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和八個》通常被認為打響了“第五代電影”的第一槍

品味經典

張軍釗1983年拍攝的《一個和八個》通常被認為打響了“第五代電影”的第一槍。它的出現宣告了對以往的“第四代”電影價值觀念、美學追求的反叛與悖離。這是一部在當時來講具有新的造型意識和強烈表現力的電影。

本片的文學腳本是根據郭小川的同名長詩改編的,表達了民族戰爭與黨內路線相糾結的複雜背景下、一個真正的共產黨人的高尚氣節。影片突出了極端狀態下,共產黨幹部和土匪共同理解到的民族尊嚴,以及他們在一起共同激發的生命力。

《一個和八個》的出現,在評論界引起各種強烈反應,有充分肯定其大膽探索者;有讚賞其標新立異者,有震怒於其思想叛逆者,有憎惡其構圖、色調等違反視覺習慣者……當時電影學院的鄭國恩教授曾說,在當時這部影片造型處理的突破最為引人注目,甚至有人認為,新時期最先和最有衝擊力的突破始於電影造型—這種說法固然有失偏頗,卻說出了第五代導演及作品的鮮明特色。影片造型意識的革新實際是對傳統的電影造型觀念、思維定式的一種反叛,更注重於電影本體的探究。

影片在總體印象完整的感覺下,大膽運用局部畫面的不完整構圖,造成強烈的視覺衝擊,那些有時殘缺,有時壓迫的視覺結構,把囚犯曾經的惡行、心靈扭曲表露無遺。影片開始,陰暗牢房裡的一張張臉因為影片造型的特殊要求,有些獰,而後來危難時刻的挺身而出,使他們看起來有些可愛。全片色彩基調主要突出“黑、白”二字,力求用最簡單的色彩要素將畫面表現得更完善、更豐富。片中的內景和外景都特意避開了所有鮮艷色彩,選擇用大塊面的黑、白來結構畫面。沒有水墨丹青的閑雅自然,只有沉甸甸的色塊如雕塑般孔武有力。在此前提下,影片還用簡練的構圖手法造成對比的效果。輕與重遠與近,都成為畫面的重要要素。

本片的光線處理得反差很大。在內景中,運用房屋結構所造成的明暗光區來體現畫面里巨大的反差。在外景中,有意識地運用強烈陽光下造成的亮面和陰影。影片追求“剪影”效果,以天空為畫面背景,降低曝光量,把天空壓成中級灰色,所有人物成了剪影,由於不能直接表現演員面部表情,就要求演員採用造型、利用音響、透過動作來將內心活動具象化。

影片的聲畫造型立體多向,人聲、音響及音樂的運用有獨特之處。影片中採用的“畫外空間”的拍攝手法可謂開創了當時攝影的新思路。既強烈宣洩了創作者當時的情緒,也並沒有和影片視覺上的逼真性造成直接衝突。片中音樂簡單而高尚,多次出現無伴奏男聲或女聲合唱,影片開始處還有一次童聲合唱。後半部分音樂出現較多,隨情節、情緒而發展、高漲。

《一個和八個》作為新時期的探索電影,整部作品的主題與風格構成了藝術的統一體。以今天的電影審美習慣來看,影片創造的壓抑、沉悶、嚴峻的氛圍,和作者強烈渲染的主觀意念情緒,則顯得有失掌控。影片的敘事結構使人感到冗長,過於追求形式感的鏡頭語言喪失了視覺的興奮度。肖風也認為《一個和八個》不是很成熟,過分強調了令人震驚的總體效果,但缺乏細膩的把握。然而影片從主題的確立到導演處理、聲畫造型、表演意識各個方面進行了大膽的創新。

台前幕後

張軍釗和肖風在談到《一個和八個》的主題表達時,都提及當時的創作狀態與大的時代背景之間的關係。1982年,張軍釗和張藝謀、肖風、何群“四條慘命運的漢子”很不情願地被分配到廣西電影製片廠,張軍釗認為這是促成《一個和八個》出籠的不可忽略的背景。用他的話說,“哥兒四個只有進路沒有退路,都攢着股勁兒,覺得要干不出點東西實在無顏回去見江東父老。”這種情緒色彩既反映到他們的創作狀態中,也表現在《一個和八個》的主題選擇上。

1983年冬,《一個和八個)在京試映。放映間座無虛席,時時有聞訊而姍姍來遲的人,在黑暗中找不到座位之後席地而坐。因為壓抑而顯得過分漫長的90分鐘過去了,在場的人一片木然——最終也只是默默地離去。儘管沒有鮮花和掌聲,甚至也沒有什麼責難之辭;儘管該片在當時的層層審查中被迫刪改達107處之多,中國影壇“第五代”還是固執而旗幟鮮明地誕生了。

所謂“第五代導演”,其主體是指“文革後入學的北京電影學院導演系82屆畢業生(又稱“78班”。這一屆共有28名畢業生,分配到電影廠工作的有20人,包括著名導演陳凱歌、張軍釗、田壯壯等人),也包括1983年人學的導演進修班(黃建新就是這個班的和1984年的導演幹部專修科(其中有郭玲玲、尤小剛等)的畢業生,以及一些沒有進過學院學習的青年導演(如周小文、孫周等)。後來,北京電影學院82屆部分攝影系、美術系畢業生也加入了“第五代導演”的行列。在“第五代”之前,人們並不知道原來中國電影史可以進行這樣的代群劃分;在“第五代之後,新生代的電影人卻也不願再沿着醒目的代群之路走下去。正如當年不知是誰創造性地給這群生機勃勃的青年導演冠以“第五代”的稱號一樣,“第五代”導演註定要以對中國電影歷史創造性的改寫而將這一稱號打得響亮,打的“空前絕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