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粵明啊,腦子是個好東西

  潘粵明的懸疑片,偷偷上線了。

  Sir正愁吃飯沒有下飯劇,就點開看了看。

  一集裡面,數次走神,幾次走腎。

  網友也這麼說——

  潘粵明老師都救不了的劇

  說不定……人家只是慢熱呢?

  堅持追到了11集,Sir覺得,是時候打住了——

  消失的十一層

  01

  好故事

  可惜了一個好故事。

  有不少人評價《消失的十一層》:注水。

  Sir還疑惑,一共才24集,能怎麼注水?

  開頭倒是很高效——

  2007年,金川市鑫發礦業發生透水坍塌事故。

  事故造成:井下第十一層的礦工被全部淹死。

  新聞發布會上:井下十層所有礦工全部安全升井。

  嗯,不得不說,你們是懂得漢語的博大精深的。

  六年後,工地挖出了一顆頭骨。

  而這個地方,就是六年前出事的鑫發礦業。

  繼續挖下去會挖出什麼?

  那就不只是一顆頭蓋骨了。

  也不只是一個簡單的礦難。

  本來警察正在辦案,金川市的副市長竟然也趕到現場,說這是他親手抓的重點項目,必須要趕工。

  要封,必須市常委會開會才行。

  明擺着:水很深啊。

  此時的現場。

  市公安局副局長曲江河(潘粵明 飾),執導辦案。

  鏡頭一轉,一輛黑色轎車有人在招手,曲江河喊了一聲:哥。

  孟川生(果靖霖 飾),金川市房地產大佬,這個工地就是他的項目,他也是當年鑫發礦業透水事故的親歷者,新聞發布會上的發言人。

  這不明擺着:他是反啊。

  衝著潘粵明罪案劇來的觀眾大概已經清楚了。

  這劇可能不太懸疑。

  倒是反腐打黑意味更濃。

  而且一黑一白兩個頭,正好是兄弟。

  這麼個設定嗎,按理說是挺值得期待的。

  電視劇根據武和平的小說《掩蓋》改編而成,豆瓣評分7.1,故事內容涉及打黑、偵探、反貪等多個領域。

  作為曾經擔任開封市的公安局局長的武和平,還曾指揮過開封“九一八”大案的偵破。

  

  武和平說:這部書90%以上的細節都是由真實案例濃縮而成的。

  在《消失的十一層》里,有一個情節,逃犯在經過黑、白勢力的運作下,成為了一名警衛站的護林員。

  有網友說,逃犯當警察的情節,這也太扯了吧。

  但,在網上一搜,還真是有事實依據。

  甚至還不是孤例。

  書里前幾章節的節奏還是非常快的,第一句話就直指曲江河一直在苦苦追尋的六年前驚天大案,是由一隻獅子狗發現的——

  “綠毛犬舔吃的是一小截樹枝木叉狀的東西,他抬腳踢了一下,不料那尖尖的物件竟刺痛了自己,俯下身子仔細一看,嚇了一跳。那件突出物是人的一個大腳趾......”

  如果是以這樣的敘事節奏去拍,也許整個電視劇能一直有“鉤子”,勾着你走。

  但,導演卻將許多瑣碎的人物關係,旁枝末節的判案線索都放在了一起。

  警方與逃犯的雙胞胎弟弟,因為長得太像,而糾纏了好幾集。

  被各種噱頭吸引進來的觀眾,發現劇情一直在故意繞路,核心看點是一點不推進。

  很值得懷疑,導演是故意的還是不小心——

  而改編的情節,有的一秒齣戲。

  一個公安局副局長,毫不避諱地在工地和有重大嫌疑的哥哥拉家常;

  曲江河在調查他哥工地上的命案,竟然沒有迴避,這現實里就是不符合規定的;

  蹲守犯罪嫌疑,是可以明目張胆地“蹲”在他家的。

  曲江河情感線,省公安廳督察中隊長嚴鴿(陳數 飾)。

  作為曲江河的領導,居然可以大大方方把人民群眾舉報曲江河的信件,拿給他看。

  曲江河為了查案,假意向大哥孟生川“投誠”,居然是將案件的唯一證物,那顆頭骨“上繳”給了他哥。

  《白夜追兇》為什麼火?

  雖然雙胞胎互換角色卻沒人認出來這種設定看起來有些扯。

  但編劇和導演合理地把“假”拍成了“真”。

  讓你感到信服,大呼燒腦過癮。

  而《消失的十一層》致命弱點就是劇情降智,有太多裸露在外的假。

  也難怪有的觀眾看到出離憤怒,感覺智商受到侮辱。

  02

  鏡頭感

  可惜了鏡頭感。

  必須要說,這部劇並不是粗製濫造,如果不是連着看劇情,單點開一些場面,還會覺得鏡頭很講究,演技很有張力。

  果靖霖飾演的孟川生,表面上看似是個平和的商人,配合弟弟的查封,在警察面前上演一出出的“好人”戲碼。

  他的多變,是隨時隨刻的。

  比如,這個細節——

  手下的幾句話差點又要把警察引來時,他雖然前一秒笑嘻嘻地責怪對方說話有問題。

  但,鏡頭一轉,一個俯視鏡頭,讓他臉色一沉,剛剛掛在臉上的笑容,瞬間變成怒目圓睜。

  導演善用演員的五官特寫,突出視聽感官。

  比如,曲江河佯裝“投誠”,酒後跟大哥聊天時,覺得當警察沒意思。

  第一句話。

  “我再也不想穿這身皮了。”

  孟川生突然眼睛一瞟——說明此時,這句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動起了心思,難道是弟弟真的想混黑道?

  第二句話。

  “要錢沒錢,要前途沒前途。”

  特寫給了他的耳朵——他在聽,表示在分辨曲江河話里的意思,作為一個市公安局副局長,怎麼沒錢圖,也沒前途?

  明明是話裡有話。

  就這兩個鏡頭,就將人物內在的心理暗涌拍得明明白白。

  在這部劇里,配角有時候比主角還吸睛。

  王錚,在裡面一人飾演二角,前11集里,還是雙胞胎弟弟邱建設(殺人犯邱社會還沒出現)。

  當曲江河故意將他抓獲,問詢是否與“假警察”有關。

  這一段,王錚的表演也可圈可點。

  曲江河先是“胡攪蠻纏”問他,“你們雙胞胎都有心理感應,你們兄弟倆有嗎?”

  邱建設回答,沒有。

  曲江河又“纏”,你幫我感應一下,你哥在哪。

  他先是一哆嗦,彷彿真按照曲江河的要求試試心理感應,然後又噗嗤一笑,“來不了”。

  邱建設擺明知道警察逗他玩,但,習慣在派出所里幾進幾齣的老油條自然也敢逗警察。

  接着,曲江河繼續“纏”,“你哥殺人的時候,你有感覺嗎?”“一槍下去,一地的血,一臉的腦漿子”。

  他慢慢陷入了回憶,開始沉思。

  從嬉皮笑臉的樣子,突然變得格外冷靜、恐怖。

  曲江河正是看着他慢慢“漸入佳境”,繼續逼問——

  “你玩過槍嗎?”

  仔細看。

  他剛要點頭,但又突然搖了搖頭。

  這一連串的微表情下來,將這個人的複雜性刻畫地淋漓盡致。

  再說一個。

  導演除了善於用五官表達人物狀態,也很清楚,如何延展軀體的語義。

  什麼意思?

  就是,如何讓肢體動作延展出更深的含義。

  舉個例子。

  沙金(孫岩 飾)用邱建設扮演邱社會,想試探曲江河到底是不是真正“反水”。

  但,事情敗露後,被孟川生知道了,一腳將沙金踹到游泳池裡。

  此時,鏡頭給他的手一個仰視鏡頭。

  這本是簡單的招手,卻用這樣的鏡頭表述——表示這個動作其實是在招呼狗。

  兩個人不對等的地位,就這麼被“招呼”出來了。

  沙金花錢買通邱建設,讓他不要亂在警方面前講話。

  從示意邱建設張嘴,再到將錢塞進嘴裡。

  沙金臉上都沒有過多的表情,而憤怒都是用手傳遞。

  最後一掌,將遊戲幣全部塞進他嘴裡,怒,卻不表露在臉上。

  接着,又是一拳揍到邱建設臉上,如同老虎機吐幣一般,嘩啦啦,錢撒了一地。

  但是這種“會拍”,卻沒有用到流暢、合理的劇情上。

  非但不出彩。

  反而會讓人更加反感——

  “裝”“故弄玄虛”“假大空”。

  03

  潘粵明也油了

  可惜了潘粵明。

  自從《白夜追兇》後,潘粵明的事業線飛升,成為“另類警察”的代表。

  但,在2017年後,至今能上8分的,只有一部《龍嶺迷窟》。

  而《消失的十一層》,也不能延續他在《白夜追兇》里的輝煌了。

  曾經,媒體們評論潘粵明在《白夜》里的演技是:“一人分飾四角”——雙胞胎兄弟,關宏峰、關宏宇,以及,假扮關宏峰的關宏宇、假扮關宏宇的關宏峰。

  但,在《十一層》里,除了演一個不遵守常規破案的“副局長”,他就再也沒有對人物角色的立體塑造了。

  戲眼,除了“破案”。

  還應該,是兄弟的“反目”。

  可,潘粵明是如何表現呢。

  在決意選擇另一條路,要以“無間道”卧底自己大哥身邊,他暗暗下定決心,是靠一本童書《愛麗絲夢遊仙境》。

  當他念到“如果你不知道去哪,那麼你走哪一條路都沒有關係”,突然若有所思的停頓了一下。

  知道的,是他想起了自己與哥哥之間的“角斗”。

  不知道的,以為忘了關煤氣。

  當他拿到作為罪證的頭骨,找到哥哥,讓他收下。

  大哥孟川生大為感動,對冒着賭上前途也要幫自己的弟弟說,“真有那麼一天,哥托着你。”

  曲江河,轉過頭,看了看大哥。

  沒有感動,沒有糾結,沒有表情。

  大哥說,以後你肩膀上的星星就算被人都摘了,我也會幫你一顆顆戴回去。

  曲江河,轉過頭,看了看大哥。

  還是沒有感動,沒有糾結,沒有表情。

  曲江河是什麼時候想對哥哥“大義滅親”的?

  不知道。

  他選擇這一條路,是什麼心情?

  不知道。

  教科書版本的“兄弟反目”是怎麼樣的?

  一個例子,《狂飆》。

  安欣與高啟強最後一次肩並肩坐在舊長街地上,兩人推心置腹,甚至也都同病相憐地掛了彩,受了傷。

  安欣最後一次勸他,如果他們抓到徐江,他就會把所有知道的人、事都供出來,那時,高啟強是真的跑不了了。

  但,走到了這一步的高啟強也是無路可退。

  只能跟安欣打哈哈——

  此時的安欣,臉撇到另一處,嘆了一口氣,彷彿是要哭了一般——

  說了一句,“老高啊,你是一個好人,至少我現在是這樣認為的。”

  他又勸高啟強不如坦白一切,不要活得太累了。

  演員張頌文在此時也接住了張譯給他的情緒——

  低頭皺眉,很想徹底痛哭一次。

  他用餘光看到張譯盯着自己時,又把“哭”硬生生地憋了回去,接着雙手捂臉,情緒慢慢冷靜下來了。

  高啟強又回到他的“殼子”里。

  此時,他們倆註定此生,分道揚鑣。

  一個眼淚婆娑地伸手,想拉安欣回家吃飯;一個是失望滿滿,倒退半步,遠離高啟強。

  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處處都是細節,處處都是不舍與難過。

  所以,並不是潘粵明救不了這部劇,而是這部劇,潘粵明沒有能力救。

  這些年,潘粵明的戲路不論是任何角色,總在“不羈浪子”“知心暖男”的人設里打轉,鮮有能找到一個突破自己的角色。

  他宛如就走進了“鬼打牆”,在盜墓、言情劇里打轉。

  如今,終於找到一部可以重回《白夜》光輝的懸疑反貪劇時,這個“不羈浪子”的人設,似乎猶如堅硬的外殼一般,長在了他的身上,最後,他也適應了這種演戲方法。

  是裝作看不見,還是,看見了無力改變?

  不論是哪一種答案。

  它,也成了潘粵明身上的——“第十一層”,是存在,卻又看不見的隱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