濟南盲人按摩師為母親和兒子撐起一個家 一個月工作240小時

阿雨通過手機感知和“觸摸”外部世界 記者魏巍 攝

“有一天我突然發現,我的生日12月3日,就是世界殘疾人日這一天。這是不是一種宿命?應該不會哈!”阿雨(化名)笑了笑,然後把頭扭了過去。

本科畢業後如願成為歷下區一名小學老師,隨後走入婚姻殿堂……23歲以前,阿雨的人生軌跡和其他無憂無慮的女孩一樣,幸福且甜蜜。轉折發生在2004年,她懷孕4個月時的一天,摯愛的父親因癌症去世;6個月後,在孩子降生的那一刻,患妊高症的她突然眼前模糊、失去視力,成了一名殘疾人;孩子6個月大時,丈夫失蹤了,棄母子而去……如今,作為單親媽媽,她已經做了8年的盲人按摩師,每天工作10個小時,用一雙結繭但堅強的手,為母親和兒子撐起了一個家。

發微信、外地培訓,盲人的世界遠比想象中強大

見到阿雨,是在濼源大街附近的一家古中醫按摩店。11月20日,她剛在北京結束了10天的培訓回到濟南,到這家店工作。這次學習本來只有3天,但她越學越深,自費又學了7天,很有心得:“之前的按摩是擠、壓,患者很疼,我們的身體也很吃力,工作這8年,長時間用力,肩膀、腰備受傷害,身體勞損點很多,很不好。這次學到的是古法旋轉按摩,通過旋渦力激活機體的自愈力,患者感覺沒那麼疼痛,對我的身體損害也小。”

印象中,街頭很少能見到盲人,他們出門是需要勇氣的:盲道常被侵佔,導盲犬也幾乎見不到。而阿雨能勇敢地走出去,還經常去外地,着實讓記者吃驚不小。“每年我都要出去學習兩次,北京、天津、濰坊、青島,還去上海、蘇州。只要能把我送上火車,我腦子裡就能推算出幾排幾座。通常,我喜歡買靠窗和廁所的座位。”她說。

那買火車票呢?“當然是自己用12306買!”她笑着搖了搖手機,開始演示:只見手指在屏幕上划來划去,手機傳出加速的語音聲,買車票、群聊天、通過語音轉換髮朋友圈,出行用滴滴打車,吃飯叫美團外賣,“看書”用懶人聽書、喜馬拉雅……只是在手機上安裝了一個小程序,她的生活和正常人不再有差別。

只是,手機屏幕是黑着的,瞳孔這扇心靈的窗戶是關着的。

接二連三的人生重擊,她曾絕望到底

阿雨家在歷下區,1998年考上濟南一所一本高校外語系,和普通的女孩一樣,一切都那麼順利。畢業後,她應聘到歷下區一所小學,並走入了婚姻殿堂。可就在婚後第三天,父親突然查出癌症晚期,在她懷孕4個月的時候,父親離開了人世,如同一個晴天霹靂,給全家人帶來巨大打擊。

懷孕期間,阿雨查出了妊高症,高壓達到150。所有人從沒想到,悲劇會發生在寶寶出生的那一刻。順產中,她的眼壓急劇上升,眼前突然一片漆黑,整個人蒙了。

之後的檢查中她才知道,自己得的是一種叫視網膜色素變性的疾病,視力從模糊的光感,到最後可能會完全失明。

從一個天之驕女,變成了一個一無是處的人,阿雨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突然之間徹底失去了生活的信心,“你知道心慌的感覺嗎?”阿雨問記者。

那段日子,阿雨不記得是如何過來的。她的全部精力放在了孩子身上,但又一個打擊襲來:丈夫在孩子半歲時,突然離開了。

“我曾經好幾次站到28樓的樓頂,想跳下來,一了百了。但到了樓的邊沿,是真的害怕……”

一年後,阿雨到法院起訴離婚,成了一名單親殘疾媽媽。她每天的生活,是窩在沙發上發獃,一待一個下午,等孩子放學回來,給他做飯,輔導功課,陪伴他長大。她說,那時她最羨慕的,是撿垃圾的人,“最起碼他們還能撿,我卻連撿都做不到。”

到了2009年,阿雨的視力已經到了只剩下光感的程度,她發現自己徹底沒用了,連孩子都不想管了。她哭啊哭,越哭眼睛越疼,脾氣也越暴躁。之前她一直抵觸盲人按摩,可是終於,她勇敢地撥打了歷下區殘聯的諮詢電話。

一個月工作240小時,月薪最高時近萬元

“接受,改變,離開,得之坦然,失之淡然,順其自然。”這是阿雨最近發的一條朋友圈。

接受了現實,阿雨開始了改變。經過按摩培訓班的學習,她開始在家附近的小店做起按摩,那時按摩一個客人只能提5塊錢,第一個月她只賺了幾百元,但工資到手的那一刻她欣喜若狂:她發現自己賺錢了,自己有價值了。

2012年,她到一家比較知名的盲人按摩院工作,通過學習已成為一名高級按摩師。每天上午10點上班,晚上11點下班,一個月最多的時候工作240個小時,月薪最高的時候,能拿到近萬元。

慢慢地,她得到大家的認可,工作4年多也有了很多老客戶,但上個月,她突然選擇離開。“我喜歡學習。不斷接受新鮮事物,是我一直嚮往的,一切源於我相信、我願意。之前的手法不適合我了,所以我要改變,要離開。我也不知道未來會怎樣,我相信我的選擇,能更大實現我的價值。”

這才有了文章開頭的遠赴北京學習。

“沒人鼓掌也要飛翔,沒人欣賞也要芬芳”

接受採訪時,阿雨的聲音一直是平淡的,經歷了各種不幸,她反而顯得很平和。

她說,自己反而是幸運的,“我和得一樣病的朋友在一起探討、交流,發現類似的情況太多了,他們有的五六歲就失明了,有的十七八歲,但我是23歲才發病,上了學,有了孩子,上天還是挺眷顧我的。”她笑了笑。

儘管醫生說,阿雨慢慢地最終會連光感都沒有,徹底失明,但她“不相信”,每天再累,她都會自己推經絡,給自己做推拿:“我絕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我要積極樂觀一點,我要開朗一點、心情舒暢一點,我不會讓這一天早早發生。我要通過我的所學,把自己治癒。我學推拿就是想找到答案,為什麼整個家族的人都沒事,而這種病偏偏降臨到我身上。”

生活仍在繼續。日益年邁的母親,和漸漸長大的兒子,是她生活最大的支柱。說起他們,阿雨用了一個詞——“保護”,她說,她要讓自己更加強大,用自己的雙手,去保護好自己的媽媽,保護好自己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