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艷秋:首開北京京劇舞台男女合演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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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王瑤卿先生為師,已經是1928年末,我18歲了。這一年,在北京的劇壇上,我們京劇演員取得了一個很大的勝利。那就是突破了舊社會的封建習慣的障礙,爭取到男女同台演出了。在此以前雖然上海早已出現了男女同台演出,開風氣之先,可是在北京、天津地區,男女同台始終是被封建老眼光認為是“有傷風化”的事。據徐慕雲先生的記載,我的前輩女演員們的演出,有一個相當長的時間都被限制在只能在城南遊藝園演出。後來雖然也能在開明戲院等戲院演出,但仍舊不能男女合演。新生的東西是壓不住,有利於男女同台演出的條件逐漸成熟了,政治上,封建主義受到民主革命浪潮的衝擊,藝術上,女演員的藝術水平也提高了。梅先生新創作的歌舞劇,例如《天女散花》《嫦娥奔月》等,為京劇也為我們女演員開拓了一個新局面,因為這類戲既新鮮,而在女演員學習起來,比學習舊戲的有利條件更多。程先生的唱腔,當他開始崛起於舞台的時候,還被一些人譏為“鬼音”,可是他這種優美的唱法,對於女演員的學習又是極有利,因此,甚至有人誇大為“一時風從,遂有‘無旦不程腔之盛況’ (徐筱汀《說坤伶》一文) 。” 這樣,就在藝術上準備了一些條件。再上我們女演員本身的努力,像雪艷琴的南下演出,獲得了一定的社會聲譽;梅先生、王先生公開答應收我為弟子,也等於告訴了人們:京劇旦行的兩個最高領袖已經承認了女演員的地位,京劇界內部的男女界限,在這些大師支持下突破了。這時,一位素來沉默的京劇藝術大師楊小樓先生挺身而出,向當時的北京市政府提出了申請,請求允許他組織男女同台合演。楊小樓先生是一代武生宗師,長靠短打,昆亂不擋,他既有清代內庭供奉的舊的地位,更擁有在社會上和觀眾中極高的聲譽,因此,楊先生提出的這張“呈子”,迫使當時的北京市政府不得不考慮這個問題。幾經周折,要求被批准了。於是,由開明戲院出面,楊小樓、言菊朋、高維廉、俞麟仙諸先生出來演一期。女演員一角楊先生找到了我。開始,楊先生並沒有看過我的戲,是聽人說了之後,由楊先生的“當頭” (後叫“經勵科”) 遲鏡泉和演員劉硯芳來和我談的。我一聽,嚇了一跳、心想,像楊先生這樣的一代宗師、“武生泰斗”能看得上我這個18歲的後輩嗎?再說,言菊朋雖是票友出身,但他精研譚調,自成一家,我能和他們兩位先生演出,當然幸運極了。怎麼能不答應呢?我接受下來了。合作是決定了。可是,我又碰到了新的難題。楊先生提出來,要和我合演《長坂坂》《霸王別姬》。誰都知道,這是楊先生兩出代表作,而且《別姬》更是和梅先生合演過。從這裡,我深深體會到老輩提拔後進的熱情,而在我,就不得不更加小心謹慎、兢兢業業了。我到了王瑤卿先生家裡求教,王先生花了很長的時間,為我說了一遍《長坂坡》;梅先生更把他的一手絕招——糜夫人投井時抓帔的一個身段教給了我。梅先生把全本《別姬》給了我,要我念熟。待到背好了之後,梅先生再給我把身段表情一一講明,教得非常細膩。王先生、梅先生雖然為我打了底子,但是我還不放心。所以上台前,就到楊小樓先生家裡去請教。那時,楊先生家住在大柵欄掃帚衚衕。這位老人不大出門,平時沉默寡言,家中供了一尊佛像,燃着一爐香,常常一個人靜靜地盤坐着,好像是練氣功似的。楊先生就指點了“力拔山兮”里的幾個身段,因為這裡面就是很好的舞蹈場面。經過一些準備,北京第一次男女同台合演在開明戲院演出了。楊先生和我合演的《長坂坡》《霸王別姬》也先後和觀眾見面,打炮戲就是《別姬》。那天晚上,梅先生和師娘福芝芳都坐在包廂內,仔細地看我的表演。下了戲以後,梅先生把我叫到家去,耐心地再指點我的缺點,他並且說,我演得不好的原因,仍然是體會劇情還不深刻。我聽了這些教誨,又下了功夫,第二次再和楊先生配《別姬》時,果然比前次進步些,戲散之後,楊先生在後台拍着我的肩膀說:“比前好得多了,今天我演來很襯手!”我心裡很高興。在楊先生和我開始合演之後,俞振庭老先生第二個向當時的北京市政府上了第二張“呈子”,也獲得了批准。俞先生便約了雪艷琴合作演出。從此,北京男女合演的局面被我們打開了。我的舊日那些女夥伴們,也分別加入了各個劇團去了。這時我雖然還未正式加入組班演出,但北京有好幾場會串性質的捐獻義務戲我都參加了。選自《江蘇文史資料集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