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不易出道的那一年，那一場明日之子比賽是真心不容易，幾次都在墊底位置。投資方包括場外的粉絲擁護的都是其他人，甚至還包括了一個虛擬歌手。
如果不是薛之謙一直押上自己前途的力挺，毛不易很可能早早消失在人群里，都堅持不到唱出《消愁》和《像我這樣的人》。而如果這樣的話，一大群老男孩會遺憾到死，那是青春尾聲的通透對中年滄桑的安撫，在歌聲里是自己的眼淚久違的出口。
毛不易不被主辦方看好的背後原因，其實也很簡單，因為喜歡他的這群人比較低調內斂，既不會去網絡投票，也不會跟從廣告而去貢獻銷量，所以缺少商業價值。但是隨着幾首歌的熱度從老男孩人群快速爆火出圈，他最終憑藉《盛夏》一戰封神登頂奪冠，全場的沸騰也是水到渠成。
投資人迅速擁抱了毛不易，只是不守規矩的薛之謙還是要警告打壓一陣子的，不然以後的台還怎麼搭。
這些年每隔一段時間，關於這段傳奇故事的短視頻都會一次次被刷出來，而每次都會收穫大量的點贊和轉發。所有人就是為了一句話：那一年，才華戰勝了資本。
無獨有偶，前一階段東方甄選的小作文事件，前階段看起來的主基調是資本和企業家為了企業發展而試圖去董宇輝化，不曾想激怒了億萬粉絲尤其是一大堆丈母娘。幸好最終結果是董宇輝獲得了升職、也得到了價值過億的股權，人們覺得群眾的力量還是強大的，點贊、評論和下單就是和資本戰鬥的武器。
在評論區的留言里也無數次出現着這句話：才華終於戰勝了資本。
我是個才華論者，所以是毛不易和董宇輝的忠實擁躉，每一次唱k《消愁》和《牧馬城市》都是我的必點曲目，而在小作文事件發生的第一時間，我也連續寫文章和製作短視頻為董宇輝發聲。
在他們的故事裡，才華的確最終贏得了資本的支持和認可，但我反對用“戰勝”這種字眼。製造衝突對立是一種引發情緒和獲取流量的有效方式，而它帶來的結果，是會讓很多人誤以為資本是才華的敵人。
事實上，資本從未想過要戰勝才華、消滅才華。
一切問題的根本，是資本和才華的內在屬性，完全是兩樣東西。
才華的屬性，必然是獨出機杼的，它以前所未有的方式和顛覆現有情狀的姿態出現在眾人面前，卓然不群，迥異於他人。因此，才華的價值實現有着高度的不確定性。
偶爾，擁有才華的人書寫了一炮而紅的神話，但更多的情形下，才華需要足夠的時間以及合適的契機，人們認識才華需要多少時間？很可能長得超乎你的想象，有時契機甚至在他們活着時都不曾出現過。多少才華橫溢的寫作者、繪畫者和音樂人一直在溫飽線上進行創作，我都不敢用作家、畫家和音樂家稱呼他們，成名成家都只是渺茫的希望。
都說搞藝術的都很窮，一種說法是只有不跟從名利的情況下才能保證才華不變質、不流俗，而我認為另一個原因更扎心：因為廣大人群是普遍缺乏獨立和系統的審美能力的，而真正的藝術剛出現時的那種與眾不同，註定了無法得到足夠多的實質性資助和精神性鼓勵。
這是才華的宿命。
所以才華得不到展現的契機，得不到大眾的認可，並不是因為資本的刻意打壓。資本只是對才華不太熱情、不太待見罷了，而這是有資本的屬性決定的。
資本的屬性，是逐利，而且是最大概率、最大限度地逐利。注意這兩個標準，最大概率來自於最廣泛人群的認可，而最大限度的達成有兩種方式。一種是高利潤，高級的、有才華的東西固然滿足，但是投入成本大，風險也大，後期還有被模仿、盜版所稀釋的可能，和追求最大概率有衝突。
另一種是正常利潤，但是有高銷售額，這就和最大概率的要求吻合了。
因此，在科技研發、商業模式方面的才華還是比較容易驗證的，也容易贏得資本，而藝術人文、精神屬性類的才華橫空出世的時候，擁有鑒賞能力並且還願意出手的就只有風險資本了，而風險資本在所有資本中是小比例的。
所以鳳毛麟角的才華遇到了小比例的風險資本，這種慧眼識真珠的概率自然是小之又小。大多數資本希望的是安全的高盈利，如果扶持一個有才華者能帶來一萬塊的收益，但他成功的概率只有1%，而扶持一個才華普通卻比較討巧、大眾喜聞樂見的人，成功概率高達百分之七八十，那麼哪怕收益只有三五百塊，資本也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後者。
結論：才華就是一個小概率而超高收益的事件，資本則追求大概率，中高收益即可。兩者不是敵人，方向不對立，只不過路徑不是一條道上的而已。
那麼才華和資本有沒有可能走到一條道上？有的。
一種情況是，資本的操盤者中出現了對才華極其敏感並且有把控能力的人，就像二三十年前那些唱片公司的金牌製作人，又比如說那些獨具慧眼的畫廊主理人和奢侈品公司老闆，這時資本就成了才華最大的推手。
另一種情況，當才華在一定時間和場域內得到了部分市場認可和驗證，好比說某位歌手在某個城市的酒吧場場爆滿，擁有該地區很多死忠的老粉絲，還有不斷增長的新粉絲，那麼資本會認為他/她成功的概率已經提高到足以下注的程度。這時資本就是才華最好的朋友。
除此以外，資本和才華的確很難牽手成功。而且很多的資本操盤者一味地追求效率和速度，於是會用很多未必上得了檯面的方法，這時就很容易給擁有才華的人帶來傷害。
如果又俗又爛的東西能夠貢獻出利潤，這些人又為什麼要去冒風險呢？如果才華擁有者會給利潤貢獻者帶來麻煩，這些人的選擇就是明擺着的事。而我們要批評的是這些沒有鑒賞能力、沒有社會責任擔當、而且不擇手段的資本操盤者，而不是資本本身。資本的屬性並不刻意針對才華。如果徹底沒有了資本，那麼所有的才華也將永無出頭之日。
我們其實更應該批評的，是自己。
我們只在那些才華綻放光芒了以後，才馬後炮地為它們打抱不平，然後把所有的賬簡單粗暴地記在資本頭上，反正痛罵有錢有權的人總是會讓自己感到很爽，而且也很容易得到別人認同。
我們應該反省自己，為什麼沒有在才華剛剛破土而出的時候，就去盡自己的能力去給他陽光和水分？我們是不是也在追隨高、而漠視低？如果所有喜歡毛不易的人能在第一時間去網絡投個票，到微博微信等各種平台上去吶喊助威、去轉發推廣，資本是不是會早一點發現這是一個更加有利可圖的機會？即便我們並沒有鑒賞和發掘才華的能力，但我們依然可以為自己心目中喜歡的人、喜歡的畫、喜歡的歌去做些什麼，花上我們一點點的時間精力和金錢，不為別的，就為一個喜歡。
這樣一個正向的環境就會逐步建立起來：有才華的人包括那些自以為有才華的人都自由表現，哪怕範圍很小，也會擁有一些願意為自己買單、為自己宣傳的粉絲；而我們每一個人都去為自己的喜歡和感動去助推一把，就會幫助真正的才華更有機會去和資本合作，影響和惠及更多人。
這個世界不缺精神低質量的人，他們喜歡那些低俗和跟風的東西，喜歡那些不像男人的男人和媚艷造作的女人，我們如果自以為精神質量比他們高一些，又怎能拱手將話語權讓給他們？
要是我們什麼都不做，卻一味哀嘆世風日下，最後痛罵一番資本無良了事，那麼有問題的難道不是我們自己嗎？
最後再補充一句，為什麼資本和才華不是敵人。我之所以對那句話比較敏感，是感覺到了背後一種簡單的對立劃分和粗暴的對資本的敵視，而這件事對經濟有極為負面的作用。
才華是全社會的財富，它能給我們所有人帶來科技的進步、生活的改善和精神世界的升華。而資本也是社會財富的組成部分，資本的本源意義，就是集中社會財富去創造更大的經濟價值和社會意義。
才華是好東西，而資本也絕對不是壞東西。在現實中，的確有部分資本家和資本操盤者為了個人和短期的利益在影響着資本的運作，有些行為令人不齒，這需要我們共同努力去推動規範，去對他們施加更多更有力的影響。但我們不能對資本整個兒地報以敵意。
當資本和企業家都消失的時候，新的資本不再出現，也沒有新的人再想去成為企業家，那個時候我們所有人的生活都將倒退幾十年。
所以我希望能把“才華戰勝了資本”這句話，改成“才華贏得了資本”。就好比說相愛不容易，修成正果的時候說“終於讓我的男神/女神向我臣服”總不合適吧，不是應該說“獲得了男神/女神的青睞”和“雙向奔赴”嗎？
特意寫這篇小文，唯願不要給人們形成資本與才華一直對立的心理定勢就好。
no.5508 原創首發文章｜作者 劉捷
作者簡介：財經管理作家，企業管理顧問、職商導師。
開白名單 duanyu_h｜圖片 視覺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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