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眼整個中秋檔,最能打的當屬《還是覺得你最好》。
港味一滴入魂,那些招牌懷舊梗使出後,還有不錯的主題延續,從情情愛愛的爛俗糾葛一步跨到傳統文化與現代性的撕裂融合,這樣的港片不再拘泥於過往,而有了邁向未來的探索勇氣。
表面上看,這不過是部傳統的情景愛情小品。餐桌、屋內,關係錯綜複雜的飲食男女,加上強烈的地域文化屬性,難怪有人說《還是覺得你最好》是港版《愛情神話》。
但上海的弄堂與摩登與香港的市井與現代並不完全一樣。由於歷史原因和特殊的地理位置,大部分人從弄堂走出就可擁抱摩登,而對於香港來說,背離了傳統,似乎只有更大膽的出走才能尋得未來。
弄堂作為文化符號的地域場景而存在,而市井更像是一種流動但持久的人際關係。
於是,在《還是覺得你最好》里,雖然“家”總是作為首要場景而彷彿出現,但客廳、卧室與陽台卻走馬燈似的流動着,填充於其內的人物、以及他們相互之間關係的轉變才是全片的看點,推進着故事,豐滿了主題。
過去與現在
緣分太隨便就會錯過,太認真就會難過。
緣分在文本里通常只是男女關係琢磨不透的宿命式表徵。一說就錯的愛,往往要靠勇敢去愛,才能衝破世俗困擾與命運的作弄。
《還是覺得你最好》直接引用自歌神的老歌:
即使你離開 我熱情未改;這漫長夜裡 誰人是你所愛;花不似盛開 愛漸如大海;假使你仍懷念我 為何獨處感慨。
對於過去的牽念,從親情到愛情,由家到人。
三兄弟將父親留下的“有福叉燒”改造成家居室,原本平靜的生活從二弟帶回女朋友莫妮卡開始有了衝突和矛盾。
莫妮卡是大哥的前女友,兩人因為PK和OK語誤而導致分手,因此當他的前女友以二弟女朋友的身份住入家中後,作為大哥一方面要給二弟面子,儘管心如刀絞卻還要故作鎮定。
但作為舊情為散的戀人,大哥為了壓抑慾望、同時令眾人放心,只得與剛剛認識的、崇拜他的年輕女孩喵喵談起了“忘年”戀,自此原本沉寂的家庭充滿了活力生機與動蕩不安。
就像大哥說的,整個家動蕩現狀與活力來源,其實就在鄧麗欣飾演的Monica身上,作為新人和故人,她在這個傳統結構的家庭里其實很難自處,這也是整部戲戲劇衝突的動力來源,圍繞這些關係更是可以作出無數笑料。
無論是作為闖入者的喵喵,還是二弟,以及三弟與其女朋友Josephine,眾人在功能性上都圍繞新與舊,過去與當下彼此展開。
過去遺留的問題成為了歷史負擔,而當下的衝突矛盾一時也難以解決,“還是覺得你最好”在這部分更多是對過去的執念。
“家在、爐在、老爸在”,當二弟和三弟希望通過祖輩留下的福蔭開啟全新生活與事業時,長兄為父的大哥卻極力反對。大哥始終作為自我犧牲的“父母”形象出現,在家庭里他需要作為導向把握着生活的點點滴滴,保證家不因為各種原因而分崩離析,哪怕會葬送他的幸福與未來。
在影片的前半部分,觀眾始終停留在老套的愛情片敘事模式里,影片如此發展,結局很可能走向分久必合的戲碼中,將緣分與真愛再度撮合。而這部影片卻給了觀眾不一樣的發展方向,帶來了新的觀影驚喜。
傳統與現代
大哥所代表着一類人:即老香港群體。莫妮卡作為公司的文化總監,卻熱衷於收集老香港的文化牌匾,在所有人都決定創新改變時,只有大哥默不作聲的將牌匾掛在自己的房子里。只有他能夠明白,自己的傳統和保守正像牌匾一樣需要有人維護和支持。
所以他天生就必須當擔家庭的付出者,二弟與三弟也習以為常,所以沒有人真正關係他的需求與慾望。直到年輕的直播女郎喵喵的出現才打破了這樣的僵局,她告訴大哥,“拚命讓每個人都快樂的人才是最不快樂的”。
細心的她送上了可以觀察室外的色盲眼鏡,讓他可以從家裡走到外面,看到更加繽紛的生活色彩。
喵喵是傳統生活的“闖入者”,在關心大哥的真正所需之時,慢慢融化家庭中的固有觀念,打破兄弟之間的精神隔閡。
從愛情戲碼透入主題潛文本,大哥與喵喵的相遇更似老香港與新文化之間的碰撞,最終指向“開放、包容、走出去”。
片尾,眾人依舊吃上了團圓飯,大哥甚至重操父親舊業,讓大家回味起家的傳統味道,但同時也下決心變賣祖產,支持二弟的新生活,三弟的遊戲事業。而大哥也不再留戀樓下的沙爹牛肉麵,終於鼓起勇氣,帶着喵喵走向更遠的未來。
值得一提的是,影片中的每一場吃飯戲份都體現了影片的內涵轉變,每一段的前後就像是情景喜劇的劇集劃分。中國人特有的深厚飲食文化幫助許多的情感在此刻才得以宣洩。
《飲食男女》中的五桌飯見證着人物弧光的轉變,飯桌背後的意義是家庭成員連接的紐帶;《團圓》中的酒桌上體現着相互理解和包容;《龍鳳茶樓》便是以茶樓作為主要的敘事空間,聚焦了形形色色的江湖恩怨;《家有喜事》和《大富之家》同樣在餐桌上解決着眾人間的種種矛盾……
在這個家庭中,三弟的女朋友豬豬堅持為所有人做飯,但在大夥時常不理解豬豬時,唯獨喵喵看到了她做飯辛勞並提出鼓勵的,頗有一番新時代女性的精神。而豬豬也自白,外婆曾是傭人,媽媽則是幫伙,照顧他人飲食起居似乎是她的抹不去的家族印記。
但直到她面對真實內心時,她猛然發現,她只是熱愛飲食,並非需要通過照顧他人來獲得認同感與價值感,她的價值焦慮看似由愛而起,其實骨子裡還是文化上的束縛。
《還是覺得你最好》向觀眾傳達的不僅僅是港式喜劇的笑點,更是悲劇內核下的時代烙印、文化接納。
緣分的別離錯過,不再像張國榮的《Monica》里那樣“誰能代替你地位”。如今是“人在,家在”,一方面他擁抱“現代”,同時與“傳統”以一種“無法描述的新關係”進行和解。
全片用香港夜景作結,好比歌曲所唱,“就算春風秋雨中 共你願望已不同 還是有點故夢想傾吐”。
喜劇對於大眾生活最大的意義在於,藉助影像去諷刺或者針砭時弊。而能夠在笑點之外尋找到喜劇人文關懷的痛點,深刻內核的延續更讓其顯得彌足珍貴。現如今能看到這樣的港片實屬難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