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擊國慶檔① |《鋼鐵意志》:歲月去不回,難忘情之初

國慶檔大片《鋼鐵意志》首次將新中國鋼鐵工人鍊鋼的動人情景搬上了銀幕,聚焦那個激情燃燒的時代,再現那個熱血澎湃的歲月。編導站在時代的高度,把新中國成立之初默默無聞建設者的那種滿腔熱血和拚命精神用鏡頭記錄下來,告訴人們,所有的歲月靜好,都是有人為我們負重前行。

1948年,東北國民黨殘部邊撤離邊計劃炸毀鞍鋼廠區。危機時刻,解放軍連長趙鐵池帶領戰士直衝腹地,殊死搏鬥,摧毀了敵人的陰謀。根據組織的安排,他從“戰鬥英雄”化身為鍊鋼廠廠長後,又繼續組織全廠工人,克服重重險阻,歷盡千辛萬苦,書寫了鋼鐵之戰的勝利,描繪出波瀾壯闊的壯美畫卷。

影片主要包括兩個部分:第一是保護鞍鋼;第二是復工復產。前者消滅國民黨殘餘,後者解決鍊鋼問題。前者是引子戲,後者才是重頭戲。前後呼應,相輔相成。有人認為,為保證影片的集中性,可把引子戲刪去,或者作為背景簡單交代即可,但筆者以為,前者不僅交代了來龍去脈,更重要的是為後者作了有力的鋪墊,前後貫通,能夠進一步拓寬觀眾的“期待視野”,使得箭在弦上的故事演進,更富有不得不發的藝術張力。

“鍊鋼”是影片的基本線索,同時也構成了影片的廣義象徵。千錘百鍊,百鍊成鋼,這是故事;千磨百折,玉汝於成,這是人物。影片塑造了趙鐵池、孫雪飛、程時勛、孟泰等有理想、有情懷、有風骨、有個性,有血有肉、有聲有色的鋼鐵工人的群象。他們用赤膽忠心詮釋了生命的意義,用赴湯蹈火展現了生命的價值,用鮮血汗水書寫了生命的輝煌。有的像戰鬥的詩,有着寫不完的篳路藍縷;有的像激越的曲,有着譜不盡的披荊斬棘;有的像巨幅的畫,有着畫不全的勇往直前。

這其中最有代表性的就是趙鐵池。他的最大特點就是“不信邪,不服輸,不動搖”。所謂“不信邪”,就是敢於挑戰自我,敢於衝破桎梏,用消滅敵人的勁頭消滅困難。他說“我就不信,沒有圖紙幹不了”“只要有百分之一的可能,就要使百分之一百的勁”。所謂“不服輸”,就是敢於鬥爭、敢於勝利,在困難面前,在逆境甚至是險境之中,做到堅持不懈,衝鋒在前。為了研究低硅鐵,他整天奮戰在爐前,對科學技術的痴迷甚至超過了專家;二號爐壁突然爆穿,十二萬分的緊急,他不顧自身安危,一馬當先,身先士卒,直接衝到爐前排除險情。所謂“不動搖”,就是堅持把祖國的需要當作自己的目標。因為建設鞍鋼,他脫下了軍裝;因為抗美援朝,他繼續留在鞍鋼;因為鋼鐵事業,他又奔走他鄉。應該說,他就像一座巍巍的高爐,燃不滅的是革命信仰,焠不盡的是鋼鐵意志,最終都融化成洪流滾滾的赤子之心。

影片在描寫鋼鐵戰士氣壯山河恢弘史詩的同時,也沒有忽略掉燭照細微末節的皺褶肌理,書寫剔透靈魂的動人詩篇。連長留在鞍鋼工作,不能隨部隊進關,戰士們久久地望着他遠去的背影,一聲“連長”,喊出了發自肺腑的萬斛情懷;孟泰為了給專家們加強營養,殺掉了由四個女兒用挖野菜剛剛餵養成一點大的小豬,只見妻子眼中噙淚,感人至深;祝賀的墓前撒滿了紅辣椒,那是他新婚妻子千里迢迢專門為他帶來的鄉情,豈料生死離別,天人相隔,淚在眼裡滾,血在心中流;車站分別時彼此的一個神聖的敬禮,代表着出生入死戰友間的最高敬意;更令我們意外的是,最後我們還看到雷鋒也成了鞍鋼的一名工人。凡此種種,都是簡簡單單的一筆,卻掀起了我們情感上的軒然大波。同樣,趙鐵池和孫雪飛的愛情關係與兩次坐車息息相關:一次是開始時孫雪飛搭乘趙鐵池的吉普車,一次是結尾時他們同坐一列火車。第一次代表初次見面,第二次隱喻情定終生;第一次是同去迎接專家,第二是共赴新戰場。這兩個平行線之所以形成交集,還是因為一次住院,孫雪飛是為特務所傷,趙鐵池是因為排險負傷,醫院是治療、探望和陪護之所,卻成了他們長情告白之地,惺惺相惜的真誠,心心相印的信任,息息相通的理解,一點一滴,一觸即發,一心一意,一往情深,斯情如彩虹,遇上方知美。

影片的價值包括文本價值和附加價值,附加價值是對影片外延的拓展和內涵的升華,通過意在言內的觸發實現更多的意在言外。當年我們國家百廢待興,東北鞍鋼只留下千瘡百孔的工業“爛攤子”,生產能力幾乎為零。新中國建設需要鋼鐵,抗美援朝需要鋼鐵。中國人民志願軍基本上是靠步兵和少量炮兵作戰,武器裝備相當落後,但面對的卻是地面部隊全部機械化、掌握着戰場的制空權和制海權、使用了除原子彈以外的全部先進武器的聯合國軍。交戰雙方的武器裝備水平對比天壤之別。影片通過志願軍連長鄭重被炸殘以及志願軍戰士宋剛被炸死等表現出了這種懸殊的慘烈,許多觀眾還可以通過《跨過鴨綠江》《長津湖》《狙擊手》等影片對此進一步生髮、補充和還原。這些都充分說明,中國人民志願軍正在以劣勢裝備與武裝到牙齒的聯合國軍進行殊死搏鬥,我們國家鋼鐵事業的發展已經到了迫在眉睫和刻不容緩的危急時刻,中國鋼鐵工人時不我待使命感和只爭朝夕的迫切心因此變得熱情高漲。當聽到美帝國主義在朝鮮戰場上肆意妄為狂轟濫炸時,程時勛憤怒地吼道“他們在用鋼鐵欺負我們,煉好鋼,他們打過來多少炮彈,就加倍打回去,徹底打垮它”。中國鋼鐵工人說到做到,堅決辦到,一塊塊優質鋼用在了志願軍的坦克和炮彈上,狠狠地教訓了美帝國主義侵略者,他們為中國戰鬥機製造的副油箱拉杆,也幫助志願軍飛行員打下了美國的王牌飛行員。這些情節雖然沒有直接呈現在銀幕之內,卻變成了銀幕之外不可或缺的敘事鏈接。

電影作為一種視聽語言,有自己獨特的字詞句章以及語形語態的變化方式,影片充分利用點面結合的綜合能力,不僅流暢着起承轉合、曲折起伏、環環相扣、首尾相接的造句文法,比如,磨剪刀人三次吆喝說白,還有三次提到酸白菜,三次唱響歌曲《我們工人有力量》等,通過這種有意識的重複,彰顯同中有異和異中有同。同時,特別注重畫面的場面調度、景別選擇、情景關係、拍攝角度、光影配合、色彩運用、聲畫結合等的到位對位和有機化合,創造出一個個激動人心、震撼人心、感動人心、溫暖人心的高光時刻。無論是發動群眾捐獻鋼料的大場面,還是在課堂上辨認“水”的化學符號的小鏡頭,不管是群起激昂誓師鍊鋼的廣角鏡,還是鋼花飛濺心花怒放的縱深感,編導都全力以赴地調動各種視聽要素呈現出應該有的樣子,孜孜不倦,兢兢業業,儘力把那種披荊斬棘“山重水複疑無路”的淬鍊過程到“柳暗花明又一村”的鋼多氣更多的精神狀態,表現得淋漓盡致,入木三分,言有盡而意無窮,聲繞樑而響不絕。

電影大師普多夫金在《論電影的編劇、導演和演員》中說“電影藝術的基礎是蒙太奇”。蒙太奇不僅是一種處心積慮的藝術技巧,滲透到聲畫色光的處理,更是一種隨處可見的藝術思維,涉及到整體構思的創新指向。也許正是在這一點上,《鋼鐵意志》有了不同凡響的藝術水準和審美追求。編導不僅注重情節連貫性的剪切,更看重情緒遞增性的剪輯。打仗和鍊鋼確實是兩種不同的工作任務,但它們的共同連接點都是強烈的愛國主義情感,前者是為了解放全中國,後者是為了建設新中國。影片自始至終洋溢着這種愛國主義情感,不僅內化為中國鋼鐵工人的精神標識,也深深激蕩在我們的血脈之中。影片雖表現的是“過去完成時”的光陰故事,在觀眾的心目中卻充滿着“現在進行時”的生機與活力,我們每每都會有一種同呼吸、共命運和並肩作戰的感覺。中國鋼鐵工人深懷愛國之心,堅定報國之志,為中國的鋼鐵事業作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通過自力更生風發圖強贏得的大國脊樑上的那種民族自信心和民族自豪感,就如鋼水般熾熱、鋼板般堅韌、鋼鐵般意志,正鼓舞和激勵着更多的人不忘初心、牢記使命,乘風破浪,砥礪前行。這大概就是《鋼鐵意志》所彰顯的審美價值和所要表達的審美主旨所在吧!

張永禕,文學創作一級、文藝評論家,江南文化學者。著有《與我有約》《水做的江南》《此情此景》等著作。系江蘇省首屆紫金文藝評論一等獎獲得者。擔任南京藝術學院南通大學特聘客座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