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戲的時候,心裡務必要有觀眾”(足音)

武丹丹

徐棻近照。 徐棻供圖

日前,根據茅盾文學獎獲獎小說改編的同名京劇《主角》亮相湖北武漢,獲得好評。領銜改編這部作品的,是已經90歲高齡的劇作家徐棻。2023年11月,她被授予中國文聯終身成就獎。

我曾問徐棻老師,什麼是你生命的“主角”?老人家認真地回答說:“這個問題太大了,我不知道什麼是我生命的‘主角’,但是這一輩子,讓我終生銘記的很多事情,都和戲劇相關。”

最初的記憶,不過五六歲,祖母愛上了京戲,用養老錢買來全套傢伙什,要求孫輩都唱戲。徐棻被迫學習了全本《坐宮》《玉堂春》,折子戲《武家坡》《霸王別姬》《鳳還巢》……大哥迷戀話劇如痴如狂,學生時代就成立了劇社,組織同學們演出。作為成員的妹妹,只要有點空隙,她就奔進劇場看戲。看着看着,就把每個角色的台詞都背了下來,把每個場面的調度都記在了心裡,把每個演員的動作、語氣、眼神都記個一清二楚。不能進城看戲時,她會在家裡的穿衣鏡前,把全戲一幕一幕地“演”下去。

這種生活,練就了徐棻的戲劇童子功。“無論什麼樣的作品,我記住的都是一個個生動的人物。所以,我知道,無論寫什麼樣的作品,寫人是最重要的,而且是寫不一樣的人,寫矛盾衝突中的人,讓觀眾有看頭、有想頭,演員有演頭。”因此,在此後的編劇生涯里,每一部作品,徐棻都“挖空心思”想寫出人物的不一樣。

第一部戲《燕燕》,原作是喜劇,她卻看到那個時代女性的悲劇命運,將其寫成了一部悲劇。寫《王熙鳳》時,她看到了這個賈府第一能人風光背後的辛酸、內心深處的苦澀。“我覺得劇作家必須有一雙時代之眼,把對世界、對人的認識變成作品的個性化創作,要勇於學習,不斷更新自己、突破自己、提升自己,保持對社會、對生活的敏銳和獨立思考能力,始終保持自己的審美品格。”徐棻說。

徐棻是一級編劇,她的作品,至今已經培養出12朵“梅花”。很多演員通過演她的戲,獲得梅花獎這個中國戲劇表演藝術的最高獎項,涵蓋了晉劇、桂劇、川劇、秦腔等多個劇種。從首屆獲獎的曉艇開始,《目連之母》培養了陳巧茹、虞佳師徒兩代梅花獎,《馬前潑水》培養了秦腔李小青、桂劇伍思亭兩個劇種的梅花獎,名家田蔓莎、陳巧茹更是通過她的作品《麥克白夫人》《死水微瀾》《慾海狂潮》獲得“二度梅”……戲劇界曾為她的作品召開過多次研討會。大家對她追求內容與形式完美結合的實踐,給予了充分讚賞。徐棻也有自己的理解:劇本作為戲劇文學,文學性固然不可失,但是劇場性、表演性更需要關注,劇本要給演員提供細節和情感支撐,還要把劇種的特色包括絕技都儘可能地放進去,讓演員有展示的空間。

“寫戲的時候,心裡務必要有觀眾。”在四川成都市川劇院工作的時候,每逢新戲演出,徐棻就會要張工作票,在觀眾席中坐着,聽大家的議論,觀察觀眾的反應,只要說得有道理,她馬上就改。特別是幫腔,經常一場戲下來,側幕幫腔的演員手裡拿着好幾張紙條,都是徐棻臨時改的詞。演員們看到她就說:“徐孃哪裡都好,就是太愛改詞!”

她的作品既有時代感,又有現代性。改編劇目比例不小,是由戲劇本身的性質所決定。原創固然重要,但好的改編也是重要的再創造。“再創造,就是在契合原著的總體精神下、在原著的人物基調中,改編者調動自己的主體意識和創作才能,使改編後的作品從內容到形式都能獲得新的藝術價值和新的藝術生命,使改編後的作品可以和原著各領風騷、長存於藝術之林。”正是在這種理念的支配下,徐棻遊刃有餘地表達着自己對於人生、對於命運、對於社會的思考。

獲得“終身成就獎”後,徐棻寫下一首打油詩,其中有“切盼後浪推前浪,願聞新歌換舊歌”兩句,盡顯她的瀟洒豁達和對後輩戲劇人的殷殷期望。

棻,意為有香氣的木頭。小時候,父親對她的期望是成為冰心一樣的作家,希望她能有自己的事業和追求。或許是一種回應,她選擇了一份終身與文字打交道的事業,在戲劇這片沃野上,她最終成長為一棵茁壯的樹,芳香迷人。

《 人民日報 》( 2024年04月04日 08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