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65歲的李安, 遇見25歲的“自己”, 這幾點很微妙!

《雙子殺手》中似乎有隱秘的“俄狄浦斯”式情意結。

相比於“弒父娶母”如此重口味的巨大悲劇,李安用了更微妙的一點苗頭

51歲的Henry和女主是友情以上、戀人未滿的並肩戰友,年輕版的Junior也同樣複製粘貼般被吸引。

前者有誤會、逃難、並肩的情感成長線,後者在脫衣檢查的環節里充滿曖昧又克制的小情愫。

但都止步於好感。

《雙子殺手》似乎無意叩問命運悲劇的偶然性,而直指“如父如子、如兄如弟”的鏡像般困境。

克隆人的終極倫理困境,似乎是身份關係:你媽究竟是我媽還是我祖母?我們究竟是一個人還是兄弟還是父子?

但電影中將這些無法解決的困境都放置在更美好的統一語境下,分歧表面上是兩位Henry之間的關係,實質上卻在於“人之為人的天賦自由”和“工具器物化”之間的永恆矛盾。

器物化的自我

《雙子殺手》里一組非常鏡像的悲劇,先有亨利被欺騙、受命刺殺“危險分子”,後有Junior被蒙在鼓裡、執行任務處決“叛徒”。

二者一樣被虛假的正義理念蒙蔽,一樣藉著“我代表好人處決壞人”的虛妄由頭找到殺人快感之後的心理平衡。

一樣殺不該殺的有深深羈絆的人。

為什麼要派自己去殺另一個自己?

按照Junior所接受的專業訓練,根本不會有二人面對面聽知心大叔講故事、讓知心姐姐當助攻的機會。

他應該在看清楚對方是“自己”之前,就一槍斃命。

把感情上不合理的事情,變成“執行上合理”的事情,就是這家雙子公司的核心價值和可怕願景。

讓Henry去殺克隆科學家,這合理嗎?

就算Henry要終結這項非人類的、反人性的、反倫理的“複製粘貼活動”,也應該是在了解真相之後,是在讓愛恨震驚情緒都塵歸塵土歸土之後,而不是被騙、被當武器用。

可是克雷偏偏就這麼做了,一直這樣做。

他一直偏執、瘋癲、冷血、極度利益化,奔跑在將人變為“產品”的路上。

如何將一個有血有肉的人,簡化為一個不知痛癢、不問愛恨的工具呢?

電影里糾纏了兩條線,一條是社會架構層面的,DIA體系變質的話術:你信賴的領導你深愛的homeland以愛和正義的名義欺騙你,讓你濫殺無辜、刀下冤魂無數。

另一條則是生物科學層面的,試圖更改基因、製造“完美武器”。

前者在權力體系的腐敗中將人生吞為旗子,後者在“科學”和偏見中將人活剝為武器

本質上,都是將人的自我物化、異化

真實歷史中可怕的例子比比皆是,寫滿了吃人慘相。

斯巴達城邦中,身體孱弱、先天有疾病的嬰兒會被“處理”掉,因為他們不能成長為身強體壯的戰士。

幾十年前那場人類大浩劫中,惡毒又狂熱的野心家宣揚“雅利安人種更優越”、推行實行種族大屠殺。

無論是可怕的“優選人”理論,還是冰冷逐利的將“人改造成武器”的理論,都有着同樣的魔鬼面孔。

這背後的悖論和不可抗拒性在於,工具理性在滿足人類統治慾望的同時,也讓人淪為被控制被奴役的器物化存在。

與其說《雙子殺手》是一出“我殺了我”的悖論,不如說是基於外化的兩個我的載體、來探討“人”被物化的問題。

電影中Henry最擅長的工作里,他是一把最鋒利的刀。

這不是誇獎,這是悲劇。

人該殺嗎、該死嗎?他其實被蒙在鼓裡什麼都不知道。

而在電影漫長的進度條中,25歲的威爾·史密斯扮演的另一個自己,甚至沒有名字,就叫Junior

叫人唏噓。

更心痛的是第三個真正的無名自己。

一早知道會有“兩個”威爾·史密斯出現在電影中,所以“我殺我”並不意外,讓人意外的是還有第三個“我”,以如此強悍而悲傷的方式倒下。

那一刻清晰聽到了殘酷命運鐵石心腸的嘲弄。

(沒找到倒下的圖,這個湊合看吧)

這出意外誤殺的偶然事件,背後是“人被工具化、器物化、產品化”的必然性。

當人被物化、被武器化,不論是基於話術矇騙、價值洗腦,還是通過技術手段、生物實驗,最終都殊途同歸:自我毀滅。

Henry二十五年刀頭舔血的職業生涯,意義是空、價值是假,唯有“不值得”是真。

不過電影顯然沒有“致郁”打算,在戳中令人細思極恐的痛點之後,一大一小兩位和女主角人人喜提“大團圓結局”。

拋卻前塵往事和無邊苦海,年輕的Junior只是一個正在最好年紀的人。

當然,如果拋卻“三個我”的“不只是商業片”的部分,僅僅以類型片的標準來看《雙子殺手》,我也同樣非常喜歡。

堪稱教科書級別的打鬥場面,各路手撕敵人五毛特效的劇組請認真觀摩學習啊!敲黑板!

男女主雙方的動作和配合中,有着非常清晰的條理節奏。

而“第三個Henry”出現的場面中,拳拳到肉的西式狠辣打鬥風格里,又有着種種輾轉騰移的東方武俠式的靈巧。

從動作設計到拍攝鏡頭再到剪輯呈現,都一氣呵成。

為了鑒別有多不同,舒心醬看了兩版,2D版本和120幀4K版本。我說不出來技術層面的專業內容,只能說一句非常廢話的“視覺體驗好很多”。

最直觀的肉眼感受是第三個Henry從火中走來的時候,畫面甚至有外溢的“侵略感”;此外一切景物的縱深感似乎都更實際。

更值得一提的是“換頭大法”,雖然我不懂技術,但也知道65歲的李安“換”出25歲的威爾·史密斯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

成熟的商業片+不普通的主旨思考+技術革新,李安這部《雙子殺手》目前的評分,是否被低估了?

或許因為李安是李安,一切觀感和評判基準全都不同。

舒心結語

電影中,禿頭上級說“確認過沒有別的克隆了”,真的沒有了嗎?

我很懷疑。

搗毀一家殺手公司,不足以撕毀DIA那些黑暗角落裡不能見人的罪惡勾搭;拯救一個年輕人、退休一位“半老人”,也無法改變整體格局。

更重要的是,形形色色非生物意義上的“克隆人”,種種面目全非的被侵吞的“自我”,太多了。

飯圈少女喜歡經紀公司和產業鏈條合謀造出的“人設”,那並不是愛豆真實的自我。

諸多夫妻半生都活在心照不宣的謊言里,陡然發現身邊人如此陌生。

那些被塞進利益產業鏈條當中,被視作工具、螺絲釘,被屏蔽真相、被扭曲初衷的“產品化”的人們,不都是被撕裂的“我和我”嗎?

在不同時間地點,我們恐怕都會在不同程度上,變成另一個言不由衷的自己。

然而誰又能以“我殺了我”的方式,完成終極的自我救贖?

【舒心醬原創文章,嚴禁抄襲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