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年了,現實終於還給這部電影,一個不是結局的結局!

最近被爆出的韓國司法事件一直都有些脫離正常人的邏輯範疇,事件的發展總有着影視劇那種強烈反轉的變化態勢,永遠無法用正規法理和邏輯來衡量。很多時候,國人認為“人生如戲”的笑談,在韓國總會產生“現實生活比戲劇更荒謬”的現實主義魔幻題材的感覺!

無法昭雪的刑事案件受害者,哭笑不得的司法審理程序!

繼今年前半年轟轟烈烈開張,那架勢準備全面洗牌娛樂圈,到最後卻秋毫不犯就偃旗息鼓的“李勝利事件”,到年中的“素媛案罪犯真容暴露”的萬民歌頌。再到如今,被塵封數十年的京畿道華城連環殺人案兇手浮出水面的新聞,今年韓國司法界的新聞,已經足以湊出一部堪稱年度最佳律政反轉類型劇的電視連續劇。

京畿道華城連環殺人案,作為韓國懸而未決的三大懸案之首,在2003年,就被現實主義導演奉俊昊拿來展現了一番。而且當年初生牛犢的奉俊昊,用與其年齡極不相符的老練、冷靜、沉穩的手法,將整個故事賦予了普通刑偵懸疑題材無法企及的高度,到如今,依舊是韓國現代電影不可抹殺的一號傑作。

這是最好的宋康昊,也是最好的奉俊昊

雖然今年法國戛納電影節,奉俊昊與宋康昊這對老搭檔,用描繪社會階層分化,貧富懸殊造成的社會矛盾日漸尖銳為主題的現實魔幻主義題材《寄生蟲》,勇奪金棕櫚大獎,成為韓國電影近百年來國際最高獎賞。

《寄生蟲》是當代韓國貧富階層相對固化的一則寓言,將現實魔幻化的展現出來,用蟲類來比擬如今的幾大階層的現實生活狀態,魔幻現實主義的諷刺了如今韓國那失衡的經濟架構和人們的生活狀態。

但是,《寄生蟲》諷刺和隱喻的過於明顯,明顯就是為了迎合法國戛納電影節評委會的審美,為了向金棕櫚獎妥協,而流於刻意。所以,迄今為止,奉俊昊最好的作品還是當年那部傷人於無形的《殺人回憶》。

《殺人回憶》根據京畿道華城連環殺人案真人真事改編。整個連環殺人案從1986年到1991年持續了4年零7個月時間,其中受害者10人,僅一位倖存者。

受害者皆為女性,被罪犯綁架,強姦之後殺死。罪犯作案手法老道而隱蔽,加上警方的追查制度與偵查手段的不健全,就算是美國FBI支援分析現場遺留下的嫌疑人DNA,追查多年依舊無法確認抓獲最終兇手。

奉俊昊將這一真實事件搬上大銀幕之時,韓國民眾已經被折磨得太久,甚至於開始故意淡忘這樣的事件來獲得活下去的勇氣。為此,奉俊昊超脫出整個殺人事件的範疇,將這個系列案件作為引線,串聯起來的,是那個時代最想要忘記的一幕。

幕起,光現,卻不是案發現場的慘狀,反而是連綿起伏的金黃色稻田裡,一個懵懂憨厚的孩子對於一直蟈蟈的專註。而後,金黃色暖光里,天真無邪的孩子追着在這朴警探的破舊拖拉機,在田埂上悠然前行。

《殺人回憶》用近乎於夢幻的田園風光,卻飽含着不事張揚的冷靜。在展現了滿目金黃的豐收景象之後,下一秒,朴警探就在一群少不更事的小孩子的圍觀下,仔細勘察排水渠里那具爬滿蟲子的女屍。金黃的稻田孕育着蓬勃的收穫,路人卻永遠都不曾想到這一片優美之地隱藏着怎樣深沉的罪惡。

而後,例行公事的,朴警探對於案件心不在焉的偵查,就算是遇見如此惡劣的案件,他們鄉鎮警察依舊不熟練的使用着並不先進的工具,麻木的進行着程序化的偵查流程——寫報告,盤問嫌疑人,給嫌疑人拍照建檔,時間在一點一滴的過去,案件卻毫無進展。

直到遇見城裡來的徐警官,在他熱血和急躁的態度之下,反而激發了朴警官等人的好勝心,兩股力量因為爭強好勝而結合了起來,但是對於案件卻沒有實質性的推進——類似案件一直在發生,嫌疑人篩查過很多遍,得到的結論卻是沒有抓到兇手。而整個嫌疑人的排查與篩選過程,不僅僅向觀眾展現出當時韓國底層居民那混亂不堪的生活,而且因為過程的不順利,反而激發出了更多對於案件的憎恨,甚至於,我們可以推斷,對於嫌疑人的刑訊,激發出了本來案件兇手之外的模仿犯。

那是一個時代,一個讓人變成野獸的時代!

最終的結果很讓尋根究底的觀眾沮喪,因為他們想要的答案,劇情和導演意圖都沒有可能滿足他們。現實生活里,也是到案件發生三十多年以後的如今,才在警方嚴密封鎖嫌疑人信息的情況下,被披露出兇手疑似落網!

我們很難將《殺人回憶》歸類於一般的懸疑刑事題材,因為裡面探案的過程自身一個引線,其中串聯起來的,是整個時代人們的生活狀態。

那個看似轟轟烈烈,實際上蕭索貧瘠的鄉村時期,每一個底層的居民都掙扎在一種朝不保夕的生存惶恐里。政局的混亂,公務人員辦事效率的低下,導致的是底層情緒的不斷醞釀。對於生活現狀的不滿在不斷累積,可是又缺乏足夠的上升空間,在被封閉的生活里,堆積起來的焦灼與無望累積到一定程度,就要尋找到合法渠道之外的方式尋求釋放!

於是有人將自己的獸性釋放到了弱者身上,才造成殺人案連綿不絕。但是,警方的熱切與急迫,對於底層居民私生活那種毫無底線的挖掘,在某些程度上反而起了激發的作用。

在個人看來,導演的目光沒有集中在兇手的身上,反而在隱晦的表達——任何一個人都可能被事態逼迫成下一個兇手!

如同最後的重點嫌疑人小白,其實很可能就是一個被警方行為激怒,最後走上犯罪道路的典型。他僅僅是其中一個嫌疑人,卻在警方的逼問之後,加上社會環境的不兼容,變成了模仿犯。所以最後重點描寫的那一場在針對朴警官妻子和女學生二者選一的案件里,兇手已經不是最初犯案的人。最大可能,被懷疑的小白因為被冤屈,選擇用模仿犯手法為自己洗脫嫌疑。

《殺人回憶》的好處,在於用漫長的追尋與焦灼,最終還是回歸到漫漫人生最常態的空茫上面。面對那些沉冤難雪的受害者,以及被整件事情打亂人生節奏的參與者和嫌疑者,它沒有指責誰,也沒有歌頌誰,自身用客觀和警醒的鏡頭,綿密卻毫無頭緒的線索貫穿劇情,最終,卻將一切歸咎與世事無常與人生空茫。

那是一場與生活漫長而無望的抗爭。就如同那連綿不斷的金黃色稻田,一年復一年的孕育出生機,卻在其下,埋藏了無數人的絕望與腐爛。

而現實與劇情一樣,因為面對韓國法律那微妙的追訴期,這件案子很有可能被冷處理,變成一樁明知結果卻依舊無法為受害者沉冤得雪的無頭公案。

就如同《素媛》裡面那個最經典的橋段——傷害素媛的兇手當著父親認罪,父親激憤之下就算是拿起名牌可以讓兇手當場伏法,可是,法律規定下,父親卻可能被以傷害罪入獄受刑。

在法與情的相互衝突當中,就自然而然的形成了最原初的戲劇衝突,所以,在處理情與法的過程里,如何最大限度的完成受害者訴求的解決,是現代司法系統最應該優先考慮的問題。

就是一個普通人而已?

說到底,觀眾還是好奇的是——兇手到底長啥樣。是窮凶極惡,還是面目猙獰,又或者是笑容猥瑣?

說到底,這樣過於明顯的外貌特徵很大程度上不適用於這樣潛伏多年的案件,畢竟,兇手能夠在芸芸眾生當中潛伏這麼多年,長相或許真的如同電影最後,小女孩留給朴警探的那句話——也就是個普通人而已。

這就是生活最弔詭之處,真實這樣的普通人,才具有最大的迷惑性。他們不同於那些面目猙獰的人,讓人具有防備感,所以更容易讓人卸下對旁人的防備,更容易走入人們的安全方位,然後,露出最原始的樣子,做出那些不可能讓人接受的罪惡。

《殺人回憶》里,奉俊昊展現的是一個時代所必然出現的案件,也揭示了整個案件不可能輕易被完結的社會根源。而在日新月異的現實里,觀眾在追問兇手“到底長什麼樣”的答案的同時,更應該關注的是,是什麼讓這些普普通通的人,變成了野獸。以及如何讓身邊所牽掛,所愛,所想要保護的人,免除被這些野獸侵害,傷害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