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最富裕的年輕人,必須擁有辭職自由





996ICU項目的標誌。圖/維基


“工作996,生病ICU”。

3月份,一場關於996加班制度的大規模抗議運動,無聲地戳中搬磚社畜們的G點。

不論“9點上班,9點下班,一周6天”的制度聽起來是多麼慘無人道,公司大佬們會堅定地告訴你,別揪着這“一點點”加班念念不忘,我們還有光榮與夢想。

呵呵,誰想跟你談夢想,我的夢想是不上班啊。


不上班的夢想太美太遙遠,對於大多數搬磚的上班族來說,別說不上班了,就連不加班的小夢想,也全都是泡沫。

夢的破碎從每天早晨鬧鐘響起開始。不論是舒緩悅耳的班得瑞,還是輕靈悠揚的宮崎駿,只要設成起床鈴聲,瞬間變得刺耳又扎心。

因為它提醒着你,今天又是新的一天,客戶、領導、同事都為你準備了新的麻煩。說不定哪一天早上,你關掉鬧鐘倒回床上,突然就做了辭職的決定。

理由可以有一萬種,比如“996使我走進ICU”;比如“我和公司八字不合”;比如“加班加到沒對象”;比如“家裡喊我回去養豬”;比如“世界那麼大,我想去看看”……


辭職原因:公司附近的外賣都吃膩了!圖/網絡

今天說辭就辭的年輕人們,確實比他們的父輩來得洒脫。

中年人一邊酸自己是領導怎麼罵也罵不走的社畜,一邊也半開玩笑半認真地感慨現在小年輕們的心浮氣躁。

但他們的洒脫也需要代價。當年輕人們遞上辭職信那一刻,也放棄了握在手中的安全牌,即使等待他們的,是無盡的風險與未知。


像杜拉拉這樣整理資料就能改變人生的,並不多。圖/《杜拉拉升職記》



十字路口的迷茫


網上有種說法:社會對於年輕人的期待都是揠苗助長——在還不確認人生方向的時候推他們出去找工作,在還不懂責任為何物的時候就要過早地成家。

所以迷茫這件事,幾乎成了年輕人普世的狀態。

工作的忙碌或許能暫時掩蓋自己人生的困惑,那麼辭職後,我是誰、我要去哪兒這些問題,就被明明白白擺上檯面,成為避無可避、必須解決的癥結。


無論夜有多深,總有加班的燈為你亮着。圖/全景


這是Bob工作一年半第三次辭職。因為不肯去考公務員,他正在跟爸爸冷戰,辭職的事並沒有告訴家裡人。

此時他盯着招聘網站上的職位列表發獃。列表旁邊是各種彈窗,什麼“共創未來”、’“ 快人一步”、“要的就是你”,吸睛誘人,彷彿點進去就拿到了打開成功之門的鑰匙。

有人說,“生活就是用一種焦慮代替另一種焦慮,從來沒有一勞永逸這個選項”。相較於找不到工作的焦慮,對Bob來說更扎心的,是找不到想要從事的職業方向。

師兄建議他先篩掉自己不喜歡的和不能做的工作,逐步縮小範圍,再從中挑選。但他篩了一圈,依舊剩下太多“干擾項”。


樓外的人看燈光夜景,樓里的人看永遠做不到的KPI。


投出去的簡歷大多石沉大海,幾個面試不了了之,把Bob一開始的自信慢慢消磨成自我懷疑。那些虛席以待的崗位,像單身狗未竟的愛情,喜歡的人不出現,出現的人不喜歡。

在這點上,師兄並沒有告訴他應該怎麼辦。當學生時並不知道,長大後的選擇題要比考試難得多,全是不定項,沒有標準答案。大多數人終其一生也沒有找到那條與自己百分之百match的道路,只是在一邊試錯一邊試探。

然而“湊合”不符合Bob的價值觀,一次次的將就相當於把偏離的航道一點點加長,最後離初衷越來越遠。

Bob仍然在一邊掙扎一邊等待。即使尚無起色,他也還是相信,與其勉強自己做一份湊合的工作,在“雖然並沒有特別滿意但是來都來了就好好乾”的混沌處事觀中度日,不如琢磨清楚以後的路。

他對自己說,不用怕,這是值得的。



間隔期是一場與自己的對話


社畜們太忙了,忙得沒時間與自己相處。當大部分的時間被工作填滿,看似忙碌而充實,可一旦躺下來閉上眼,就只剩下空虛與疲憊。

互聯網公司996的日子,Jeff過了一年零九個月。加班吃過的泡麵比正餐還多,肚腩在壓力和久坐的哺育下野蠻生長。

有一天,時刻繃緊的弦終於斷了。因為意見不合,Jeff與領導華麗地吵了一架,在第二天遞交了辭職信。


前幾日,一位小夥子在逆行被查時崩潰,哭訴加班多、壓力大、生活難。


辭職後的Jeff,終於認真打量起鏡子里的自己:眼眶凹陷、肚腩凸起,雙目無神、印堂發黑——就好像這個人快要腐壞掉了。

他決定先不找工作,給自己放個假。辦健身卡、學做飯,每天固定早上八點起床晨跑,中午晚上兩餐做飯,固定留四小時看書,傍晚兩個小時健身房,睡前冥想,十點半上床睡覺。

兩個月後,Jeff的腰圍縮小了3公分,體重減少了8斤,頸椎病也好了不少。留給自己的時間多了,Jeff發現,自己關注的焦點也從外界轉回了內心。

他感知身體的點滴變化,修補和重構精神世界,每天醒來,都覺得自己比昨天好了一點點。他感激那個兩個月前給自己放假的自己。如今,他覺得自己從內到外都重新做好了準備,開始不緊不慢地找工作,走向人生的下一個階段。


地鐵里的上班族,永遠行色匆匆、面目模糊。


與Jeff一樣把辭職作為休養充電期的人不在少數,而Fannie的間隔期,比Jeff要來的更長一些。她也曾冷漠麻木地穿梭在深圳的寫字樓和地鐵里,過着一眼就能望到頭的白領生活。

看到澳洲開放打工度假簽證的消息,她幾乎不假思索網購了一套雅思真題,並最終拿到了簽證。順便,她要感謝一下新來的業務能力堪憂的上司,逼走了部門裡超過半數的員工,使得辭職出發的決定變得更加容易。

從澳洲最南端的塔斯馬尼亞小島開始,Fannie和閨蜜順時針繞着澳洲的海岸線開車一路前進,邊打零工邊遊玩,爬山、潛水、穿樹林、過草地、睡帳篷,用300多天完成了一趟40000公里的旅程。


辭職以後的Fannie,在Ningaloo Reef看海。

“假如我不知道將來會是怎樣,那就證明了我的未來還有無限可能。”

秉持着無知即是驚喜的期待,拍了大腿就出發,出發了就不後悔。環澳的過程,Fannie黑了八個度,從萌妹子變成了女漢子,卻在一路上嘗試了很多從前的“不可能”。

生活的真實感,可以來源於親手做的漢堡和香腸,農場踩到的羊糞粒,露營睡過的帳篷,大清早叫人起床的烏鴉……這一切比電腦前的文字,銀行卡里的數字來得更有溫度。

Fannie懷念在土澳的野性原始的風景里,遠離現世中複雜的羈絆和人際關係,誠實地審視自己的時刻。走完這段間隔期,她也更清楚自己對自己的期待,更明白想要成為一個怎樣的人。

塔斯農場的陽光和狗,還有一片等待剪除的雜枝。


這個社會的年輕人總是太趕了。忙着高考、上學,畢業後又馬不停蹄開始上班、考編。緊接着,買房結婚就要提上日程。任務一個接一個,催人前行,也催生不安。

被不安全感裹挾的年輕人,總是不可避免地負重前進,即使升職加薪帶來了短暫的心理滿足,也會很快被更多的責任和壓力消解。

當然,辭職並不是萬靈藥,間隔期也無法使人脫胎換骨。但起碼,這段時光能讓我們暫時地跳出社會的規則、自己的欲求和別人划下的分數線,學習如何自處,如何坦誠地面對自己的內心,以及未來的人生。


遇見另一種可能


有些人的辭職是為自己按下了暫停鍵,為自己贏得短暫歇息和停留,而有些人的辭職,則是換台鍵,換個頻道,去遇見新的可能。

設計師Jenna的公司是初創企業,一個人當兩個人用,休息只是奢望。當她斷斷續續一個多月總因為心律失常而失眠到天亮,她終於向老闆辭了職。


身體好轉後的Jenna,拉上自己的老同學開了一家培訓畫室,想要完成從前許下的一起裝逼一起飛的夢想。


沒有料到的是,儘管拉下老臉使出吃奶的力氣宣傳,拉來的學生卻只有小貓兩三隻。Jenna這才發現自己想得太樂觀,沒有周密的計劃,沒有對市場的了解,沒有對風險的預判,沒有人脈和基本的生源。

好不容易收的一點學費,被房租、水電和人工費用分隔殆盡,賬單月月準時到來,猶如對面夜車的遠光燈那般刺眼。


電視劇里的職場,都是騙人的。圖/《談判官》


勉強撐了半年之後,工作室關閉了。遣散了學生,打掃了場地,搬走最後一件物品的時候,Jenna有點恍惚。雖然知道80%的創業者都被拍死在了沙灘上,但又有誰不是抱着成為那20%的僥倖上路的呢?

Jenna的夢碎得有點快。好在,狂熱地追逐過財富與自由的她,就算再回去打工,也算是個有故事的女同學了。

用辭職轉換跑道,Jenna選擇了創業,而她的同學Sam選擇了轉行。零經驗零基礎的履歷並不能幫助他實現自己的夢想,於是,他沒着急找工作,而是報了個網上課程開始從頭學習。


好好工作,還是放手一搏?圖/《東京女子圖鑑》


他用“迷茫是才華配不上理想”給自己打雞血,每天起床就開始刷課,做筆記,做實操,富餘的時間用來自學軟件和讀書。有了確定的目標和努力的方向,時間都有了去處,等待的日子並不漫長。

六個月後課程完結,他記了滿滿三本筆記,學會了十幾種新的工具,信心滿滿地去求職,針對每一家面試的公司都做了十幾頁的PPT分析,最終正式入職了一家心儀的公司。

Sam喜歡的演員春夏說過,要感謝今天反叛過的自己,因為沒有反叛你就不會走上另外的路,永遠不知道另外的路上是什麼,是荊棘或是玫瑰花。

上一次見到Sam時,他說他提前轉正了,基本工資從8000元轉到10000元,對目前的狀態,他很滿意。


蘇明玉的為父辭職,也引起網友熱議。圖/《都挺好》


很多人說自己的辭職只是源於衝動,但如果再來一次,他們還是會做同樣的決定。

不順心的工作對人的折磨,如此頻繁而又強勢,於是,辭職成為我們無可奈何時最後的反叛,也是現實洪流沖刷中,關於理想的那點不肯妥協。

辭職後的選擇因人而異,沒有定論,但起碼有一條真理:好不容易創造了機會,不妨多走一步,強迫自己去思考、去實踐,重複往昔和改變未來,都是由你自己選擇的。

既然告別過去,那就一定要改變點什麼,否則,怎麼對得起自己當初放手一搏的勇敢與孤獨?


✎作者 | 堯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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