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輪闢謠背後,抖音與餓了么為何走不到一起?

“抖音要收購餓了么”,類似的傳聞消息,從2022延續到了2024年。

從2022年開始,抖音合作餓了么,美團結盟快手的競爭格局成形,隨後“抖音將收購餓了么”的消息屢次出現在輿論場中,引發業界關注。最近的一次從去年12月“吵”到了今年1月。

這次的收購傳聞還增添了許多細節,比如收購價格大概在70億美元,春節後就能落地;抖音只要餓了么騎手資源,但阿里希望打包甩賣等等。這些所謂內幕細節的出現,又讓事情變得撲朔迷離。

“完全沒有的事,完全是謠言”、“沒有這個計劃”,餓了么與抖音幾乎同時站出來公開否認了傳聞,跟前幾次的傳聞-闢謠劇情也十分類似。

理論上,抖音收購餓了么的確十分互補,是一個很有商業發展空間、充滿想象力的故事。然而經歷了一年多的合作後,抖音與餓了么的關係為何沒能再進一步?

曾經的餓了么,是各方都想拉攏的“香餑餑”,甚至最早希望收購餓了么的,恰恰是美團。

2011年左右,中國互聯網史上里程碑式的“千團大戰”開打,拉手、美團、糯米、大眾點評、窩窩、高朋等各家團購網站互相搏殺,背後則是阿里、騰訊、百度等巨頭以及一眾資本的博弈。

最後美團殺出重圍,成為團購領域的霸主。這時的美團發現,在自己還未涉足的外賣領域,餓了么已然捷足先登。於是美團提出收購餓了么,被餓了么創始人張旭豪一口回絕。收購不成,那就打。

經歷過千團大戰的洗禮,美團有着業界聞名的“地推鐵軍”,整體團隊的戰鬥力也異常兇悍。2013年美團上線外賣業務,迅速讓餓了么這個大學生團隊起家的平台難以招架,節節敗退。

當時的美團,背靠阿里巴巴,大眾點評背後是騰訊。作為阿里的對手,騰訊與大眾點評、京東一起站隊餓了么,與美團抗衡。餓了么也學會了美團的“戰鬥力”,雙方都不計後果地燒錢搶用戶、搶商家資源。這種死磕讓兩家都熬得很艱難,如果這種刺刀見紅的肉搏戰再持續久一些,最後的贏家未必會是美團。

時也,勢也,讓餓了么沒有預料的大變局來了。2015年,在美團與大眾點評合併,阿里退出了美團,騰訊瞬時加大注資,將美團、大眾點評收入麾下。阿里轉向投資餓了么,全力支持餓了么繼續與美團競爭,雙方陣營來了個洗牌互換。

餓了么繼續獲得資金輸血,只不過來源從騰訊變為了阿里。有了阿里的加持,餓了么在2017年收購了百度外賣,市場份額短暫超過了美團。

然而美團除了資金,還能拿到騰訊的強大社交流量,融入大眾點評的商家點評體系等優質資源,加上自身建立的強大外賣配送網絡,形成了餓了么難以抗衡的競爭壁壘。2018年之後,美團一路高歌,

為什麼是2018年,這同樣源於一場收購。2018年,阿里聯合支付寶母公司螞蟻金服,作價95億美元全資收購餓了么,隨後張旭豪創始團隊套現出走。

餓了么由此成為了阿里本地生活戰略的一枚棋子,與高德、飛豬、口碑等業務組成阿里生活服務版塊。無論是新零售還是本地生活,阿里都十分看重餓了么的平台價值,最核心的便是積累多年的商家資源與騎手配送資源。

然而與獨立時期相比,被納入阿里體系的餓了么,始終屬於寄人籬下的狀態,發展重心從在外賣上與美團肉搏,變為了配合阿里集團的本地生活戰略。隨後又由於阿里集團的數次戰略調整而幾經動蕩,競爭力和市場份額大不如前。

餓了么的式微,也讓美團奠定了外賣、本地生活市場霸主的地位。

數據能更直觀地表明餓了么的失勢。

2021年10月,市場監管總局公布了美團“二選一”問題的行政處罰決定書。其中提到,2018至2020年,美團餐飲外賣收入佔市場總體的份額分別為67.3%、69.5%、70.7%;美團餐飲外賣訂單量佔市場總體的份額分別為62.4%、64.3%、68.5%。

在整體市場的蛋糕中,美團切下了七成份額,那麼意味着餓了么已被擠壓至不到三成。市場監管總局也指出,基於美團的市場份額可以推定,美團長期保持較強競爭優勢,具有市場支配地位。

2023年3月,阿里調整架構與業務生態,設立了6大業務集團,餓了么所在的本地生活集團便是其一。隨後的2023年8月,阿里公布了當年二季度的財報,顯示阿里本地生活業務增長30%,營收為144.5億。

與之對應的財季中,美團核心本地商業實現季度營收達512億元,同比增長39.2%。美團核心本地商業分部包括餐飲外賣、美團閃購、到店服務、酒店及民宿、景點票務及交通票務,基本與阿里本地生活全面對標。

所以也可以看到,即便是餓了么加上高德、口碑、飛豬等業務一起打包,營收規模仍遠遠不及美團,這也側面印證了餓了么在競爭中的失勢。

不過行業始終充滿了變數,贏下餓了么的美團,又需要面對新的對手。抖音作為短視頻領域的翹楚,憑藉其獨特的算法和內容生態吸引了大量用戶。近年來隨着用戶增長觸頂,抖音不得不尋求新的商業增長點。

本地生活是天然與短視頻種草強相關的領域,能更好地將短視頻流量轉化為交易收入,所以成為了抖音布局的重點業務。而外賣作為本地生活的重要組成部分,具有高頻、剛需的特點,必然是抖音不會錯過的巨大市場機會。然而要在競爭激烈的外賣市場中突圍,抖音需要一個合適的合作夥伴。

抖音想要切入本地生活與外賣市場,必然要與美團展開全面競爭,敵人的敵人便是朋友,於是抖音選擇結盟餓了么。作為外賣市場的老牌選手,餓了么仍然擁有成熟的配送體系,能夠為抖音提供穩定、高效的外賣服務支持。

同時餓了么還積累了覆蓋面廣的商家資源,能夠提升抖音滲透線下商家的效率。對於餓了么來說,與抖音合作可以獲得巨大的流量入口,進一步提振業務數據。

所謂合作,本質上便是各取所需,抖音更強調的是能從餓了么平台獲得什麼,是利用餓了么平台的價值,而非動用抖音自身的資金、資源,去幫助餓了么對抗美團。這是餓了么經歷的前幾次收購、結盟有所區別的。

2021年,字節跳動創始人張一鳴卸任ceo,由自己的大學室友、創業夥伴梁汝波接任。與此同時,字節跳動劃分了六大業務板塊,分別是抖音、大力教育、飛書、火山引擎、朝夕光年和tiktok。

剛剛過去的2023年,字節跳動ceo梁汝波定下的兩大戰略是聚焦和務實。於是業界看到了字節果斷捨棄朝夕光年這個重投入的遊戲自研業務,哪怕曾豪擲數百億下場布局,轉身放棄也毫不含糊。

這些事實都體現了字節的一個核心特質,這家巨頭更願意,也更擅長做輕資產的流量算法生意。有了遊戲業務的前車之鑒,必然更加審慎對待更加重資產、重運營的外賣業務。

2021年時,曾有媒體曝出抖音內部嘗試打造“心動外賣”品牌來切入外賣市場,其業務模式為邀請抖音內的餐飲商家入駐,由商家自主提供配送服務。但在推廣過程中,缺乏高效的配送網絡、自配送團隊管理不善等問題,是這一模式難以為繼的硬傷。

不過彼時抖音方面曾公開否認相關報道,稱平台沒有外賣相關的業務計劃,“心動外賣”相關的招商、代理信息均不屬實。這出羅生門的真相已無從考證,但可以看到的是,無論2021還是2024,抖音始終沒有貿然進入外賣配送這個領域。

一個最直觀的例子,便是外賣騎手的管理成本。美團過去多年外賣業務難以盈利,核心原因便是高昂的騎手成本。

基於美團過去幾年的財報數據,2019年傭金收入496億,騎手成本410億,佔比約83%;2021外賣收入571億,騎手成本721億,毛虧150億;2022年,外賣收入701億,成本802億,毛虧101億。正是在2022年,美團騎手數量達到624萬人規模之巨。

值得注意的是,騎手目前更多屬於外包模式,與美團、餓了么之間並沒有僱傭關係。如若後續相關政策確立騎手的員工身份,那麼美團、餓了么這樣的外賣平台,則需要付出更大的員工成本支出,這是抖音必然不願背負的高昂成本。

其實外賣領域看似簡單,實際有着非常高的進入門檻。比如數百萬騎手的管理,配送時效與騎手安全、收入的平衡,海量商家端的履約連接,用戶端的響應與客服,以及除了餐飲之外,生鮮、到家、新零售等越來越多商品配送的覆蓋等等。

抖音如果從0開始布局,需要付出大量的學習成本、人力成本來建立、打磨機制,而且也無法保證能做得比深耕十幾年的美團更好,更談不上取得一定的優勢。這種龐大的投入,疊加同樣巨大的不確定性,自然讓抖音躊躇不前。

另一方面,如果收購餓了么,那麼就從合作關係變為從屬關係,抖音需要為餓了么負責,未來必然要花更大的代價,幫助餓了么在與美團的競爭中一點一點扳回劣勢。結合過去多年餓了么與美團的數次對決不難看出,這同樣是一條有着巨大成本與不確定性的道路。

所以綜合來看,也就不難理解為何抖音、餓了么看似契合的“強強聯合”,始終不會成為現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