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孫無盡好,只是近黃昏。”遊戲人間的“蒼孫”秦奮和情感細膩的“尖果”梁笑笑在試婚失敗後分道揚鑣,笑笑用環保的方式環遊世界來重塑自己,而秦奮則選擇在思念中獨居,伴隨着一張張漂洋過海的明信片走到了古稀之年。(註:“蒼孫”和“尖果”均為北京土話,前者指上了歲數的爺們,後者指漂亮女人)
《非誠勿擾3》海報
在導演馮小剛看來,如果說前兩部《非誠勿擾》是一個中年男人對愛情的嚮往,對生離死別的感悟;那麼發生在2031年的《非誠勿擾3》則更加純粹,這是一個用幻想的糖衣包裹着的愛情故事。
他將這一系列電影的故事背景設置在近未來的2031年,是以片中秦奮五彩斑斕的家居環境中有了全息投影、語音控制、智能管家,更大的科幻亮點則是在人工智能ai議題火爆的當下,電影中以假亂真智能機器人的登場。
作為編劇和導演,馮小剛對於機器人的話題早有着墨——1996年,郭達、蔡明出演的春晚小品《機器人趣話》,劇本便是他寫的。而再往前推,1992年的電視劇《編輯部的故事》中也曾有一集,“甜歌皇后”李玲玉扮演機器人蕾絲應聘“人間指南”編輯部,引發了一連串啼笑皆非的趣事。電視劇的編劇之一,也有馮小剛。
有人統計了下《非誠勿擾3》中馮小剛、葛優、舒淇的年齡合計已經近180歲,但電影的主創團隊此次則十分年輕化,製片人左懿、攝影指導鍾銳、美術和造型指導郜昂都是當打之年的80後。
《非誠勿擾3》殺青照 郜昂(後排右二)
去年春節檔公映的《流浪地球2》也是由郜昂作為美術指導,科幻片的設計和製作經驗讓他參與到了這部“馮氏科幻片”中。
“故事發生在2031年的未來,科幻並不是本片刻意強調的元素,導演用很自然的手法將智能人、智能家居等元素融合進秦奮的周遭,好比秦奮對於彩色帽子的偏愛,科幻元素在影片中猶如春雨細無聲。”在接受澎湃新聞記者專訪時,郜昂介紹說自己也是在2023年的12月28日《非誠勿擾3》全國首映時,才第一次看到全片。“片尾ai智能機器人覺醒了,它們不是要去統治全人類,而是去重溫秦奮和笑笑在2008年時的相遇,這讓我特別感動。”
【對話】
機器人是計算,我們是算計
澎湃新聞:作為《非誠勿擾3》的美術和造型指導,能否先談談你對這部電影氣質、調性的看法?
郜昂:《非誠勿擾3》是前兩部秦奮和梁笑笑愛情故事的續寫,這個故事的演繹方式和影片調性延續前兩部是最安全的做法,但我們大膽運用了高飽和的撞色設計,去營造了一個完全區別於前兩部的世界。
看過電影大家就知道,《非誠勿擾3》中大量的戲份都發生在秦奮家裡,一個浪漫的樹屋。在美術設計上我們保留了樹屋原始的空間布局,色彩上做了大幅度調整,把這個故事定義為了一場秦奮彩色的大夢。
葛優飾演秦奮
這種誇張的色彩運用,其實是在創造視覺刺激的同時,會讓觀眾有抽離感,不用那麼“入戲”的同時,對於劇中人物的理解反而留出了足夠的想象空間,從而更容易帶入自己的感情和回憶。我們用生動艷麗的顏色,講了一個不存在的未來,可以說這是秦奮的夢,也是觀眾的夢。
澎湃新聞:《非誠勿擾》是馮小剛導演唯一成系列的作品,在第三部中出現了很多前兩集的劇情片段閃回,這些是不是也會影響到你的美術設計?
郜昂:閃回是讓觀眾知道之前在這個空間發生了什麼樣的故事,也給予了我們最好的設計參照。在同樣的空間,時空輪轉,兩人的家變成了一個人獨守的空房,所以秦奮決定,把傢具換了,房子刷了。不能總陷入思念的黑白,要讓生活變得多彩。所以我們在嘗試了無數種色彩搭配方案後,完成了影片最終的呈現,我認為視覺上是有很大突破的。
其實在這樣一個架空的未來體系下,導演完全可以講一個新故事,不再回顧1和2。但秦奮和笑笑的故事是有始有終的,結局是不辜負等待的美好,也是導演對於這一系列電影終章的期許。好像一個老人在翻閱一本過去的日誌,滿滿的回憶。
澎湃新聞:這一集故事的時間點設置在2031年,無疑也要讓秦奮的家與時俱進,體現出近未來的科技感,這方面請談談。
樹屋的平面結構圖
郜昂:在樹屋的設計方案中,我們在室內增加了智能家居系統,全息投影、智能管家、智能光效,以及專門為智能人充電的躺椅。你提到了近未來感,對我來說就是適度,一切的科技便捷在這個故事中是恰當的,都是參與敘事的,不能喧賓奪主。
我們方言智能管家“寶強”,就是一個喜劇片特有的科幻元素,幽默為主,科技為輔。還有就是把全息投影集成在了一副眼鏡中,配合“扳指”遙控器,讓秦奮的生活增加了一點點小趣味。
樹屋原貌
澎湃新聞:一般意義上認為,馮小剛導演之所以選擇你做這次的美術設計,肯定考慮到了你過往的履歷,特別是曾為兩部《流浪地球》擔綱美術設計。這些經驗有沒有對你此次在未來世界科幻感的設計上有所幫助?
郜昂:科幻片的內核大都是在描繪科技與人的關係,大到政治、經濟,小到衣食住行,都要做世界觀,要讓觀眾相信一個未來的世界,“建制”是至關重要的,這也是我們做《流浪地球》系列一直在完善的。
但看了《非誠勿擾3》的劇本後,我反而感到欣喜和興奮,世界觀融入情節和表演當中,這是一個不那麼真實的世界,是一個幻想的輕鬆故事,不能太較真。
圍繞整個場景的led屏幕搭建
馮導用了很多細節去消解硬科幻的屬性。比如,電影中王寶強配音的人工智能管家“寶強”,清晨秦奮從睡夢中醒來,卧室里馬上就傳來“寶強”的聲音,“叔,你咋醒恁早嘞?”導演用這麼一句方言一下子就把故事解開了,讓故事落地了。
導演正是要用科幻的殼,重新包裝,去講他的腦海中未來如果人工智能人出現在我們平常的生活中,會變成什麼樣?而且不是展開去講,聚焦的點就是離開的笑笑和獨守的秦奮。
澎湃新聞:談談電影開拍前,你和馮小剛導演就劇情的交流。
郜昂:我是2023年2月底第一次見到導演,3月初一起去海口勘景。導演是一個愛講故事也特別會講故事的人,我覺得這個故事在導演腦海里已經醞釀很多年了。1996年的春節晚會上,郭達、蔡明出演的小品《機器人趣話》,劇本就是他寫的。
這次聊起來,他就說要拍這麼一部科幻片,劇情最大的亮點是會出現人工智能機器人——在導演看來,機器人和人類最大的不同,用一句話可以概括,“機器人是計算,我們(人類)是算計。”這句話在電影里是秦奮的台詞,也是這部電影的核心詞。
計算是理性的,算計既是理性的也是感性的,它是一個中性詞,表現了人性是多面的,既是真摯飽滿的,也是趨利避害的;機器人的行為模式就是直來直去,但人心太複雜了,有時候我們講一句話,可能並不完全是字面的意思,甚至是完全相反的意思。用這句話來統攝電影全片,秦奮和真、假笑笑的互動,很多的誤解和笑點正來源於此。
舒淇飾演梁笑笑
老小孩畫的色彩簡筆畫
澎湃新聞:《非誠勿擾3》這次給觀眾的第一印象是運用色彩的大膽和出挑,這方面具體是怎麼考量的?
郜昂:這次隨着劇本的完善,影調方面導演想做一個比較大的突破,他決定做一個多彩的空間來承載秦奮對笑笑的思念。
方案一開始我們也僅是從構成上去做色彩的搭配,而空間色彩的視覺感受每個人都不一樣,主觀性極強,很難絕對說什麼樣的配色是對的。最後我們把秦奮的角色性格引進設計中,從秦奮的主觀出發,去想象每一面牆、每件傢具軟裝的色彩搭配。
作為一個年近七十的老頭子,遊戲人間的性格,讓秦奮更像是個老小孩,彩色的空間能帶來更多心情上的愉悅,從另一方面上講,這個家全新的面貌也是秦奮對笑笑回家後能有所驚喜的期待。每個空間代表着畫面里的一個色塊,共同構成一幅老小孩秦奮手繪成的立體作品。
澎湃新聞:提到色彩,這次所謂多巴胺配色的靈感來自哪裡?
郜昂:在我看來導演提出多彩空間的概念並不奇怪。小剛導演一直願意在電影中嘗試新的東西,之前的電影《我不是潘金蓮》採用圓形畫幅便是他力排眾議,借鑒了中國傳統繪畫的呈現美感。事實證明這是一個了不起的創意。
另外,導演本身也是一位畫家,他對於色彩非常敏感。在導演工作室的會客區有一間非常大的畫室,裡面有很多導演自己的繪畫創作。五顏六色的顏料,用筆在白色的畫布上塗抹,這不正是秦奮和導演直接的隔空連接么?
電影中有句台詞,笑笑問秦奮怎麼把房間刷成了多巴胺風?其實我在設計的時候並不知道“多巴胺風”這個詞彙,搭出場景布置完成後,大家總這麼說,反而讓我覺得無意間變得緊跟潮流了,這是件很有趣的事。
澎湃新聞:我記得導演在電影的陣容發布會上,提到了這次的色彩運用從美國當代畫家愛德華·霍普的畫作中得到了靈感。
愛德華·霍普的畫作《清晨的陽光》
郜昂:在我們看來,樹屋的色彩都是秦奮在思念笑笑的10年間一點一滴刷出來的,糅雜着各種關於思念的情緒。簡潔易理解的畫面構成,鮮麗的顏色都更貼近秦奮的狀態,一筆一划都帶着隨性。在場景設計的時候,我們從愛德華·霍普(edward hopper)、亞歷克斯·卡茨 (alex katz)包括大衛·霍克尼(david hockney)等這些畫家的作品中汲取了靈感。
可以這麼說,整個樹屋就是一張巨大的油畫布,場景空間的平立面、傢具軟裝、戶外環境以及角色造型都是畫面色彩構成的一部分,都以平塗的方式進行描繪。我的兒子還在上幼兒園,我家就有一面牆,上面他的繪畫作品全是五顏六色的平塗。我們小時候上美術課,用彩色鉛筆也好,水彩筆也好,都是塗彩色畫。孩子們的想象力不會被限制,拿起畫筆其實就是要激發他們的色彩想象力。
咱們老百姓有句俗話叫“老來俏”,電影中的秦奮馬上就70歲了,整個樹屋的色彩就是他這個老小孩畫的色彩簡筆畫。
澎湃新聞:在電影色彩上,很多觀眾會從《非誠勿擾3》中聯想到《布達佩斯大飯店》。
郜昂:其實看過電影的人就知道,我們跟《布達佩斯大飯店》是完全不同的。我自己非常喜歡韋斯·安德森導演的作品,他也是一位出色的平面設計師,但這和我們這次的嘗試不同,我們就是彩色繪畫的邏輯,仔細觀察的話,生活中的彩色和撞色處處都有,絕不會片面來源於某部電影,我也不會去做那種拙劣的模仿。
澎湃新聞:能不能具體介紹下這次用到的色彩,比如客廳、卧室用到的色彩和秦奮的心境有哪些暗合之處?
郜昂:很多人可能會說這次的主色調是蒂芙尼藍,其實我們參考的是中國古代傳統色表中的“雲門”色作為基調。為了增加色彩的層次感和時間感,我們調了同色系的幾種深淺色穿插塗刷在牆面上,突出手工感。同時使用了大量玻璃磚作為硬裝和軟裝的材料,利用玻璃磚不同的表面曲度以及透光程度在相對應的空間中創造戲劇性的光影效果。
從門廳開始,用了藍綠色調配和小面積的暖色補色。藍綠色的客廳掛着彩色的窗帘,黃色的沙發配合黑色的人像雕塑,我們試圖通過顏色冷暖,不斷突出這種思念情緒的矛盾感。
秦奮的卧室實景圖
卧室的基調是暖橘色的,我們希望秦奮休息的空間是溫暖的,他的床頭還掛着秦奮和笑笑第一次結伴出國在北海道拍的合影。秦奮的床鋪則是以深藍色為主,想表達他自己一個人躺在床上的時候是孤獨的、憂鬱的——這裡面其實安排了一對正背關係——秦奮的卧室和主衛做了半開放式的隔斷,用一面橙色的玻璃牆隔開,一邊是藍色的床鋪,另一邊則是同樣藍色的盥洗台,因為他在等待笑笑的10年間起居都是一個人,在盥洗台對着鏡子洗漱時只能看到自己,同樣也是孤獨的。
用一面橙色的玻璃牆隔開,一邊是藍色的床鋪,另一邊則是同樣藍色的盥洗台
廚房連通露台,紅色的餐桌分外顯眼
廚房的主色調是黃色的,秦奮平時吃飯大都叫外賣,所以廚房並沒有太多的使用感,沒有很明顯的煙火氣。廚房連接的戶外環境的地方,用了中黃色。但我們選用一張紅色的餐桌,紅色是熱烈的,秦奮本身也是熱烈的,他喜歡招待朋友,喜歡跟人聊天,喜歡喝酒,他的內心還是熾熱的、澎湃的。我們希望這個餐桌大面積的紅色可以跳脫出來,給人一種僨張感
秦奮家的大門被刷上一圈紅框
細心的觀眾可能還會注意到樹屋房門的門框,我們特意在里外刷出了窄窄的紅條,這就像是我們做ppt,裡面有什麼想強調的內容,會用紅方框mark起來。這個紅色的標記其實是秦奮留給笑笑的記號,他希望有一天笑笑回來了,可以一眼就找到家。空間里的主色是藍色、綠色和黃色,藍綠色其實都表達的是憂鬱和孤獨,間或點綴了溫暖的顏色,可以照見秦奮的性格和情緒。
陳設既要去生活化又要具體
澎湃新聞:色彩的大面積使用其實會給人一種不真實感,但這個樹屋畢竟是一個家,我覺得明信片和風箏的元素帶來了不少家的生活氣息。
郜昂:沒錯,明信片和風箏的概念是電影里非常重要的劇情設定。明信片是笑笑從世界各地寄來的問候,風箏則是秦奮對笑笑回家的期待。每次收到笑笑的明信片,秦奮便會放飛一隻風箏,然後換上新的,開始新的一輪等待。這便是10年來兩人間唯一的聯繫,還是單向的。
明信片牆
場景陳設時,我們從各種渠道購買世界各地的舊明信片,復刻郵票郵戳等滿是細節,再加上笑笑的筆跡做成了這面明信片牆。
風箏牆
風箏在劇情中是秦奮一個一個手工製作的,我們請來傳統風箏工匠進行教學,在秦奮家辟出一個風箏木作工作區,在傳統風箏的基礎上繪畫部分增加了更多現代的色彩構成元素,用以凸顯秦奮老小孩的性格。
我想強調一點,和室內平塗的色彩不一樣,電影中的明信片牆和風箏牆都是三維立體的,明信片是層層疊疊的,掛在牆上的風箏也是高低錯落的。
進門玄關處的帽子牆
除了這兩面牆外,門口玄關處的帽子牆是導演特別精妙的創意。在思考這面牆如何設計時我特別苦惱,進門掛什麼裝飾畫都覺得彆扭,空着更不合適,導演就建議這裡可以掛一牆帽子。秦奮是個光頭,他所在的海島日光特彆強烈,電影中他只要外出都會戴帽子,這是非常合情合理的。
導演希望室內的陳設,既要去生活化又要具體,具體其實就是有所指有所用,裝飾性上要弱化。包括帽子牆上的小圓鏡也是為了戴帽子和墨鏡用的。
澎湃新聞:我注意到電影中秦奮的家裡還有一些藝術陳設,比如客廳里的裝置藝術還有一些掛畫。
郜昂:等待笑笑回家的秦奮無疑是孤獨的,滿懷思念,恨不得做到滿眼是她。在家中除了隨處可見笑笑的照片外,我們還選取了一些跟秦奮心境相合的藝術作品作為陳設。同時,本身這次室內的色彩就很超越了,所以導演對裝飾性的陳設選取非常嚴格,就是要做到少而精。
你提到的客廳里的雕塑是當代藝術家杜春風的作品,它本身是黑白的,可以理解成秦奮在等待笑笑時的情緒,就是非常孤單寂寞的,你也可以把它理解成和複製人有關的隱喻,而且它放在那兒讓整個空間特別提氣。
“等待”
還有一個關於等待的小雕塑,是放在紅色的餐桌上,對着室外,明顯表達了一種思念。另外,我們這次還選用了三幅愛德華·霍普的畫作,其中一幅是《清晨的陽光》,它們的主題都是關於等待,畫中或單人或雙人,也體現了男女之間的關係。
我是西安人,電影中有句台詞很有信天游的風格,來自晉北民歌《小曲兒一唱解心寬》。“你知道什麼是思念嗎?”“是高山上蓋廟還嫌低,是面對面坐下還想你。”這話特別質樸,但就是非常打動人。
澎湃新聞:除了空間色彩的多巴胺風,這次演員服裝的色彩也比較鮮艷,在和場景的配合上有沒有什麼要注意的?
郜昂:一開始導演和我是想讓服裝也都盡量撞色,但試裝後發現如果室內的色彩特別多,人的衣着也特別花哨的話,演員在放在空間里,就會有種裝飾過度的感覺,觀眾的眼睛就不知道看哪了。
理論上來講,如果人的衣着特別花哨,那麼室內的色彩應該補一些高級灰,但這不是導演想要的色彩質感,不夠飽滿。我們當時在現場,已經把監視器的顏色調到了150%,當攝像機和監視器的色彩濃度都調到了極限,看久了之後你會發現再看正常的顏色都是灰的(笑)。
這次演員服裝的顏色都是經過調整的,冷暖色的比例,包括衣領里露出的顏色都有講究,最後出來的效果就是得體、舒服、有色彩就行,並沒有過度地去做造型。我們是從整體上去找顏色間的通感,最終美術還是要服務於電影故事的。
澎湃新聞:我還想提一個角色,常遠飾演的建國,他的服裝設計上你有哪些參考?
常遠飾演建國
郜昂:建國這個角色比較特殊,設計他的服裝上我一開始把握不好這裡面的度和分寸。建國在這一集里的身份是一位服裝設計師,我們後來參考了國際上著名的時尚設計師,比如迪奧的設計師“海盜爺”john galliano,香奈兒的設計師“老佛爺”karl lagerfeld過往的穿着打扮。建國在電影里的戲份比較少,相對來說在視覺上給觀眾的記憶點要強一些。
輕巧、簡單、易讀是這次美術和造型設計的關鍵詞
澎湃新聞:這次的外景在美術設計上有哪些考量?
郜昂:室外的景都是在海南實拍的,只是做了調色,電影中沒有那麼多人流、人群出現,有一場戲群演多一些,是在威斯汀酒店門口拍的,出現了一些跑步健身的人群以及來吃飯的客人。還有一場戲,是片尾彩蛋中阿卡帕尼公司給秦奮開生日party,出現了一些群演。
我是覺得這部電影挺像舞台劇的,一台精緻的室內劇,導演當初甚至想讓室外的環境採用繪畫的背景板來呈現,但這會產生透視的問題,鏡頭一旦運動,就沒法銜接了,而且也沒法對室內環境形成光色和亮度的補光。
這次戶外環境是使用環繞式高精度led屏播放環境視頻,素材則由實景拍攝結合數字手段合成,環境的色彩也做了藝術化處理,做了更誇張的調整,使得這個世界看起來有些虛幻,像是小孩在觀察世界的感受,色彩信息被無限放大且很是誇張。導演在片場有明確的鏡頭拍法,他對剪輯點非常明確,可以說是成竹在胸。
作為全息投影遙控器的“扳指”。儘管觀眾看不到,內部還是加上了芯片。澎湃新聞記者 王諍 圖
澎湃新聞:我們知道美術指導在片場要同攝像緊密合作,談談你同鍾銳的交流?
郜昂:我和攝像指導鍾銳年紀相仿,不論是前期籌備還是在片場拍攝,我們之間的交流都是頻繁的,兩個人的碰撞屬於細水長流。
色彩是一動百動,其實要搭配得舒服得體又能突出撞色對電影的輔助功效是很難的。這次拍攝《非誠勿擾3》,在我從業以來應該是最難的一次創作。在之前的國產電影中沒有出現過這樣的色彩運用,色彩如何同光影匹配?平面繪畫是沒有那麼強透視感的,需要壓縮景深,這次大體都是採用中長焦的焦段來拍攝,這樣畫面才能飽滿,凸顯平面繪畫感。
澎湃新聞:藝術顧問張叔平在美術和造型上有什麼建議嗎?
郜昂:這次我們做完幾版色彩搭配後,心裡其實特別沒底,剛才說了這樣的嘗試之前沒有在國產電影中出現過,我和導演就飛到香港拜訪阿叔(張叔平)。張老師是個全才,美術指導、服裝設計、剪輯師樣樣來得,《我不是潘金蓮》的剪輯當年就是阿叔做的。
到了香港給阿叔看了很多我們的設計圖,大體上70%他是滿意的,但覺得還不夠,勁兒要再給足點,再誇張一點,用他的話說,要“玩”就要玩徹底。他已經70歲了,這次我發現自己的思維反而比他保守很多,創作真的需要大膽,守着熟悉的東西,是很難突破的。阿叔在開機前來了劇組一周,一直在幫我調景、調造型,他的參與至關重要,起到了畫龍點睛的作用。
澎湃新聞:張叔平給出了哪些具體的建議?
《威廉·斯考特作品集》,張叔平推薦給郜昂,並出現在秦奮家的書架上。澎湃新聞記者 王諍 圖
郜昂:比如說機器人笑笑的髮型,我一直沒想好怎麼弄更合適,他就提出採用年輕女孩子的碎短髮——之前我一直在ai機器人的髮型邏輯里打轉,但阿叔思考的點是這個人物首先要有趣,人物要服務於這個故事。
其次是老范在聽取秦奮希望機器人更加人性化的建議後,笑笑的髮型要做出改變——電影中,起初機器人的標準髮型都是齊劉海的短直發,之後笑笑的髮型變成了短碎發,有點咋咋呼呼的。包括笑笑“本尊”回來後,那種風塵僕僕的感覺,就是把頭髮隨意地往頭上一盤一紮。從劇情設定上來講,從髮型“炸毛”開始就已經是真的笑笑回歸了,她是一個特別任性,性格飛揚的女孩,這在她的小碎發上就體現了出來。
還有一點我特別佩服的是,阿叔建議去掉了大量綠植。我起初在交景的時候做了很多的綠植,在廚房、露台的周邊有很多綠色的植物,有葡萄藤架、有花架,已經都放滿了。但阿叔來調景的時候,把能去掉的全都去掉了,包括我們之前還有洗衣機之類特別日常的陳設,全部拿掉。阿叔一直幫我們做減法,他敢於刪東西,且特別會刪東西,這點真的讓我受益匪淺。
一盆綠蘿勾連起秦奮和摯友李香山間的情誼
澎湃新聞:這次的視效指導約翰·休斯(john hughes)在片場和你有什麼碰撞?
郜昂:約翰·休斯曾經是《少年pi的奇幻漂流》的視效總監。在片場,他全程都在,具體的工作包括控制led屏等。這部電影從視效上講,最難的一場戲是真假笑笑以及真假秦奮,四個人同框。從拍法上來說,我知道他們都拍了兩遍,真身拍一遍,替身拍一遍,最後呈現合成到底是怎麼做的,我確實不太清楚。
澎湃新聞:最後一個問題,經歷了《流浪地球》系列和《非誠勿擾3》的拍攝,你怎麼看待同是科幻片,這兩者間的不同?
郜昂:對於我來講,這次突破挺大的,首先要突破科幻片“建制”的固有邏輯,從觀眾角度再次理解“科幻”這兩個字,當科技發生了重大突破的時候,仿生人進入人類世界的千家萬戶,我要怎麼去建立這個世界?
馮小剛導演是用色彩去消解這件事,他用“不真實”去講真實,他的畫面和世界都是不真實的,卻在講一件真實的事兒,用他自己的馮氏幽默去消解掉硬科幻的分量感。同時科幻的內核又還在,只是功能性上做了弱化或者說日常化。電影中智能人必須“真”的存在,故事才能成立。另外,智能管家的方言是這部電影的一個氣口,它的出現時刻在提醒觀眾,未來並非高深莫測,方言是勾連觀眾進入這個未來世界的關鍵一點。
從這點來說,就已經和《流浪地球》大不一樣了,後者裡面的機器人moss一張嘴“劉培強中校……”是非常冰冷的科技質感。視覺上,《流浪地球》系列走的是重工業風,它的影像風格來自材料的質感,那種工業建設的厚重感。
《流浪地球》系列的故事講的是人類命運共同體在面對全球危機時的應對,《非誠勿擾3》講的則是一個小家的悲歡離合,一個孤獨的老人同太太闊別10年間在家裡的故事,只是這個故事放在了2031年,所以需要有未來感的包裝,主要是用五彩斑斕的平面繪畫去包裝,觀眾坐進影院實際上是跟隨秦奮做了一場悲喜交集的大夢。
兩者的設計思路和發力點完全不一樣,《非誠勿擾3》的美術和造型的關鍵詞可以概括為輕巧、簡單、易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