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國榮版歐陽鋒:生意上的贏家,感情上的輸家

十幾年前,我瘋狂迷戀王家衛的電影,那時候一部電影能看上十幾遍二十幾遍。
近幾年,王家衛對我已經不靈了。對於他的新作,我提不起任何興趣。對於他的舊作,再看也沒有之前的感覺了。
只有兩部除外,一部是《花樣年華》,在我看來,這是王家衛藝術水準最高的一部。
從視與聽,光與影的角度上來說,《花樣年華》在整個電影史上都屬翹楚。王家衛的電影一直是“形式大於內容”,而《花樣年華》是“形式大於內容”的極致。
另一部是《東邪西毒》,這是我最喜歡的王家衛的一部電影。
幾乎每年都會看一遍,基本上選在春天看,一是為了應景,一是為了思人。
這是一部借用金庸武俠小說人物,呈現古龍武俠精神世界的電影。
古龍的武俠世界,始終是一個人的江湖。不管這個人身在何處,周圍有多少人,他總能清醒地意識到自我的存在。所以,古龍書中的主角總是孤獨的,疏離的,自戀的。
王家衛最善於描摹人的孤獨和自戀。所以,他電影中的人物總是在像念日記一樣在念獨白。
張國榮飾演的歐陽鋒也不例外。
他雖然是一個生活在沙漠里做着生死買賣的人,但周圍人的生死跟他無關,他毫不關心。
他是一個精明的生意人,他在乎的只是生意。他號稱自己從來不做虧本的買賣,的確如此。所以,從生意上來說,他從來沒有輸過。
但是,在感情上,他卻輸得一乾二淨。
因為自戀,他明明愛着張曼玉飾演的大嫂,卻遲遲不跟對方表白,直到大嫂一氣之下嫁給了他哥哥。因為自戀,他離開白駝山遠走他鄉,客居沙漠。
但是,他一直都沒有忘記白駝山,忘記他的大嫂。
他那麼執迷於黃曆,是因為他孤獨。
這一點就像古龍《多情劍客無情劍》中數梅花的李尋歡一樣。只有孤獨的人才會那麼在意時間的流逝。
他每年都等着黃藥師來看他,一是可以聽到大嫂的消息,一是通過黃藥師把自己的近況告訴大嫂。黃藥師,對他來說,相比朋友,更像是他和大嫂之間的傳話筒。
他以為日子可以一直這麼過下去,他和大嫂可以一直保持這種曖昧的異地戀關係。
可是,他卻忽略了時間,這個最冷漠無情的殺手。他也低估了這種異地戀對大嫂的傷害。
張曼玉演的大嫂,在一年又一年的等待中虛度了光陰,耗盡了年華,耗盡了健康,最終鬱鬱而終。
這時候,歐陽鋒才幡然醒悟。他再也沒有了那種閒情逸緻來賞玩自己的孤獨和痛苦。
真正讓他意識到自己輸得多麼徹底的是張學友飾演的洪七這個人物。
當他看到受傷後的洪七,被老婆細心的照顧時,他很嫉妒。這種他之前那麼鄙視的庸長的日常生活,原來那麼溫馨而幸福,那麼讓人渴望擁有。當他看到傷好之後,帶着老婆一起闖蕩江湖的洪七後,他覺得自己幼稚得可笑。
所以,這次,他比任何時候都更加期待黃藥師的到來,沒有等到黃藥師,卻等到了大嫂離去的消息。他知道黃藥師不會再來,他還在等,因為他一時無法接受大嫂已經離去這個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