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版《繁花》引發過度解讀,腦補細節添油加醋,偏離全劇整體基調

劇版《繁花》引發觀眾腦補熱潮,很多電視劇中沒有表達的內涵,在網友的添油加醋的作用下,橫空出世,令人咋舌。

這種觀眾對電視劇沒有內容的擅自腦補,憑空發揮,衍生出額外話題,可以說成為影視作品播出效應中的一種常態化現象。

記得上一次曾經被電視劇《人世間》後派生出的匪夷所思的話題所震驚,比如劇中的楠楠究竟是誰的孩子?網絡上種種言之鑿鑿的分析,五花八門,看似頭頭是道,但卻偏離原著及電視劇中的設定太遠,毫無意義。

這一次劇版《繁花》也逃不了這種過度解讀的糾纏。

比如,劇中阿寶把高仿三羊t恤放在玲子處,有網友分析說,這批高仿三羊t恤是真貨,放在玲子處,就是為了利用玲子,通過玲子這個渠道投放市場,然後再收回,來為真三羊造勢,以證明市場上沒有一件高仿產品,引導購買人流,集中到正版三羊產品的銷售渠道上來。

此說看起來是為了闡明阿寶的料事如神,工於謀略,但是通觀電視劇里的整體設置,可以說並沒有這種意圖。

從電視劇的前後交代來看,阿寶手裡的確是一批高仿。

在這一段高仿劇情之後,爺叔對阿寶有一段談話,重點是分析了李李在高仿事件中起到的作用:“這個叫禮尚往來,要不是人家通風報信,我們不可能這麼快控制住高仿,三羊的銷售也不可能這麼順利。”

爺叔說的很明白,阿寶在李李提供的高仿信息後,“很快控制住高仿”,並且將正版銷售時間提前,從而保證了三羊正版銷售在市場上順利破冰,一路長虹。

從這個結句來看,阿寶是在發現市場上存在着高仿產品,立刻採取措施,把它控制住,然後放到玲子處,不存在利用玲子之說。

還有的網友分析,認為劇中李李與阿寶在車內的鏡頭,暗示着情慾關係,這也是無中生有,深文周納,把場景脫離掉整個劇中的人物心理博弈鏈條,而去放大單個場景中的鏡頭喻意。

如果李李與阿寶在電視劇的總體人物發展遞進線上,真的如同網友分析的那樣,在車內的鏡頭中隱藏着情慾的暗示,那麼,也就無法解釋在後來的情節發展中,李李與阿寶依然處於一種互相欣賞、暗中心儀但又保持井水不犯河水的博弈定位,也無法解釋最後兩個人一段處於零點零幾毫米的接吻距離而又戛然而止的場景背後的人物關係,這一切最終的人物定調,還是適可而止地消殞了兩個人任何有過親密接觸的可能。

如果在前面的車內有着情慾的宣洩,也就沒有必要在最後來一段兩個人“吻”所未“吻”的高難度特技亮相,因為這顯然是從高維度向低維度進行了大幅度的“降維”,從人物性格的遞進線上來看,顯然不符合基本的藝術創作規律。

因此,很多劇版《繁花》的超常分析,看似在片段的空間局限中,尚有自成體系的標新立異之處,但是置於全劇的情節鏈條,便明顯處於一種“溢出”的情節出軌狀態,根本無法納入整體的情節安排。

我們注意到,劇版《繁花》里,王家衛給予整個電視劇,安排了一個完整的情節鏈,規範與制約了所有的被這個情節鏈捆綁與束縛的來自於小說原著的人物形象。

這也是王家衛的聰明之舉,一句話,劇版《繁花》寫的是上海,但它的內核是香港電視劇的構思規則與模板。

要讓小說《繁花》削足適履成一部具有可看性、步步驚心、環環相扣的電視劇,就必須給電視劇安插進主線條。

這也可以說是王家衛的無奈之舉。

劇版《繁花》寫的是人性,但原著里並沒有提供核心事件,王家衛給電視劇拎出了一個商戰主線,主戰場擺在了黃河路各家酒店的燈紅酒綠、杯觥交錯中。

在小說原著里,作者諷刺了上海相關題材影視作品的被亂拍,被誤導,其實就包括王家衛的影視作品。

小說里寫到:“鄉下人拍上海,就只能拍外灘,十里洋場,這是洋人天下,跟上海有關係吧。”

《繁花》里,恰恰把外灘作為一個重要的故事發生場地,阿寶的主要活動場地,就是外灘建築里的十里洋場上的沙遜大廈、現在的和平飯店

按小說里的定義,劇版《繁花》大概算得上是鄉下人拍上海吧。

《繁花》原著里,還借阿寶之口,諷刺了香港電影中的上海俗套:“南面人,北面人,大家拍上海,拍夜總會,大腿舞,斧頭黨,黃包車,買買梨膏糖,瞎子擺測字攤,旗袍,許文強根本是香港人,樣樣可以胡搞了。”

現在劇版里的阿寶,根據小說里的定義,也可以稱着“根本是香港人”,必然得出一個結論“樣樣可以胡搞了。”

小說作者似乎早就預見到香港導演會對《繁花》要插上一手,“樣樣胡搞”。

但王家衛加入商戰這條線,雖然是“胡搞”,但卻搞出了名堂,搞出了刀光劍影,搞出了浪奔浪流,搞出了可看性。

劇版里的情節衝突,顯然是按倒推法來設置的,先設置阿寶與深圳幫的終極一戰,然後倒推着,埋伏前面的伏線。

而李李的角色定性,則是服務於終極一戰,從武俠片的套路來看,李李開飯店,更像是敵手開着家門口的“龍門客棧”,老闆娘風情萬種,但卻心懷叵測。

當李李出現的時候,阿寶與玲子、汪小姐的三角關係,處於一種相對穩定的平衡狀態,玲子與汪小姐,均認為自己是阿寶身邊的最重要的人物,但是,李李的出現,打破了這樣一個三角平衡。

電視劇在情節線上,就是玲子、汪小姐與阿寶的三角關係的瓦解的過程,而李李與阿寶的心有靈犀,則是處於一種建構的萌生狀態中。

在這一個過程中,就必須讓李李與阿寶如何接近,如何在這種由猜忌到相知中建立內心的默契。

因此,電視劇編劇的主要任務,就是從商戰的情節鏈中,摘取刺激點,來激發兩個人物的心靈火花,碰撞後,產生心儀的光束。

在這種構思的思路下,三羊高仿無疑是一個極好的激發點。

在劇中,李李接手至真園後,一直向阿寶主動示好,多次發函相邀,但阿寶不為所動,冷臉相拒,直到李李給了阿寶一件高仿三羊之後,阿寶才切實地感受到李李給予他的貨真價實的幫助,之後,阿寶才投挑報李,動用自己團組的力量,啟動一場“黃河路保衛戰”,在食材、廚師、品牌等各個維度上,傾盡全力,助力李李打贏保衛戰。

三羊高仿的情節,在編劇的眼中,就是起到拉近阿寶與李李心靈距離的作用,但其中是否喻意着阿寶的左蹬右踢、一箭雙鵰的商戰智慧,顯然從全劇的整體發展的趨向來看,看不出有這樣的苗頭。

阿寶開車送李李回家,在現在網絡上習慣用“司機”“開車”來暗示曖昧關係的語境中,似乎能夠有某種意在言外的發現,但是,放在整體的電視劇敘事中,明顯這屬於“想多了”。

電視劇將李李的家,放置在桃江路,而桃江路的路口,就豎立着普希金的塑像,這也是電視劇中多次出現阿寶在送李李回家的時候,兩個人在普希金塑像下面活動的場面。

因此,看到對一部影視作品進行深度演繹、過度解讀,就筆者而言,感到有一種荒誕與荒唐的意外,這與對《西遊記》《紅樓夢》等經典作品被解讀成完全不同的一部作品有着相似的思維招數,其結果,也是令人望而生畏,陷入困惑迷障之中,這對於真正地理解文藝作品並無益處,反而造成錯誤的印象,偏離欣賞的本真目的與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