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稽的北野武: 72歲棄百億拚命要離婚, 被小18歲情人拋棄又後悔

“都是出身於東京下町,都是被嫌棄的人、被討厭的人、不被喜歡的人。如果不介意自己被嫌棄,反而一直努力的話,到最後反倒可能會變成受人喜愛的人。”

被問到與荒木經惟、北野武的共同點,日本設計師山本耀司在一次接受採訪時如是回答。

在做了三十七年的搞笑藝人、二十八年的演員、二十二年的導演後,北野武似乎終於迎來了自己被喜愛的時刻。那一年,日本東北地區發生9.0級大地震,政府面臨空前信任危機。

一家保險公司做了項調查:把國家交給誰最放心?

統計結果很快就出來了,排在第一位的是候選人北野武。

我總算是痛快啦

2019年,被國民寄予厚望的北野武72歲了。

一月的某天,他突然在節目里宣布將和結婚36年的妻子松田乾子離婚: 調解已經結束了,混蛋!就差蓋個章了。要被拿走好幾百億!

其實公眾並不算太驚訝,從北野武幾段公開的緋聞里,夫妻倆不睦的故事早已傳得人盡皆知。

北野武與乾子1980年在漫才劇場相識,當時他正滿心撲在事業上,在這樣的情境下遇見乾子,北野武原本只打算很短暫地愛她一下。

但岳父岳母出於對女兒名聲的考慮,在1983年偷偷替他們提交了結婚登記。此後北野武多次提出離婚,乾子雖不同意,但對北野武的婚外情卻不再干涉,兩人便以這種奇怪的方式繼續相處着。

2014年,因為與乾子經營的工作室解約。北野武新任情人,比他小18歲的A小姐被媒體曝光:

A不肯給北野武很多零花錢,他常跟人抱怨沒錢;A辭退了北野武的造型師,所以他近來的造型總是那麼難看……

就像世界上所有老夫少妻的組合一樣,壓根沒有人相信A是真的愛他。直到這一次,北野武以凈身出戶的姿態與乾子離婚——名下200億日元的財產悉數交給乾子,自己只留了一套3億日元的房子。

從法院出來以後,北野武似乎很開心,一邊撓着頭一邊笑着說: 我總算是痛快啦……這樣我就能好好的和A一起走下去了。可才離婚不過四個月,他就被情人拋棄了。

若是換成另一個72歲的老頭玩這種為了愛情不顧一切的把戲,旁人多半要驚掉下巴。但如果主角是北野武,便沒什麼好驚訝的了,畢竟這種事他干過不止一次。

39歲那年,北野武在婚內被傳與一名21歲的女學生交往。《FRIDAY》周刊的記者跑去女生所在的學校堵人。當女生躲開記者試圖離開時,記者卻強行堵住她的去路,並用力拉扯她。女生腰部扭傷,不得不住院兩周。

北野武聽聞消息後氣到了極點,打電話到編輯部狠狠罵了一通。仍覺不解氣,便帶着手下的Takeshi軍團(弟子和工作室成員)氣勢洶洶闖進雜誌社,把工作人員狠狠揍了一頓,還用滅火器把辦公室搞得亂七八糟。

為此,北野武被判刑拘六個月,與女學生的戀情也不了了之。但這事顯然不足以撲滅北野武的熱情。

七十歲那年,他寫了人生第一本純愛小說《返樸》:

30歲的室內設計師水島悟,是一個對隨時隨地能進行聯絡的現代社會感到不適的怪咖。一天,他在常常光顧的咖啡館遇到了美由紀。儘管是第一次見面,兩人卻被彼此強烈吸引。但他們沒有交換聯繫方式,而是約定若彼此有空,就每周四的傍晚在同一地點見:只要我們彼此都抱着想見對方的心情,一定會相遇。

雖然北野武嘴上毒舌依舊:寫這本書就是為了證明又吉直樹(《火花》的作者)那傢伙寫的東西我也能寫出來。

但明眼人都看到了宣傳海報上的那句話——想要這樣的愛情,哪怕一生只有一次,落款是北野武。

你沒去上課吧,混蛋

事實上,無論是對愛情還是親情,北野武的彆扭都如出一轍。

2015年,他寫了一本與父母有關的傳記,書的最後端端正正地寫着一句:本故事純屬虛構,一切與實際人物無關。

1947年,北野武出生在有下町貧民窟之稱的梅田。四十年代末,這是一片屬於工人、工匠、木匠等下等人居住的住宅區。

簡陋的鐵皮屋隨處可見,街道狹窄而閉塞,四處充斥着酒鬼身上廉價酒精的味道,流浪漢隨處留下的尿臭,不知誰家放久了的熏魚,以及隔壁夫妻徹夜不歇的爭吵聲。

北野武是家裡的第四個孩子,他出生的時候母親佐紀已經四十歲了。小學時的某次爭吵中,他故意問佐紀為什麼一大把年紀了還在生孩子,佐紀不咸不淡地回他:還不是因為沒錢墮胎。

很多年後,北野武在書里說,從這時起我就知道這是一場沒有勝算的戰鬥。

小的時候,他們的戰鬥主要集中在北野武的學習上。佐紀自稱曾是男爵的家庭教師,因此對幾個孩子的教育要求格外嚴格,但即使她用盡了一切辦法管束,北野武也還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頑皮分子。

小學時北野武喜歡打棒球,鄰居大嬸見他可愛,便送了他一對棒球手套。為了不讓佐紀發現,北野武把手套包在塑料袋裡,偷偷埋在銀杏樹下,每逢打球時再挖出來。

某天,當他挖開泥土時,發現手套不見了,塑料袋裡裝着一堆參考書。

識破兒子的小把戲後,佐紀覺得一定是課業不夠豐富,才給了他貪玩的機會。於是那年夏天,佐紀又給他報了離家三站地的英語補習班。北野武每次都裝作乖乖去上課,實則跑去了附近的公園,一直玩到放學時間再若無其事地假裝下課回家。

有一天,北野武剛到家,佐紀劈頭就問:Hello,How are you?北野武答不上來,結果挨了一頓打:你沒去上課吧,要說I am fine,混蛋!

北野武一邊逃跑一邊內心不安:她怎麼會說那些英語的?不會是和美國大兵談戀愛了吧?我的補習費可能是美國人出的?

很多年後他才知道,佐紀隔三差五便會去學校查崗,這幾句是她站在窗外硬生生學會的。

在佐紀對幾個孩子都必須出人頭地的執念下,即使總也免不了被同學嘲笑油漆工的兒子,北野武也還是考上了大學。佐紀自覺獲勝,鬆了一口氣,拉着他的手諄諄教導:大學畢業後到大企業去就職,這是一條人生的成功之路。

但佐紀顯然低估了這個小兒子。

70年代的日本像極了隔壁中國某個胖子常念叨的白衣飄飄的年代,安保鬥爭和東大學生運動都告一段落,滿身荷爾蒙無處安放的大學生們便成天窩在酒吧里,不擇對象地討論戲劇學、電影學、作家論之類的話題。

北野武也去,但任何一類話題他都不參與。因為他覺得,不管現在談論着多了不得的事,混完大學後,大家都得回老家繼承建築公司,繼承米鋪、酒鋪,或是規規矩矩剪了頭髮做上班族,全都是些空有其表的臨時浪蕩子。

某天,他從酒吧出來,一邊走在橫道線上,一邊抬頭望着新秀的天空,湛藍的天空一片晴朗,就像我以前從沒見過、今後也再無緣見到的那樣。那一刻,他突然下定決心退學。他寫信給佐紀說: 終於有了掰回一局的快感。

法蘭西座的電梯男孩

1972年夏天,退學的北野武穿着運動衣和短褲,腳踩人字拖去了一趟淺草。

小時候他常在這一帶玩耍,第一次和哥哥看外國電影《碧血長天》,就是在淺草的大勝館電影院。這次造訪,是因為他突然決定要當一名藝人。

與只要在鏡頭面前露過臉就敢自稱藝人的中國人不同,日語里的藝人是指專以滑稽搞笑的表演為業的演員。

藝人講究師承,但北野武絞盡腦汁也只能想到似乎自己的祖母曾做過一段時間的說書藝人。而當時祖母已經過世多年,想來也沒法再給他介紹老師。

拜師無門的北野武終日在六區大街上閑逛,有一天,他瞥見街邊法蘭西座的招牌上寫着深見千三郎的名字,便隱約想起幾年前,似乎曾在搖滾座劇場看過這個演員的戲。

抱着瞎貓碰死耗子的心情,他拔腿直奔入口處,沖檢票員大媽說:“我想當喜劇演員......”

大媽見多了這樣的年輕人,輕笑一聲,“你願不願意在當喜劇演員之前做個開電梯的?我們這兒正好缺人。”

無處可去,北野武只好應了下來。

工作確定下來的北野武,終於在淺草找到了某種歸宿感。街道盡頭處關根燒麥店的肉香,米餅店烤米餅的香味,燒酒酒家煮豬肚的香味,甚至是酒鬼們身上散發的廉價酒味,好像全部都屬於他。壓根不信宗教的他還愛上了往淺草中心的佛寺跑,一個接着一個地祈求神明保佑他能成為一位出名的藝人。

在當了三個月的法蘭西座電梯男孩後,神明終於被感動,指派檢票大媽領着北野武去深見千三郎面前拜了師。不久,電視上就多了一個藝名叫拍子武的漫才藝人。

漫才是一種和中國的相聲類似的節目形式,講究一擊定勝負,一個包袱拋出去,逗樂了就是逗樂了,沒有再講一次的機會。

而北野武實在是屬於老天賞飯吃的那類人——出生於下町讓他對觀眾的心理有一種超常的把握,再加上從佐紀那繼承來的毒舌,他總能逗得觀眾捧腹大笑。

“毒舌拍子武”很快就紅遍全國。

成名之後,北野武帶着三十萬日元回去見佐紀,本以為這下終於能揚眉吐氣了,誰知佐紀把錢一收,語氣卻還是不變的刻薄:才這麼點?

這還不算完,此後每隔兩三個月,佐紀必然會打電話來要一次錢。北野武氣得牙痒痒,把佐紀的行為編進漫才段子里,“真是個吸血鬼”。

除了毒舌,北野武還愛捉弄人。有一回徒弟搬家。他裝模作樣地走到徒弟面前,問喬遷之喜送點什麼好?徒弟大喜:師傅,送我台洗衣機吧!

搬家那天,徒弟果然收到了北野武送來的——搓衣板和洗衣盆。又被師傅整了一次,徒弟十分不甘心,仔細往盆里一瞅,發現還放着一封信。打開來,裡面裝着100萬日元和一張紙條,上面寫着“快去買洗衣機吧!混蛋!”

《花火》里,馬路上那個唯一撐傘的少年,邊走邊罵:雨竟然停了,真他媽的對不起老闆給的傘啊。

看完電影的觀眾都心照不宣:這死鴨子嘴硬的樣子,分明就是少年版的北野武嘛。

大銀幕上的天生殺手

1983年冬天,南太平洋的拉羅同佳島上。大衛·鮑伊飾演的勞倫斯正準備推門而去,北野武突然叫住他:聖誕快樂,勞倫斯先生。

這是北野武第一次拍電影。他飾演的是一個名字叫原的日本軍官,性情奇怪又暴戾,遊走在虐待狂的邊緣。但在最後一幕,他似乎喝多了,某種奇異的溫柔在面龐上一閃而過。

起初,北野武並不情願接下這個角色。他與導演大島渚在某檔電視節目中合作過,當時後者已經拍出過著名的《日本的夜與霧》——那是一部具有明顯政治意味的影片,閃閃發亮也令人不安。當然,最主要的還是因為後者暴躁導演的名聲實在太響亮了,他可不想跟一個火藥桶一起工作。

大島渚妥協,好脾氣地保證不會對他發火。後來在片場,大島渚果然沒有吼過北野武一句。當然,這也和北野武乖巧的令人驚訝有關係。只要攝像機一對準他,他就乖乖表演,人家告訴他做什麼,他就做什麼。

某場戲拍完,大島渚突然拍了拍北野武的肩: 我在你身上看到了一個大銀幕上的天生殺手。

關於殺手、幫派這樣的詞彙,北野武有自己的理解。年少時,北野家附近隨處可見幫派分子。少年時期總容易對血性產生天然的狂熱,他喜歡跟這些人打交道,喜歡看他們機靈地騙取路人錢財,“喜歡激烈運動使人腎上腺素上升的感覺”。

大約是出於少時未竟的夙願,北野武對大島的話篤信無疑。因此,當1989年松竹電影公司拿着《凶暴的男人》的劇本找上門時,他很快就應下了。在這部電影里,北野武要飾演的是一個粗暴的、有仇必報的警察。當時的他,並不知道這部電影最終會成為他導演生涯的處女作。

由於要兼任電視主持人,北野武只有40天的檔期,原本預定執導的深作欣二對此很不滿意。於是北野武便滿不在乎地對他說:要是我來拍,肯定兩個月以內就能拍出來。

深作氣壞了,當即就撂了挑子。但後來的事實證明,北野武的自負並非毫無道理。

他大刀闊斧地修改劇本,增加固定機位,用漫長到近乎令人煩躁的無聲鏡頭來講故事。鏡頭裡充斥着破敗的住宅、灰色的建築、不知道是否還在生產的工廠……沒有人真的接觸過這樣的日本,通篇都混雜着暴力和血腥,卻奇異地很美。

最終,《凶暴的男人》一舉摘下了日本電影獎的最佳影片獎、最佳導演獎、最佳男主角獎以及新秀獎。媒體幾乎將36歲的北野武捧上了天:暴力美學的開創者,將日式的物哀精神發揮到了極致。

但北野武不算開心,就像小時候不喜歡母親給他規劃的成功之路一樣,他也不喜歡成名之後被觀眾綁架的感覺。

1993年,他嘗試着在新電影《奏鳴曲》里穿插某種非大眾取向的東西——讓幫派分子在沙灘上放煙火,曬太陽,假裝比賽相撲。在暖橘色的火光里,所謂的暴徒們笑得像一個個天真的孩童。

但故事的最後,考慮到和諧、連貫、邏輯,這些非常日本的東西,主角還是如預期那樣自我了斷了。

北野武覺得糟糕透了,那種想要打破一切的感覺又重新湧上心頭。

其實應該是個好人吧

這股衝動最終被突然其來的死亡體驗打斷。

那是1994年,夏天的一個深夜,北野武醉醺醺地從一家小酒館出來,騎車去赴一場秘密約會。此後的記憶便是模糊的,等人們再發現他時,他正渾身是血地躺在路邊。護欄上的鋼材嵌進頭裡,半邊臉幾乎被搗碎,一隻眼睛也受到了波及。

昏迷了兩天,北野武在醫院醒來。有那麼一會兒,他以為自己是在某個女朋友家,只要轉過頭就可以看見對方的臉——可是他發現自己根本沒法轉過頭。

即使經過了數場漫長又精心的手術,北野武的右半邊臉還是癱瘓了,走路也變得有點跛。有次醫生給他看他頭部的X光片——裡面密密麻麻地裝着鈦合金支架,他突然笑了:看上去好像芝麻薄餅啊。

已經八十歲了的母親佐紀一邊照料他一邊罵他:你有保時捷吧?幹啥騎這種自行車似的小破玩意——北野武確實有一輛保時捷。但他幾乎不開,理由是“我開着它那不就看不見它了嗎?”

還有一次,醫生替他拔出一根橫穿兩邊臉頰的金屬棒時,他又一臉嚴肅地對醫生說:我現在完全理解了關東煮的心情。醫生笑到手抖,差點將他的腦漿帶出來。

做了那麼多年的漫才藝人,在嚴肅場合試圖用段子掩蓋過去大約已經成了北野武的本能。以至於後來母親的葬禮上,他甚至在想,一會兒的葬禮致辭是直接說“每次都以為這次真的沒救了,結果又都活過來的大野狼婆婆,終於死了”;還是一邊撫摸她的臉一邊說“好像來自大英博物館的埃及法老拉美西斯二世哦。”

他想:自己與老媽鬥了大半輩子,關係一定很不好。就在前不久母親病重時,他回家探望,老媽還在罵他:你別來了。下次你再來時,我的名字就變了,因為取了戒名。葬禮在長野舉行,你只要來燒香就好。

那次臨走時,姐姐給還了他一個髒兮兮的布袋,說是母親留的紀念品。北野武滿不在乎地接過,一直到車開出去三四站時才想起來打開看看。當時,他沒心沒肺地想: 這麼舊的袋子,裡面搞不好是老爸的內褲。

但是很快,他發現這是一張寫着自己名字的存摺,內頁排列着一長串遙遠的數字:1976 年4 月× 日 300,000、1976 年7 月× 日 200,000……

北野武很不高興,覺得這一局自己又輸了。

一直到回憶到這裡時,北野武才發現自己哭了。周圍全是來參加葬禮的人竊竊私語的聲音:平常嘴巴超毒的傢伙哭成那樣,其實應該是個好人吧?

你的名字

母親去世後,北野武突然覺得心裡的那根刺斷掉了。他常常感到心裡空落落的,每當想做不好的事的時候,腦袋裡就會出現母親的身影。就像《雙面北野武》里那個經常冷不丁出現卻又沒人知道是誰的女人,衝著他大喊:笨蛋!你在做什麼呢!

他甚至會時常回憶起永遠爛醉如泥,以至於在記憶里幾乎沒有存在感的父親,“似乎小的時候他經常望着我笑?”

1999年,他在自己拍的《菊次郎的夏天》里飾演了一個帶鄰居男孩徒步去尋找母親的大叔,兩人遇到過變態、週遊世界的文藝青年、外表粗狂內心卻奇異溫柔的機車佬,在河邊分手時,男孩突然叫住他:大叔你叫什麼名字?

北野武回頭大笑:菊次郎。你他媽的,滾吧!

那是他父親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