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頒出的2019艾美獎，菲比·沃勒-布里奇成為大贏家，憑藉《倫敦生活》，她自己包攬喜劇類最佳編劇、最佳女主兩項大獎，《倫敦生活》更是拿下喜劇類最佳劇集。
菲比的編劇才能和表演能力哪個更勝一籌？這個問題誰都答不上來，《倫敦生活》那些“以喪治喪”的台詞和段落，是她多年來戲劇創作的積累和爆發；從不設限更沒有任何包袱的表演，則是她從戲劇學校開始，就默默選擇的個人道路。
《倫敦生活》第一部在英美兩地大獲成功之後，知名女性雜誌gentlewoman專門採訪了菲比和她多年的合作夥伴，從下面這篇文章中，你可以看到一個女性創作人的艱辛道路：出身上流社會且父母支持藝術道路的菲比，在一個主流戲劇和男性從業者佔主導的環境中，是如何堅持信念、抓住機遇、找到同伴，繼而迎來這兩年的爆發。
以下文章翻譯自gentlewoman雜誌，編譯：flashback
對公眾演講的恐懼通常會阻礙人們在舞台和銀幕上的事業，好在菲比·沃勒-布里奇(Phoebe Waller-Bridge)並非如此，她無所畏懼，自從2007年創作並表演了她的第一部戲劇以來，她就一直如此。
那一年菲比·沃勒-布里奇走上舞台，並且迷上了寫作。她在倫敦東區的一家酒吧表演了一個自己寫的小片段。這場帶有實驗性活動的名字是“暴民”，簡介很簡單：匿名寫一些話，激起觀眾去質問演員。一開始先按照性別劃分觀眾：男性在房間的一側，女性在另一側，中間是舞台。每個小組還都得到幾瓶葡萄酒，“有點像一個團伙”菲比說。在菲比創作和表演的片段中，一個女人向她的男朋友解釋了自己的出軌原因：“我愛你，我是忠於你的，我不是想搞外遇，只是我經常需要和很不一樣的人上床，每個女人都有這種感覺。”
“觀眾們作何反應？這些傢伙大喊道：‘蕩婦，你這個該死的蕩婦！’女人們則感到窘迫不安，一個女孩口中念道：‘胡說，這是胡說’起身離開了。這種方式很蠢，但也很有效。”菲比說。台上那個女人繼續懇求男友不要離開她，男友猶豫不決的停下來，“就在那時，觀眾中有人站起來抓住他：‘別這樣，夥計，去啊！上啊！’那時候我就對此上癮了。”
如果說《暴民》聽起來更像是一個未經批准的心理實驗，而不是一個典型的戲劇之夜，那是菲比故意的。這場晚會和之後許多類似的活動，是菲比和導演兼作家維姬·瓊斯通過戲劇公司Drywrite組織的，而這家公司也正是她們創辦。“我們希望觀眾感到他們直接參与到舞台上。”菲比說，“可能會變得很吵鬧，但從來沒有失控過。”
後來，菲比因為在《倫敦生活》中擔任編劇和主演而聲名大噪，這部六集英劇講述了一個憤怒、自私的二十多歲倫敦女孩的故事。它開始於一個難以形容的場景，與此同時她扮演的女主角“Fleabag”向鏡頭冷靜而直截了當的評論，於是這部劇的基調就這樣被定為：毫不端莊，絕無先例，並且滑稽有趣。
女主角Fleabag處於崩潰中，她的財務狀況一塌糊塗，失戀，家庭支離破碎，有一個操控型的繼母，她通過與隨便哪個男人約會來尋求安慰，但兩性關係總是令人失望。她只能通過看成人電影來獲得滿足感。
《倫敦生活》表面上是黑色喜劇，但它確實令人心碎，因此也不容易分類。Fleabag的母親因癌症去世，她為此感到悲痛。而她的好朋友Boo因男友出軌，本想受點小傷報復男友，卻在交通事故中喪生。Fleabag試圖拚命留住與Boo一起開辦的、一家以豚鼠為主題的咖啡館，這樣她就可以保留Boo的一部分，但她幾乎應付不來。她脆弱，孤獨，傷心欲絕，並且充滿了愧疚。
“我有種可怕的感覺，我是個貪婪、變態、自私、冷漠、悲觀、道德淪喪的女人，完全稱不上是個女權主義者。”當她半夜出現在父親家門口的時候，她對與她疏遠的父親這麼說。“這些都是你媽遺傳給你的。”父親簡潔而冷漠的回答道。
這部電視劇最初始於一部戲劇，當我們在咖啡廳見面時，菲比正在為它在SOHO劇院的第三場演出排練。她身着白色套頭衫，“應該是從Topshop買的”，牛仔褲和黑色靴子購於Russell＆Bromley，她稱之為“首次史詩級的購入”。她身材苗條，四肢修長，棕色的眼睛炯炯有神，笑容輕鬆。當說話時，她是一個生動活潑的天生演員，每當她回憶某場談話或事件，她就會用不同的聲音演繹——例如扮演“暴民”那場演出下男性起鬨者的角色。
《倫敦生活》和“暴民”一樣，開始於一種冒險。2012年，菲比的朋友，喜劇演員黛博拉·弗朗西斯·懷特在倫敦萊斯特廣場劇院舉行的倫敦故事節上，組織了一場單人表演之夜。
她要求菲比寫一個十分鐘的片段，菲比說：“我當時覺得這很駭人，突然蹦出來一個對自己兩性生活非常坦誠的女孩。”最後面具滑落，fleabag暴露出她虛張聲勢背後的悲傷和不安全感。“這對我來說真的很重要，”菲比說。
她把這一幕發展成獨角戲，由她和導演瓊斯參加了2013年愛丁堡邊緣藝術節，並因為其傑出的劇作獲獎。在那裡，當時BBC喜劇的責任編輯，現在是BBC Studios的喜劇負責人Chris Sussman看到了它。“我真的打了個寒顫，”Chris回憶道：“很少見到像《Fleabag》這樣接近完成品的東西，它的一切都讓人覺得可以直接搬上熒幕。”第二天早上，Chris聯繫了菲比的經紀人。他說：“幸好我及時趕到了，因為BBC4在隔天夜裡也看到了它。”看完試播後，亞馬遜開始與BBC合作製作該系列的其餘部分。
作為非同凡響的喜劇之一，《倫敦生活》進入了BBC3數字頻道，它是一個由女性創作和表演的有線電視和流媒體服務。在美國，HBO為我們帶來了莉娜·杜漢姆的《都市女孩》和伊薩·雷的《不安感》，這兩部劇最早是在YouTube上建立粉絲基礎的。
在英國，BBC放映了莎朗·霍根（的《大禍臨頭》，E4則在放邁克爾·科埃爾的《口香糖》。這麼多新平台的出現，讓女性喜劇更容易找到出路，協助菲比開發《倫敦生活》的公司Two Brothers Pictures的哈里·威廉姆斯說：“現在有了更多的機會來播放不一樣的東西，並且對本地內容的需求也很大。”
媒體圈很快就把許多以女性為中心的新節目集中在一起，並喜歡把菲比的喜劇與莉娜·杜漢姆的《都市女孩》和艾米·舒默的脫口秀進行比較。菲比發現這種類比很有啟發性，“她們兩位都是很有才華，非常出眾的女性，我一直對她們懷有敬畏。但把我們放在一起比較，只能說明參考的範圍有多小，就好像只有一個以女性為中心的作品流，我們都直接受到了彼此的啟發，這讓我們都很沮喪。”
實際上，與《倫敦生活》最接近的前身是一部喜劇，在HBO電視台製作的電視劇《消消氣》中，《宋飛正傳》的創作者拉里·戴維扮演了一個虛構的自己。戴維表演中的黑色幽默，來自他的角色對人類動機（包括他自己）的清晰理解，在這種理解的驅使下，他自私的行為會引向一些憤怒。《倫敦生活》始終挖掘着同樣豐富的心理領域——女主角在劇中說，每次分手她男朋友就會“像清理犯罪現場一樣”打掃她的公寓，“我考慮過在公寓需要翻修的時候分手。”
但是《倫敦生活》獨特的表達，更多來自菲比自身的戲劇創作和舞台表演經歷。菲比在處理敏感話題時毫不畏懼，通過她的角色，她幾乎可以說並做任何事情，並且從關心複雜、有缺陷的女性中獲得樂趣。電影製片人兼劇作家切·沃克說：“《倫敦生活》的勇氣是如此驚人。”“菲比本人就甘願不完美，她願意揭示該角色不像話且相當自私的一面。這就是該劇引起共鳴的原因——每個人在年輕時，都很自私。”
《倫敦生活》在BBC3上首次亮相時，評論非常熱烈，但對於一位女作者如此坦誠的作品，人們明顯感到很震驚。許多人用“骯髒”來形容這部電視劇。這一反應令菲比和BBC的克里斯·蘇斯曼都感到驚訝。“我對菲比說，'這不叫骯髒，對吧？'”
菲比在倫敦西部的伊靈長大，家裡很富裕，也很支持她，她的家離《巨蟒和聖杯》和《唐頓莊園》的拍攝地伊靈影視城大約一英里。她有一個姐姐伊莎貝爾和弟弟賈斯帕。她的母親特蕾莎曾在《倫敦生活》的試播集中以女權主義講師的身份出現，特蕾莎曾在一所第六學學級學院里工作，菲比的父親邁克爾有着成功的職業生涯，他與人共同創建了倫敦首個完全電子化的股票市場，後來從金融界退休，成為了一名攝影師。
菲比的創造力總是被鼓勵，還在青少年時，菲比和她的姐姐就會精心製作“廣播劇”。她的姐姐，曾為《倫敦生活》作曲並獲獎的作曲家伊莎貝爾回憶:“我們會在很小的一片地方表演，比如一個櫥櫃里。”“我們用麥克風和沙礫營造出人們走路的聲音效果。”她們還一起寫歌，姐姐譜曲，菲比作詞和編排舞蹈動作，其中最著名的是瑞典流行樂隊Ace of Base的《the Sign》。“我們很為此着迷”伊澤貝爾說。
菲比和姐姐
“每一個動作都是從背對觀眾和用手點擊開始的，爸媽會非常耐心地坐下來看我們，他們特別熱情。”菲比童年的想象力從未受到限制，她說，當她穿得像個男孩，這對她的父母來說“從來都不是問題”。“我六七歲的時候剃光頭，開始穿男生的衣服，自稱亞歷克斯，一直持續到我10歲或11歲。”父母在她假小子時代的態度是“做你喜歡做的任何事。”
因此，當她17歲進入英國皇家戲劇藝術學院時，她說，這是一次“殘酷”的覺醒。女孩得不到多少像樣的角色，“我在戲裡總是在哭，或者快死了。”所以我抱怨說：‘我不想總演受害者。’然後我得到的下一個角色是上帝假扮的一個住在樹上的老人。”
直到大學最後一年，切·沃克來為她們排演蘭福德·威爾遜1965年的舞台劇《吉爾德身上的芳香》，菲比才得到了一個鼓勵的聲音。沃克說:“當我遇到菲比時，她就像一隻沉睡的老虎，缺乏自信。有時候，我認為女性被社會教化得過於彬彬有禮了，她們不會表達自己的憤怒，而菲比身上有一股巨大的能量。”
他的注意對菲比產生了巨大影響。“我告訴他，我對所有這些煩人的女性角色感到沮喪”她說，“然後他為我寫了一段獨白，我扮演一個憤怒的異裝癖者，留着鬍子和濃密的頭髮，我看起來和拉塞爾·布蘭德一樣，我很喜歡。切·沃克告訴我：‘你很憤怒，不要躲避憤怒。憤怒是一種禮物。’”
當菲比2006年離開學院時，她努力尋找表演工作，也做了很多配角，例如在2011年由梅麗爾·斯特里普主演的電影《鐵娘子》，以及英國獨立電視台(ITV)的犯罪劇《小鎮疑雲》，劇中，她扮演一名年輕律師，為一名殺害兒童的兇手辯護。
在2007年，菲比偶然遇見了維姬·瓊斯，當時瓊斯正在導演一部戲，菲比當時的男友在劇中扮演一個角色。“演出結束後，我走到瓊斯面前說，‘我能參與其中嗎？我甚至能在地板上鋪塊地毯，你可以讓別人在我身上踩來踩去。’”
瓊斯回憶：“我和她簡單聊了一會兒，我感到很激動。”此後不久，瓊斯讓菲比出演了一部戲劇，那位作者是第一次寫戲，菲比說那是“一個非常非常糟糕的劇本”。當瓊斯試圖改進文本時，她被解僱了，菲比跟着她一起辭職了。“我永遠不會忘記菲比為我做的事。”瓊斯說，“我們去喝了一杯，聊了聊要一起做戲劇。菲比堅信，只要你努力工作並相信自己，你就會成功。當我最需要這樣的信念的時候，是菲比感染了我。”
之後好時機來了，《觀察家報》的戲劇評論家蘇珊娜·克拉普說，2007年是“英國戲劇重要的一年，是地下戲劇浮出水面的關鍵一年”。她說劇院“已經準備好迎接菲比·沃勒·布里奇的聲音。”
瓊斯和菲比於2007年9月創立了Drywrite，當時每月都有一個晚上，她們在東倫敦沙維爾的喬治酒館樓上的一個房間里度過。所有的編劇和演員都沒有報酬，菲比說：“這是一個很小的，隱秘的，怪異的房間。”“最多只能容納40個人的房間里，我們塞下了100個人。”自2013年以來，他們已經在包括Roundhouse、Trafalgar Studios、約克皇家劇院和Soho劇院在內的多個場所委託並演出了100多名劇作家的作品。
2016夏天，《倫敦生活》播出後大獲成功，該劇在BBC2和BBC1上被重複播放了兩次，之後在亞馬遜的國際頻道播出，大西洋兩岸的評論家都喜歡它。“《倫敦生活》具有獨創性。”《紐約客》的評論家艾米麗·努斯鮑姆如此評價。她稱該劇“具有精確的黑色幽默構造”，其特點是“巧妙的編輯和對白像喬·奧爾頓的戲劇一樣尖刻，骯髒”。
公眾在社交媒體上瘋了。菲比說，“你這些年一直在不停工作，然後這一切都突然一下發生了。”她還談到了《情迷意亂》，這部由六集組成的電視劇講述了一群倫敦年輕人，作為一所廢棄醫院的財產監護人住在一起的故事。該劇於2006年1月在第四頻道上映。劇中，菲比扮演了一個比Fleabag更具挑戰性的女性角色lulu，Fleabag的問題是由隱藏着的痛苦導致，而lulu就是一個自私和糟糕的人。
隨着《倫敦生活》的成功，覆蓋近8000萬家庭的BBC America委託Phoebe製作犯罪驚悚劇《殺死伊芙》。我們見面的時候，她剛和一個在監獄裡工作的法醫心理學家呆了一段時間，她欣喜的說:“他講了很多令人驚奇的故事，講的都是和他打過交道的男人，他們讓他感到恐懼，讓他受他們擺布。”
菲比與《殺死伊芙》兩位主演
在瓊斯的幫助下，她開始改編盧克·詹寧斯的一系列中篇小說，講述女刺客維拉內爾和沉迷於追捕她的偵探伊芙的故事。菲比說：“現在，我真的可以讓這兩個角色展翅高飛，不必局限於每頁五個笑話”，“感覺就像是一種逾越，也像是對不同女性心理的一種不斷深入的延伸。”
除了在《殺死伊芙》中合作外，菲比和瓊斯還在寫一部電影、一部將於7月在Soho劇院上演的新劇《Touch》。她們也會分開做項目，兩個人各自有不同的作品。“我們是一個很棒的團隊，”菲比說。瓊斯搬到離菲比只有五分鐘步行距離的地方，這樣她們就可以一起工作到深夜。
她們的成功帶來了許多機會，但她們希望能舉辦更多的實驗之夜，這是十年前她們開展合作的開始。“我們所做的任何有益的事情都來自那些夜晚。”菲比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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