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愛玲《第一爐香》:悲劇的警示,影響婚姻愛情幸福與否的四要素

文丨卿心君悅

《第一爐香》,原名《沉香屑•第一爐香》,是張愛玲早期作品之一。講述了單純少女葛薇龍追求自我幸福的悲傷路程,從求助姑媽收留到因貪圖物慾逐漸淪為交際花,從對愛情嚮往到受傷後絕望,從對婚姻期待到最後自甘將就。

葛薇龍的悲劇在作品中娓娓而來,是偶然,亦或者是種必然。

雜亂錯綜間滋生的情感,對與錯間邊緣徘徊的選擇,張愛玲用一爐沉香燃燒的短促,渲染出了可致使一生悲劇的錯誤。

幸福如何追求,愛情如何長久,或許在這段悲劇中,我們可以窺探出一二——耐人尋味又值得警醒的“味道”。

“我們到底是姑侄,她被面子拘住了,只要我行的正,立得正,不怕她不以禮相待。外頭人說閑話,盡他們說去,我念我的書。將來遇到真正喜歡我的人,自然會明白的,絕不會相信那些無聊的流言。”這是在張愛玲寫的《第一爐香》中,葛薇龍為讀完初中學業借住姑媽梁太太家中時的想法。

姑媽梁太太是葛薇龍父親葛豫琨的姐姐,在葛薇龍還沒出生前,因為她姑媽執意嫁給粵東富商梁季騰(做第四房姨太太)與家中鬧翻,當時家中一致認為她姑媽“自甘下賤,敗壞門風”丟了家中的顏面,至此姑媽離家後與家中再無聯繫。

兩年前因上海局勢緊張,葛薇龍隨父母來到香港避難,並在南英中學讀書,這兩年來葛薇龍一家人本就不多的積蓄很難適應香港的物價水平,在上海局勢有所緩和後便打算回去。

這個決定卻給葛薇龍帶來了困擾,一方面留在香港讀完最後半學期的生活費與學費家中很難支撐,另一方面若選擇回到上海意味着又要重新再讀一年,平白浪費時間,當然這個時候她的內心或許還因為一些其他的因素偏向於留在香港,因此無奈之下只好向姑媽求助。

起初,姑媽梁太太對葛薇龍的提議是反感的,但後來經過深思考慮後同意了對她的資助。緣由或許是多方面的,一方面是對當初家中反對的一種報復,另一方面就是張愛玲在《第一爐香》中寫到的:

“不知道這小妮子是否有出息,值不值得投資?”

所謂的“投資”,也就是她想將葛薇龍培養成新的交際花,以此提升她的名望,並為她的“需求”拓寬途徑。她的需求就是“獲取愛,許多人的愛”,因為當初她得到了物質的滿足,內心卻極度缺少了對愛的體驗,這也是張愛玲表述對婚姻愛情畸形追求而產生的惡果的評判。

物質與愛,哪個更能給予人幸福?

或許在當前社會,部分人仍舊願意選擇前者,這種想法是否正確,不同人看法不同。

但不可否認的一點是:以婚姻為媒介獲取的物質享受,很難平衡內心對愛的需求。

以正當的方式追求適當的物質享受,並無太多過錯,但以犧牲婚姻幸福的方式來獲得,或許並不妥當。姑媽梁太太在作品中的悲劇,就是對此最好的佐證。

事實上,物質產生的滿足感的確可以帶來一定的幸福體驗,但需要注意的是:適當的物質追求是生活,過於“沉迷”則很容易轉變為“物慾”。一旦產生慾望且不加以控制,帶來的傷害往往是巨大的,而慾望的產生,大多是源於禁不住誘惑,且不加以控制。

對於葛薇龍而言,她的悲劇開端正源於此。她搬到姑媽家中後,接受的第一個考驗就是“壁櫥中各樣式的衣服”。在作品中對此的描述:

“她到底不脫孩子氣,忍不住鎖上了房門,偷偷的一件一件試穿着,卻都合身,她突然省悟,原來這都是姑媽特地為她置備的。”

她感覺“這跟長三堂子(妓院)里買進一個人有什麼分別”,因為她知道以姑媽的品行此舉絕非好意,按理應予以拒絕,反而一件一件的掛上又一件一件的試穿。

這是“虛榮”與“好奇”在作祟,還是“慾望”的滋生?或許並不該是單一因素佔主導,畢竟這三者本就存在着千絲萬縷的內在聯繫。只是沉浸其中不願拒絕的行為,就如同在“河邊漫步”,又如同“險走鋼絲”,一些倖存的“僥倖”,何嘗不是一種自我安慰的“借口”,許多錯誤的產生,往往都源於此,尤其是在婚姻愛情中的錯誤。

最終,葛薇龍選擇了“看看也好”,這是對自己的安慰,或許也是欺騙自己的理由。而她的悲劇在這一次內心“僥倖”中,拉開了帷幕。

和他(喬琪)一比,盧兆麟顯得粗蠢了許多。薇龍正因為盧兆麟的緣故,痛恨着梁太太。喬琪喬是她所知道唯一能夠抗拒梁太太的魔力的人,她這麼一想,不免又對喬琪喬添了幾分好感。”這是在《第一爐香》中,葛薇龍面臨自己所愛,沒禁住姑媽誘惑後遇到喬琪的描述。

葛薇龍在姑媽家住下後,很快的適應了“紙醉金迷”的交際生活,二人曾存有過一段平穩“各取所需”的生活。葛薇龍從姑媽這裡得到讀書與一些物質享受的“需求”,而姑媽則從葛薇龍的交際中獲取“索愛”的資源。

在此期間,葛薇龍雖經受着物慾的腐蝕,但內心並不缺少對美好的嚮往,她一邊應付着姑媽安排的“交際”,另一邊夜裡念書學習並抽時間去“唱詩班”。在睨兒(姑媽的傭人)問起葛薇龍為何如此拼搏時,她回復:

“我念書,那是費了好大的力,才得到這麼個機會,不能不念出點成績出來。”

在深受姑媽生活影響的睨兒看來,對這種方式是不屑的,隨之提出拼搏不如找個“合適”人嫁的建議,這不禁也說出了葛薇龍的心思,只是在葛薇龍看來,姑媽身邊的人並沒有合適之選,作品中借睨兒之口指出了葛薇龍拼搏的真實原因:

“我明白了,怪不得你饒是排不過時間來還去參加唱詩班;聽說那裡面有好些大學生。”

為幸福拼搏努力沒有錯,但張愛玲借用葛薇龍悲劇指出的卻是對不恰當獲取幸福方式的批判。

提升自己以“增值”,讓自己更加優秀,從而獲取幸福本沒有錯。但是把拼搏努力的目的放在婚姻上,又在婚姻中賦予了更多除愛情以外其他的因素,妄想通過婚姻獲取想要的其他幸福,這何嘗不是一種不切實際的“幻想”,這種行為,與最初姑媽選擇婚姻的目的,又有什麼本質區別,對“幻想”的拼搏,怎能實現?“幻想”一旦觸碰現實,又怎能存活?

在葛薇龍與睨兒接下來的對話中,得知她在“唱詩班”所中意的人盧兆麟,竟然也成為了姑媽的目標,同時姑媽特意要為她開個圓會的目的,也是為了與盧兆麟接觸。這不禁讓葛薇龍有些氣憤,但是還是有些期待盧兆麟可以抵擋姑媽的誘惑,然而在圓會上盧兆麟還是讓葛薇龍失望了。

如果說這次還未真正開始的愛情無聲無息破滅了是一場悲劇的話,那麼因盧兆麟而接觸的另一個男人喬琪將帶給葛薇龍的是一生的悲劇,當然這裡面更大的原因還是在於葛薇龍自身的選擇。

圓會那天在姑媽與盧兆麟打的火熱的時候,一個“不速之客”出現了,這個人就是喬琪,為了解姑媽的尷尬之圍(喬琪故意在姑媽與盧兆麟面前出現,破壞他二人間的氛圍),在姑媽的示意下葛薇龍主動與喬琪攀談。

就在那一次攀談中,葛薇龍對喬琪產生了莫名的情愫,因他曾是唯一抵抗住姑媽誘惑的男人,而這種好感使她沒有太多的在意其他人(周吉婕與睨兒)對他的負面評價。

後來,葛薇龍猜測姑媽將要犧牲她來籠絡司徒協(姑媽的老情人)的感情時,她想要離開這裡,可已經對這裡的生活“上癮”的她只能選擇“找一個闊人,嫁了他”,對愛情(盧兆麟)已經失望的葛薇龍將目標確定在喬琪的身上,她幻想自己可以改變他,讓他變的上進起來,她將對幸福的期望押在了他的身上,或許更是押在了自己的“幻想”上。在《第一爐香》中對葛薇龍的想法有這樣的描述:

“只要他的妻子愛他,並且相信他,他什麼事不能做?即便他沒有錢,香港的三教九流各種機關都有喬家的熟人,不怕沒有活路可走。”

用愛去改變一個人的這種想法是否可以實現,姑且不去評論,但需要注意的是,即便想用愛去改變一個人,至少也要有兩個前提條件:

  • 對方足夠深愛
  • 對方願意改變

否則自己單方面基於美好的想象,最終往往只會是無法落於現實的“幻想”。何況,愛情本就是二個人的產物,一個人又怎能實現對於愛情的所有期待?

“她竭力地在他的黑眼鏡里尋找他的眼睛,可是她只看見眼鏡里反映出的她自己的影子,縮小的,而且慘白的。”這是在《第一爐香》中,葛薇龍被喬琪的言語(不能給予婚姻與愛)打破心中幻想後的情形描述。

如果說最初葛薇龍選擇喬琪一部分原因是對幸福的“幻想”,那麼另一部分原因則是對婚姻與愛情的“將就”。

起初對盧兆麟的愛,因姑媽的緣由破滅後,打破了她對愛情的慎重與重視。

剛愛上盧兆麟的時候,得知姑媽可能會“使手段”時,睨兒曾提醒葛薇龍,讓她對盧兆麟提個醒,然而當時葛薇龍對愛情的重視態度,不屑這麼做,並把這件事作為對愛情的一個考驗:

“這個人,要是禁不起她(姑媽)這一撮合就入了她的圈套,也就不是個靠得住的人了。我早早瞧破了他。倒也好。”

後來,盧兆麟沒經過“考驗”,成為了葛薇龍心中“靠不住”的人,那麼更不靠譜的喬琪為何反而成為葛薇龍覺得“靠得住”的人呢?

一方面,喬琪曾讓姑媽的“手段”失敗,在葛薇龍心中存有一絲好感,也有一絲對姑媽的報復之心,同時喬琪在家中雖不得寵,但喬家的背景又可以讓葛薇龍對未來的生活存在一絲“幻想”,但需要注意,這些只是葛薇龍選擇喬琪的一部分原因,更主要的另一方面原因是,這時的葛薇龍對愛(盧兆麟)失望後,又在“司徒協事件”壓力下,她自身對愛情的質量和要求已經不再那麼重視與苛刻,就像在作品中對她那時的心理狀態描寫一樣:

“她已經筋疲力盡了,無力再延長下去,她對愛認了輸。”

這段的描寫,不單純指對喬琪的愛“認了輸”,更是在愛情的態度上“認了輸”,而這種態度也可以理解為“將就”。

在這種態度下,葛薇龍即便得知喬琪的想法:“我不能答應你結婚,我也不能答應你愛,我只能答應你快樂”,應該及時止損,將其列為“靠不住”的人,但被“快樂”一詞觸動了內心的柔軟以後,仍舊選擇了將就。

她明知道這種將就的後果是:“你給我快樂!你折磨我,比誰都厲害”,仍舊願意為自己的將就尋找借口,樂於“從回憶中尋找安全感”,只要喬琪愛過她一時,她也可以把“一時”的歡愉,當成“一世”的永恆。但是這樣真的會幸福嗎?

姆克勞克林曾說過:“在愛情的算術中,一加一等於一切,二減一等於零”,短暫的相愛或許會得到一時愛情中全部的快樂,但是當一方不能持續維持時,所曾有過的幸福將會是一場空,將就之下的選擇,怎會那麼容易長久保持“一加一”的狀態呢?

影響婚姻愛情幸福與否的重要因素之一:將就的態度

卡明斯說:“對待愛情應該比對其他任何事都更謹慎”,這句話看似有些絕對,但對於關乎一輩子幸福的事情,慎重並無過錯,至少不該抱有將就的態度。

在現實生活中,部分人因為曾遭遇過類似的傷害,不幸的經歷(失戀、背叛或離婚等)以及客觀情況下的催促(父母催婚,年齡偏大)等等因素,很容易缺失對婚姻愛情該有的態度,從而降低獲取的婚姻愛情中的幸福指數。

王力宏有一句歌詞說:“談愛恨,不能潦草”,這裡的潦草同樣可以理解為莎士比亞說的:“潦草的婚姻少美滿”中的潦草,而能產生“潦草”的原因有很多,除了不理智、盲目等因素外,態度將就也是不可忽視的一個因素。

同時,關於如何在婚姻愛情中更好獲取幸福的話題中,有一點是不可置疑的:高質量的婚姻與愛情是更容易獲取幸福的,而想要到達這種狀態的前提,就是不要因其他原因放棄對婚姻與愛情的“高要求”,尤其是在選擇上。

當然,對於“高要求”需要注意以下幾點:

  • “高要求”指的是不將就,而不是追求“完美”。
  • “高要求”的基礎是基於實際情況。
  • “高要求”的關鍵在於選擇“合適”的人。
  • “高要求”的意義是對自己負責,對家庭負責,也是對他人負責。

“她生這場病,也許一半是自願的;也許她下意識地不肯回去,有心挨延着……說的容易,回去做一個新的人……新的生命……她現在可不像從前那麼思想簡單了。”這是《第一爐香》中,葛薇龍撞見喬琪與睨兒間的“曖昧”後,氣急生病的描述,那時的她剛接受喬琪不結婚只給快樂的想法。

在葛薇龍對愛情“將就”的態度下,選擇的人(喬琪)又怎能“靠得住”?因此來看,在《第一爐香》中,葛薇龍剛自欺欺人地說服自己接受喬琪,在當晚就遇見喬琪與睨兒的曖昧,是悲劇,是偶然,也是必然。或許當晚不遇見,未來類似的事情也會發生,但在張愛玲的安排下,在作品中將“偶然發生的必然性”用悲劇的手法體現的淋漓盡致,同時在一定程度也是為了表達對愛情態度“將就”的批判。

葛薇龍這時如何選擇呢?

正常來說,這個時候的葛薇龍無論對愛多麼“將就”,無論對香港生活多麼嚮往,這一刻都應該選擇離開這裡,至少也應該放棄喬琪,然而,實際上她並沒有這樣做。

剛發生時,她也想過放棄眼前的一切,回老家做一個“全新”的自己,然而這個決定卻因突如其來的病耽擱直至擱淺,這場病的發作或許正體現着她內心的猶豫。

這時的她,把未來所有的幸福都寄托在嫁人這件事情上,也就是將獲取幸福的方式認知為:需要他人(婚姻)給予,且為了達成這個目標,後來又選擇了繼續將就喬琪。得知喬琪目前最需要的是“物質與金錢”,便犧牲自己的“原則”去掙錢,最終和喬琪步入了婚姻。

喬琪愛她嗎?

對於這個問題並不難回答,從婚前喬琪與梁太太的對話中就可以得到答案:

“你要錢的目的原是玩,玩得不痛快,要錢做什麼?當然,過了七八年,薇龍的收入想必大為減色。等她不能掙錢養家了,你盡可以離婚。在英國的法律上,離婚是相當困難的,唯一合法的理由是犯奸。你要抓到對方犯奸的證據,那還不容易。”

這是梁太太勸慰喬琪的話,從中很直觀就可以感受到喬琪對葛薇龍未曾有過愛,而這一點葛薇龍其實也心知肚明。

在作品即將結尾時,喬琪對葛薇龍說,有一天你會懊悔為我犧牲了這麼多,葛薇龍回復他的是:

“我愛你,關你什麼事,千怪萬怪,也怪不到你身上去。”

很多人感覺這是葛薇龍對喬琪卑微的愛,或者說是愛的很卑微。但或許,內在的含義不僅如此。

在《第一爐香》結尾處,張愛玲描寫了一個“小妓女”為了生活無奈下的選擇,但是葛薇龍卻對喬琪說:“她跟她們沒有什麼兩樣”,或許即便有分別,也只是“她們是不得已的,我是自願的”

由此來看,其實所謂的“卑微”未必是對葛薇龍與喬琪間愛情的描述,更像是對葛薇龍追求幸福方式的評價,她用“犧牲”去交換“幸福”,整個過程透露着滿滿的卑微,而這種狀態下得到的“幸福”,真的會幸福嗎?或許還是得到“悲劇”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吧,葛薇龍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嗎?

追求幸福的方式若干,通往幸福的道路萬千,人生最終是喜劇還是悲劇,或許全在面對選擇、誘惑及考驗時的一念之間。

卿心君悅,頭條原創作者,高級心理健康指導師,知名情感博主。用文字溫暖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