他們也很難毫無芥蒂地對待南雅。
桂香對南雅出手相助,並不是純粹信任與理解,更多是因為善良,出於對弱者的同情,對受害者保有一份善意,或者說,她不會為了南雅當“小鎮異類”。
很諷刺,小鎮居民口中南雅的“x夫們”永流傳,卻基本沒人能說出一個真正的實錘,甚至在很長一段時間裡,人們連一個“x夫”的名字都講不出來。
唯二被指名道姓與南雅有染的男人。
一個是南雅女兒的主治醫生,對方多次以給南雅女兒看病為由騷擾她,是什麼造就了醫生的色膽包天呢?有一部分原因,便是他堅信那些傳聞中真的。
他認為只要自己提出要求,“風流”的南雅,便會貼上去。
另一個是南雅丈夫徐毅的弟弟徐堅。
徐毅曾抓到南雅與徐堅“車站私奔”現場,“憤怒”的他將南雅拉到小鎮祠堂當眾審判,怒斥着南雅得不檢點,與自己作為丈夫的委屈。
人們對南雅的多年羞辱終於拿到“實錘”,每個人都極其激動,他們瘋狂地攻擊、撕破南雅的衣服,想要給這個“d婦”最大的羞辱。
即使,徐毅一群人的態度很蹊蹺,即使,連少年人都看出來徐毅一群人在演戲,可那又怎麼樣呢?
一切疑點,都不如造了多年的謠有了“實錘”更讓人上頭,都不如一個吸引了全鎮男人眼睛,讓男人覬覦、女人妒忌的美麗女人被踩進淤泥更讓人興奮。
這段情節,也是全劇衝擊力最強的畫面之一。
瘋狂的群眾與無助的南雅,醜陋的徐毅與知道真相卻無力插手的周洛,美麗的清水鎮與代表封建遺留的祠堂形成鮮明對比,人性之惡,被刻畫得淋漓盡致。
刀劍傷身,言語殺人。
如果說丈夫的家暴、原生家庭的凌辱是插向南雅的刀,那麼清水鎮所有人的言語,便是囚困她的牢籠,耳之所及,惡意滋長,目之所及,黑暗遍布。
慾望,愛情
如果簡單解讀劇名《微暗之火》,應該是黑暗之中的微火之意,對南雅來說,年輕炙熱的男主周洛(張新成飾),或許便那一點微暗之火?
他曾經是小鎮的驕傲,高考狀元,名校學生,父母為他辦的升學宴幾乎小鎮所有居民都來了,這樣的周洛,一度是“小鎮出鳳凰”的代名詞。
某一天,天之驕子周洛卻被大學開除,他拒絕說出被開除的真實原因,學校的處理也很曖昧,於是,由言語造就的輿論傳說,又來了。
私生活不檢點、作風出問題等等……
輿論上類似的經歷,讓周洛對南雅很憐憫,但他真正被對方吸引,客觀來說,關鍵在一個“性”字,是源於少年人原始的慾望衝動。
南雅的美麗、品味、氣質,處處都擊中周洛審美,從產生幻想到燥熱難忍,可能只需要一次簡單的對話,一場簡單的相遇,一首炙熱的詩。
看到這裡,可能很多觀眾都會下意識想,禁忌又浪漫的愛情要來了?
善良,卻不被理解的少年人vs可憐,卻一直被壓迫的美麗女人。
多麼美好的雙相救贖啊?
但畫面撩拔之後,《微暗之火》率先擊破了觀眾的戀愛腦。
或者說,擊破了國產劇熱衷的“純愛”腦。
編劇捅破男主那層旖旎心思的方式,是讓他在南雅面前控制不住內心的慾望試圖不軌,是讓他被南雅厭惡拒絕之後,脫口而出自己內心的齷齪:
即使他自己也飽受輿論之苦,即使他同情南雅的遭遇,即使他欣賞南雅的品味,卻在潛意識裡,同樣相信了人們對南雅的污衊。
他看到南雅喜歡“露骨”的詩,便腦補她的放蕩,他看到南雅被其他男人騷擾,便腦補她“樂在其中”,偏見裹挾之下,被壓制的慾望便直觀暴露出來。
即使弄清南雅看的詩並非自己想象的黃詩,他的道歉也帶着自我感動,下意識覺得南雅這樣每天都活在傷害的女人,他願意道歉對方便應該原諒。
周洛對南雅的喜歡,真正由性向愛轉化,是他開始想要真正了解南雅這個人,而不是了解別人口中的南雅,幻想着她的動人,窺視着她的生活。
這樣的愛情,不符合很多影視劇推崇的“純愛”,因為男主對女性最初的衝動來自於性,而不是愛,更因為這樣的男主,是不完美的。
他會產生過齷齪的心思,他內裡帶着人性灰暗的一面。
可這樣的人設,反而很真實。
古人云:“論跡不論心,論心無聖人”,沒有人能內心永遠光明無私,慾望更是如此,關鍵在於我們能否“發乎情,止乎禮”。
始於欲墜於情的周洛,更接近現實人性。
從同情到理解的愛意,亦不遜純粹的心動,同時更符合《微暗之火》的懸疑基調,最關鍵的是,它不喧賓奪主,無論戲份還是帶入的底色。
過往“懸疑愛情劇”經常會有一個誤區。
主創們似乎總是覺得國內觀眾“無愛不歡”,恨不得個個都拍成“談情說案”,把懸疑當成了愛情的背景板,即創亖了懸疑粉,也討好不了愛情劇粉。
前期與《微暗之火》經常捆綁的姐弟戀噱頭,也一度曾讓七話擔心這部劇會步入俗套魔咒,但很驚喜,這次的懸疑愛情,沒有“詐片”。
《微暗之火》,真的是懸疑為主,愛情為輔。甚至,愛情,更像劇情的一種氛圍,一個誘因,一份情緒,是女主南雅人生的,一份點綴。
主角之間的對手戲,蜻蜓點水,處理的很克制,並沒有影響主線懸疑,但克制的鏡頭裡,導演仍舊拍出了兩人之間的拉扯張力,微小,卻如火般炙熱。
懸疑,兇手?
懸疑劇,無論編劇想表達什麼樣的社會現象、故事立意,都要通過案件來說,《微暗之火》故事開局,便是千禧跨年夜,南雅“疑似意外殺夫”。
人,確實是她殺的。
疑似意外,則是案件定性的爭議點。
南雅表示自己想用徐毅違法證據和他談離婚,結果對方試圖殺她滅口,在她反抗之時,徐毅意外滑倒撞上南雅手中的刀,最終死亡。
這一過程,被送南雅女兒回家的周洛撞見。
案件的爭議在於她到底是正當防衛還是故意殺人,老陳(田小潔飾)認定是故意殺人,老陳做出這種判斷,除了對南雅的偏見外,還因經驗使然。
理由是被長期家暴的受害者,故意反殺加害者的動機非常大。為了說服年輕的林方路(葉祖新飾),他專門找到一位現實案例。
但林方路更相信證據閉環,他從證人證詞、殺人動機、各方人物關係入手,一層層求證每個線索,也一層層向觀眾展現了案件背後的故事。
南雅被熟人社會的污衊與審判——她從原生家庭惡獄到黑暗婚姻的遭遇——南雅與林方路的少年情愫——南雅與周洛無形牽絆。
中間還包含了陳玲等當事人的視角,越深入調查,越能看到清水鎮的全貌,或者說,看到一句“簡單”造謠背後的複雜目的,各方牽扯。
每當一個視角被揭開時,案件殺與被殺的真相,似乎都不重要了,因為與案件本身相比,造成案件出現的根源,受害者被霸凌無處可逃的人生,更讓人受衝擊。
而她的遭遇,又與現實很多問題形成閉合。
清水鎮是封閉的熟人社會,刀劍可殺人,言語可殺人,而清水鎮之外,“陌生人”的社會,這一問題又會完全被根絕嗎?並沒有。
否則,就不會有周洛的狼狽退學。
故事揭開的問題,作品想表達的東西,是《微暗之火》最大的看點。
但編劇與導演的敘事視角與劇本、鏡頭打磨,又讓這個故事遇到了最好的伯樂,主創團隊在用心做懸疑的內核,也在用心做影視藝術。
已經播出的劇情里,案件邏輯不僅一直沒崩,還把控住了很好的懸疑節奏,前期爆點總能在恰當的時刻出現,後續鉤子,又在合適的地點一一安排下。
觀眾在被人性之暗衝擊的同時,又能獲得懸疑原始的燒腦推理刺激,整個追劇過程,體驗相當不錯,僅這些內容,便足以讓該劇拿到懸疑高分。
更難得的是,導演的藝術審美還很加分,無論清水鎮鏡頭視角“清”與故事視角“污”的反差處理,還是體驗人物內心情緒的意境,都很耐人尋味。
好的視角,好的故事,碰上用心的主創,最終成就了《微暗之火》超出預期的效果,希望後續劇情不要崩,讓2024國產懸疑,再迎封神之作。
本文圖片來自網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