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許茹芸的人生軌跡中,“適時”,似乎是一個確切但又不盡精準的詞。
她曾幸運地迎上華語樂壇發展的鼎盛時期,22歲就以獨特的“芸式唱腔”擁有了《如果雲知道》《獨角戲》這樣的人生代表作,在是非紛擾的娛樂圈柔軟自處。但若回望她走過的路,做過的每一個重要選擇,似乎都是在勇敢地偏離既定的生活範式,無論是事業、愛情、生活。在她身上,我們看到了一個內心自洽且充盈的女性,如何堅定地把自己的每一人生階段,都過成了最好的模樣。
許茹芸。受訪者供圖
以演唱會見證人生成長
2019年,中國台北小巨蛋,許茹芸巡迴演唱會“綻放的綻放的綻放”落幕。
“你們的愛完整了此時此刻的我,也完整了這場無與倫比的演唱會。”在演唱到最後一首歌《今夜只為你歌唱》時,許茹芸感性地向所有粉絲表達謝意。
從2000年第一次舉辦演唱會至今,幾乎每隔兩三年,許茹芸都要努力促成這樣一場和歌迷們的聚會。“演唱會像是一個有律動的音樂時光隧道,可以把我一段時間對生活、對感情、對自我的思考呈現在舞台上。”許茹芸說。
這也是為何“綻放的綻放的綻放”後,許茹芸馬不停蹄地開始籌備下一場演唱會。只是,這次見面比預想中來得遲了一些。暌違五年,許茹芸“適合相愛的時辰”巡演將於4月27日在國家體育館開唱。她將帶着“芸式唱腔”的講述與傾訴,走過北京、成都、深圳、寧波、上海五座城市。
許茹芸“適合相愛的時辰”巡演海報。
如果說,2019年“綻放的綻放的綻放”表達的是花朵經歷破壞、重塑,再涅槃重生,寓意着許茹芸的音樂旅程在歷經磨礪後的重新綻放,那2024年“適合相愛的時辰”更像是她人生的另一分支:綻放後的花朵恰好在最適合的時辰,閃耀出新的光彩。
這像是這五年間的許茹芸。加盟音樂綜藝《時光音樂會》,為自己的經典之作帶來屬於當下許茹芸的全新演繹;大膽嘗試真人秀《乘風破浪3》,向外界展現了“芸式唱腔”之外直率、爽朗、熱愛創作的另一面——出道三十年,走過四十不惑,許茹芸反而不斷刷新着人生新關卡。
在此次巡演中,許茹芸也很想向大家講述,當下的許茹芸是什麼樣子的。
她精心挑選了許多近幾年生活中隨拍的視頻,隨筆記錄心情的文字——對許茹芸而言,歌迷就像是她的老友。每當看到歌迷分享,許茹芸的歌陪伴他們度過了失戀的痛苦,或者和他們一起經歷新的戀愛、經歷讀書高考,甚至是正在搭公交車被人擠的那些難熬時刻,許茹芸就會感受到音樂對彼此的療愈。這種惺惺相惜,讓許茹芸在每次演唱會上都迫不及待想把自己對生活的有趣觀察,一股腦地分享給大家。
演唱會歌單隱藏着許茹芸當下想對大家說的話。比如這次巡演許茹芸選擇了《突然想愛你》《貓與鋼琴》等諸多她自己創作的歌曲,還可能會驚喜演繹從未發表的新作。不只會唱情歌,也能創作其他風格的音樂,這是近些年許茹芸想讓更多人了解到的。她也特意加入了《四季》《心蝕》這類在公開舞台很難聽到現場版本的“冷門歌曲”——說是“冷門”,但對很多鐵粉來說又可能是“人生主題曲”。
“時光是不會穿梭的,但可以換一個新的樣子。我們相見的這一刻,是我和現場歌迷一起創造的很私密的、屬於當下我們共同的回憶。我很希望更多不同的作品,可以讓大家都重新用現在的狀態去認識過去的自己。”
許茹芸精心設計了此次巡演的各個環節。
而像《如果雲知道》《獨角戲》這樣每場必演的經典之作,此次許茹芸也試圖給觀眾帶來與過往截然不同的情感觸動。很多人曾問她,“這些歌你唱了幾百遍,是不是也覺得煩?”但相反,她每一次都會注入新的感受。“我在25歲、35歲、45歲,同樣去唱《淚海》《獨角戲》,我真的會覺得每個當下(這些歌)對我來講感受都不同。”許茹芸說,小時候可能自己理解愛情很單純、很直接,失戀就是要大哭一場,要肝腸寸斷,所以唱出來的感覺也是那樣的;但當走過不同年齡,歷經不同的情感體驗之後,你會發現,原來即便遍體鱗傷也可以擦乾眼淚,你可以用不同方式去探尋“愛”的意義並得到不同答案。“我反而比較喜歡當下去演唱過去情歌的狀態。歌迷們也可以通過我的演繹,來鏈接自己的過去和當下。”
回到這次演唱會的主題:“適合相愛的時辰”。這不僅是許茹芸2024年單曲的名稱——什麼是“適合的時辰”?這也是當下的許茹芸很想和歌迷們分享的:人生或許和相愛一樣,都無法用公式準確計算,沒有什麼是最合適的時候。當下每一刻,都是人生最合適的時候。
擁有將辛苦化為浪漫的能力
這次巡演的主題是“圓”。
“圓”,象徵圓滿、平和,也寓意延續、完整。這或許也是不少歌迷對許茹芸音樂人生的註腳。但實際上,在她近三十年的音樂里程碑中,正是不同階段的曲曲折折最終組成了外界看到的圓滿;她的人生,也是在環環相扣中不斷被打破,重新延伸生長出枝蔓,最終才找到繼續走下去的方向。
這次巡演主題是“圓”,舞台設計予以呼應。受訪者供圖
上世紀90年代,於當時的華語樂壇而言,許茹芸無疑是幸運的。21歲出道便受公司力捧;22歲就憑藉專輯《淚海》拿下channel v全球音樂華語榜中榜年度十大偶像——那一年,劉德華拿下了亞洲最受歡迎歌手獎。
但許茹芸更願意用“跌跌撞撞”去形容彼時的狀態。歌手,是她進入社會的第一份工作。她不擅長社交,也沒有想過非要努力得到什麼,很多時候只能用“蠻力”去感受這個領域。“好像一直都是被動(前進),不是主動式的。”而1997年,事業上升階段的她又意外撞上唱片公司兼并浪潮。三年間,其當時所屬的上華唱片先是被寶麗金唱片收購,後又與環球唱片合併。“無論國際唱片公司還是本土唱片公司,好像只要我加入之後就會產生變動,這一課題讓我覺得非常有趣。”她曾在接受新京報採訪時調侃道。
2001年,許茹芸簽約百代唱片。她本以為自己終於可以靜下心來反思自己接下來的音樂之路。她推出了專輯《芸開了》,從“芸式”抒情轉而嘗試了一些電子、爵士。這張專輯也讓她提名第14屆中國台灣金曲獎最佳國語女演唱人。幾乎是同一時間,她還推出了專輯《雲且留住》,收錄了十首翻唱的瓊瑤愛情電影主題曲。這張專輯的靈感只是源於她和媽媽多年來對瓊瑤作品的偏愛。那時她有很多想做的事,也有很大的自由空間去完成。
但,若一切都能如其所是,那也就不叫人生了。“每一個階段的人生都會有自己的課題”,許茹芸回想道。2003年她與百代唱片約滿,公司又發生新一輪人事變動;與此同時,她與穩定交往的男朋友也選擇了分開。事業和感情,都在三十而立這一年按下暫停鍵。
接下來那麼長的路要如何走?還要繼續做歌手嗎?是混沌活在當下,還是勇敢做出改變?
實際上籤約唱片公司前,許茹芸一直想繼續念書,只是十年忙碌,讓她淡忘了這些。音樂是許茹芸人生的重要組成部分,但不是完整的全部。於是那一年,她乾脆放下一切,隻身一人前往美國紐約學習、放空。
在那個沒有社交媒體的年代,許茹芸沒有交代自己的去向,一時間“許茹芸退出歌壇”之說甚囂塵上。“但我覺得沒有什麼好解釋的。”許茹芸直率地說,“因為我知道自己還會回來出專輯。我覺得解釋一件事情要花很多力氣,只要你自己認定它,持續地完成它,往那個方向前進,你不需要跟其他人解釋。”
也只有許茹芸自己知道,“消失”的那一年,她到底收穫了什麼。她終於有大量時間去看音樂劇、了解各地新奇有趣的表演,還會經常去俱樂部欣賞open mic(開放麥)。當地的開放麥更像一個小型livehouse,觀眾大部分都是喜愛藝術的人士。舞台前放置一個小箱子,所有人都可以把自己想表演的內容投進去,而被抽中的人可以上台念詩、唱歌、脫口秀,或者做任何你想要表達的。有一次,許茹芸終於鼓起勇氣投了紙條,但在抽籤時慌忙逃離現場。
她也有些想不通:在一個鮮少有人認識自己的地方,傾訴自我應該更輕鬆才對,“可能還是(之前)我積累了太多超過我成長負荷的事情。只有當自己靜下來,你才會慢慢整理過去,抽絲剝繭地找回自己。”
30歲那一年,她在異國他鄉學會了瑜伽、畫油畫、踢踏舞,包括試着進廚房自己烤一隻雞。她一個人尋找住所、周旋房租。甚至有一次,她傻傻地為了自己喜歡的房子,一股腦把所有錢預支給房東。在險些流落街頭的那一刻,許茹芸坐在雜貨店門口,抽了人生的第一口煙。她不知道那是什麼牌子的煙,只記得味道很濃、很嗆,只想馬上洗掉。“如果老天要這樣考驗我,那就這樣吧。我還有手有腳,大不了從頭再賺。”她學着如何在困境中安慰自己。
正是這些人生變數,造就了當下的許茹芸。如今的她始終相信,無論過程如何跌跌撞撞,只要有足夠的信念,就能有好事發生;即便結局不夠完美,那也是人生的另一種成長收穫。這些,何嘗不也是一種人生的“浪漫”。“我好像真的是可以把很多辛苦的過程轉換成很浪漫的回憶的人。”許茹芸笑着說。
當下的許茹芸更加輕鬆自在。受訪者供圖
享受慢節奏的生活,和自己相處
“大家好,我是許茹芸,我是一個創作型歌手。”
2022年《乘風破浪》第三季,許茹芸的第一個鏡頭,如是介紹自己。
初舞台,這檔節目唯一一次可以演唱自己作品的機會,所有姐姐都默認許茹芸會唱《如果雲知道》,但她默默坐在了鋼琴旁,自彈自唱了一首相對小眾,旋律另類文藝的歌曲《現在該怎麼好》。這首歌由她作曲,吳青峰作詞。
對當下的許茹芸而言,人生的選擇很多,做一件事情,就要賦予完成它所存在的意義。《乘風破浪》是許茹芸第一次參加真人秀,也是第一次跳出“情歌站樁歌手”的舒適圈站在一個需要唱跳的舞台。她猶豫了很久,只提出了一個問題:是不是能表演自己創作的歌?能不能用自己喜歡和舒服的方式自由呈現?
“節目組也曾經建議我唱《如果雲知道》《獨角戲》,但這些歌大家可以在很多平台看到,反而很多人不知道許茹芸會彈琴,會創作。即便我從1995年就開始在做這件事情了。這才是我現階段最想呈現的。”
而在節目正片中,許茹芸的鏡頭和話題似乎也並不多。大多時間她都是在爽朗地談笑、認真地練習、努力完成舞台。比起如何引起外界注意,許茹芸更願意向內觀察自己。她或許也是《乘風破浪》這麼多年中鮮少“慶幸”自己沒有成團的姐姐。“我在第四次公演的時候結束(被淘汰)真的很完美!那時也是我肢體上面還算舒適的一個狀態,接下來肯定要大家一起跳女團舞這樣,我可能就hold(掌控)不住了(笑)。”
年輕時,許茹芸也曾努力去追逐一個結果。比如2014年發行專輯《奇蹟》,這是她彼時認為很有資格競爭金曲獎的作品,所有的努力和期待都被付諸於獎項認可之上。“但很多事情只是‘你認為’,像那一年我遇到的金曲獎評委就不這麼認為。事情的結果總會有很大運氣的成分。”在那之後,許茹芸再也沒有為了金曲獎去做任何一張專輯。
沒有入圍金曲獎,不影響她認可自己喜歡的音樂;《乘風破浪》沒有製造“回憶殺”的大眾期待,沒有成團所謂“翻紅”,但許茹芸依舊完成了打破外界固有印象的“乘風破浪”的過程。
“我的(工作和生活)節奏好像確實比較慢一點,但所有事情的每個過程的環節,對我來講都很重要。我不想有任何階段性的遺憾。”比如這次“適合相愛的時辰”演唱會,每個細節許茹芸都花了蠻長時間去調整、逐一塵埃落定。甚至直到如今,距離首站演出已不足半個月,許茹芸還在思考是不是可以加入更多有趣的“小彩蛋”。
愛情亦然。許茹芸在39歲才遇到自己生命中對的人,兩人相識不到半年就決定結婚。“大家總會受傳統社會中一些概念的影響,幾歲到幾歲應該要談戀愛、結婚。包括有一次我翻到我小時候寫的紙條,20歲要交男朋友,25歲結婚,30歲要生小孩(笑)。但其實我完全沒有按照我的設定去發生這些事。這時候你就會發現,結果其實不重要,晚一點遇到也沒有關係,最主要是要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很多事情無需刻意,它便會行雲流水般地發生。
如今音樂之外的時間,許茹芸會為生活充分留白。她最喜歡拿一本書,找一間咖啡廳,一晃就是一整天。或者去公園,站在樹下看鳥,聆聽風聲吹樹;坐在湖邊看鴛鴦戲水,感受碧波泛起漣漪的清凈。“其實我性子很急,一急就會出現很多問題。所以現在我不會讓自己在短時間內處理很多事,慢節奏對我來講是最舒服的。”正是這些安靜的時刻,讓許茹芸可以幫助自己慢慢把打結的頭髮梳開,讓她再回到複雜的工作節奏時,能夠穩穩地接住自己的內心。
新京報記者 張赫
編輯 佟娜
校對 陳荻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