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度十佳華語片,一定有它的名字

8.6分!好於92%劇情片!

截至目前,今年的華語院線電影最高分是——

上周五上映的香港電影《年少日記

它在第42屆香港電影金像獎上拿到12項提名,最終讓導演卓亦謙擒得新晉導演獎。

獲得一致好評的《年少日記》好在哪呢?

——下文有劇透,介意請繞行——

“遺書”是《年少日記》的關鍵詞,串起了兩個時空的敘事線索。

故事開始於高中班主任鄭老師發現的一封遺書,他疑心有學生想自殺,決定在班裡逐一排查。

調查過程中,他觸及了風平浪靜之下的暗礁,原來品學兼優的女班長用校服遮住了割腕的舊傷,被同學喊着綽號的男生是校園霸凌的受害者。

與之同時,這封遺書也讓鄭老師想到了一段童年往事:哥哥有傑和弟弟有俊生活在令人艷羨的富庶之家,父親是知名律師,母親美貌端莊,堪稱一雙璧人。經常現身於高檔社交場合的一家四口是旁人眼中的模範家庭。

但有傑卻承受着偌大的痛苦和壓力:不夠聰慧的他生活在優秀弟弟的陰影中,性情暴虐的父親人前和善,人後信奉棍棒教育,毫無話語權的母親經常被家暴,無力替他排解父親的怒火。

有傑的浪漫天性逐漸被家長扼殺,他努力做好但天資有限,無論是學習還是彈琴都無法達到父親期望,更因留級而讓他們蒙羞。與之同時,他喜歡的年輕漫畫家給他帶來了無數歡樂,卻最終以跳樓的方式告別人世。

成人世界有很多他無法明白的事,比如他不知道為何溫柔的鋼琴老師會被父親換掉,不知道父母為何會區別對待他和弟弟,不知道為什麼用了十二分努力仍是公認的笨小孩。成長之殤讓他懵懵懂懂地想到死亡,“不重要的人”離世或許能讓“完美”之家更完美。

兩條故事線交織並行,觀眾便穿梭在二十年的時空之旅中,看彼岸和此岸的心碎復調。不同世代的未成年人經受着相似的痛苦,而根源則是他們最親密的家人,可惜後者很難發現自己的教育問題,因為大家都是這麼摸爬滾打長大的。

雖然《年少日記》不是一部懸疑片,但它巧妙使用了敘述性詭計的手法,影片前半段一直在施施然釋放煙霧彈,讓人誤判人物關係。影片過半,陡然反轉,再回頭尋找對應線索,發現一切皆是有跡可循。

錢鍾書在《圍城》中寫過金句:飯里的砂礫或者出骨魚片里未凈的刺,會給人一種不期待的傷痛。《年少日記》便給人如此觀感:在溫柔克制的影像之下,全是不期而遇的含血傷口。

電影中,有傑眨巴着大大的眼睛,頂着萌萌的鍋蓋頭,任憑誰看了都會誇一句cute boy,但他心底的累累傷痕誰也看不到,他的煩惱也無人傾訴排解。

先是一封遺書,再是兩封遺書,最後是集體遺書,不誇張地說,《年少日記》是一封讓大部分成長於東亞家庭之人都能獲得共鳴的集體遺書,片中的台詞格外刺耳也相當耳熟。

“如果我和你爸離婚,一定是因為你!”

“你不行,我就打到你行。”

“你這個垃圾。”

“弟弟能做到,你為什麼做不到?”

“旅遊沒有了,你留在這裡好好學習,哪裡也不許去!”

“我不打你了,因為我不管你了,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

有的時候則是堂而皇之的忽略,當有傑向母親傾訴自己每晚都睡不着覺想去看看精神科醫生時,母親的第一反應是:精神科醫生是看精神病的,你又不是瘋子,看什麼醫生。

有傑確實不是瘋子,但他在強壓之下變成了抑鬱症患者。可即便是認知遠超普通人的精英父母,也不願意去傾身了解病理成因,而是用慣性思維解決,認為笨孩子生病一定是裝的,一切都是不好好學習的借口。

銀幕中的有傑遭遇着交替進行的冷熱暴力時,相信銀幕外的觀眾也能回憶起自己孩童時代某個心碎的瞬間。這些傷痛的記憶無法被撫平,只是假借“愛之深,責之切”的名義深埋於心底,成為伴隨長大路途中的一根骨刺。如果你沒能體會到此般痛感,或許應當深覺幸運。

有的電影以精妙劇情引人入勝,有的電影以視聽享受撼動人心,而《年少日記》走的是共情路線,它通過調動戲外觀眾的情感共鳴,舉重若輕地搭上了最後一環輪扣。影片進行到後半段,不少觀眾都流下了淚水。我們很難分辨,這淚水到底是為有傑而流,還是在哭自己被漠視又假裝若無其事的童年。

有傑的故事告一段落後,影片重心落於當下時空。鄭老師想挽救學生,卻被學生嘲諷處理不好自己的私事。他確實像個喪氣的失敗者,無論是在親子關係,還是兩性關係上。

妻子懷孕,他沒有做好迎接新生兒的準備;父親病重,他仍耿耿於懷昔日種種;領導粗暴,他不敢反駁其錯誤的教育方式。鄭老師立志做個好老師,但難免和焦慮、憂鬱、怯懦等多種負面情緒抗爭,他也不知道為何生活中需要克服這麼多阻礙。

其實童年經歷給每個人的成年生活打下了不可磨滅的烙印,我們以為隱痛不會影響未來,可它偏偏附身於每個人的骨髓中,左右着每一次重大關頭的選擇。原生家庭之因,結出了成年人格之果。一個沒有得到愛的人,只能摸索着探尋如何傳遞溫暖給別人,才不致自己變成令人討厭的愛無能患者。

兒童精神分析學家梅蘭妮·克萊因就提出過客體關係的概念,認為孩童與外在世界建立的關係會內化、投射、左右主觀世界,從而影響與外在世界的二次關係。

《年少日記》作為一部溫情系電影,最後的指向一定是“治癒”。因而我們看到鄭老師嘗試走出陰霾和禁錮,努力讓自己成為充滿力量的大人,並把善意傳遞給班裡的每一個學生。他傾聽他們的煩惱,耐心為其排憂解難;他修復着親子關係與兩性關係,想成為合格的兒子與丈夫。

但是現實生活中或許不會有這麼理想的結局,有的人終其一生都在暗淡的角落舔舐傷口,對治癒和理解求而不得。

導演把自己的寄託藏在影片的英文名里,time still turns the pages(時光仍會翻頁)。

如果我們不能選擇自己的家庭和父母,不能隔空擁抱多年前偷偷哭泣的自己,至少我們可以主導成年後的選擇,打破負面關係的循環,向伴侶和孩子敞開溫暖的懷抱,告訴他們“我一直在,我們一起走出死角”

艾米

責編 陳玲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