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錢江晚報
千辛萬苦，獨自帶大女兒，並讓她成為父親那樣樂於助人的警察
520，這位警嫂向丈夫告白——我實現了18年前的承諾
18年過去了，楊靜和張仲新的女兒小草今年就要從公安大學畢業了。
18年里，楊靜想一次張仲新就罵一次張仲新，接受記者採訪的時候，她也照樣罵：這個張仲新真是狠心啊，他管自己走了，要了我的一句承諾，要我用一生去做。18年了，楊靜對張仲新的承諾做到了：專心把小草帶大，而且小草還成才了。
昨天5月20日，是年輕人相互表白的日子。警嫂楊靜嘴裡說著，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他。她又說，是張仲新和女兒，讓她最終活成了現在的樣子。
彌留之際
他要她一句承諾
2001年6月，張仲新的身體狀況惡化，各項指標指向死亡，但他還挺了三天。
周圍所有人都問楊靜：“你是不是還有什麼事沒答應他？”
楊靜記得很清楚，那是6月15日下午3點。張仲新對妻子的要求是：“以後其他什麼事都不要做了，專心把女兒帶大。”
楊靜沒給他符合期待的回答，只是說“我會儘力”。張仲新就挺着不肯走了。那一年楊靜才40歲，張仲新不願楊靜改嫁。
楊靜最後點頭說：“你放心，我這輩子其他什麼事情都不做，專心把女兒帶大。”
話音剛落，連着張仲新的監護儀上心跳次數下降，呼吸次數下降，一切迅速歸零。
忙於助人
他連吃年夜飯都沒時間
張仲新生前是杭州西溪派出所的社區民警。他每天忙着為社區老人理髮、洗澡、買米、買油、扛煤氣罐……從警15年換了5個社區，這些事常干。
在18年前，這樣的民警很少。
張仲新因病去世時只有43歲。他生前曾獲得全國優秀社區服務者、全國優秀人民警察等20多個榮譽稱號，去世後被公安部追授為二級英模。
張仲新的事最早是錢江晚報報道的。記者去社區採訪，事先只通知了十位居民，可是等記者到時，社區門口擠滿了人，都是自發前來的，因為這位民警生前把他們當作父母、當作兄弟姐妹看待。張仲新走了很久，社區黑板上“沉痛悼念張仲新同志”的粉筆字仍被居民們一遍遍塗新。
一個民警經常幫助社區居民做雜務，這算不算不務正業？當時公安系統內部有過激烈爭論。但一個不爭的事實是，張仲新所管轄的片區始終是發案率最低的社區之一。
楊靜說，他是大家的張仲新，不是屬於她的張仲新。結婚15年，張仲新在家吃年夜飯只有三四次，且都是遲來。年前幾天是張仲新最忙的，要幫社區里的老人買米買油理髮。
楊靜生氣時會說：“你這樣天天管人家，家裡的事情誰來做？”張仲新任由楊靜數落，被說得多了，有時懟她：“楊靜你怎麼這麼沒有愛心！”
楊靜最氣的是張仲新幫人家扛煤氣罐，家裡卻是她扛煤氣罐。她問仲新時他還理直氣壯：“那些都是孤寡老人，做不動了。你做不動了，我也會幫你。”
後來，只要張仲新晚回，楊靜就在日曆上打個叉。連打三個月，除了一天其他都是叉。
在眼皮底下
寶貝兒子消失了
楊靜不是不知道，丈夫其實是很善良的。
可兒子昆昆卻在這個警察丈夫的眼皮底下消失了。那是在張仲新最小的弟弟結婚前，張仲新請假帶上兒子，借了車，叫朋友開車到宿州。朋友路不熟，開車在村道上衝下堤壩。兒子最後沒能搶救過來。
兒子的離去讓楊靜幾乎崩潰。張仲新同樣大哭不止，一邊哭一邊捶打自己。
說起當時的場景，楊靜說她的心都碎了。
兒子的意外讓張仲新更加沉默，那幾年裡，他沉浸在居民區里的時間也更多了。
二十多年前，他在工作途中車禍受傷，在小診所輸過血，之後得了肝炎。肝部疼痛，他也沒及時去醫院，最後發現時，腹水已很嚴重了。
那個時候的張仲新總是對楊靜說：“以後，我一定多陪你。”彌留之際，他抱着妻子大哭：“這輩子我對不起你和兒子，下輩子我再報答吧！”
兒子走後的第五年，張仲新病逝。
你要生活
你就一定要努力
那時小草還不到5歲，張仲新去世了。楊靜再度崩潰。
她的肩周炎嚴重到手臂抬不起來，有時候坐着都站不起來，只能讓女兒從背後慢慢把她推起來。因為手臂抬不起來，楊靜把一頭長髮剪短了，她不能總讓女兒幫她梳頭。
有一次她回家晚了，女兒怯怯地對她說：“媽媽，我把飯燒好了，你看好不好吃？”楊靜含淚吃着這夾生飯，一邊表揚女兒：“好吃！”
楊靜說，她真的差點撐不下去了，活着幾乎耗盡了所有力氣。但她要好好帶大女兒。為了女兒，她必須想盡一切辦法省錢和掙錢。
張仲新走後，家裡欠了一屁股債。楊靜有會計證，收入可以養活自己和女兒，但要還債，還要多方面培養女兒，那就遠遠不夠了。當年大家月工資不過一兩千，而一節鋼琴課至少要100元，楊靜就跟老師說：我給你介紹10個學生，你能不能給我優惠一點？
老師家在南星橋，她們家在萬塘路，騎自行車要一個多小時。從小草讀幼兒園開始到初中，母女倆都是這樣趕來趕去。
楊靜對自己說：你要生活，要生活得好，你就一定要努力。
等到小草上初中，楊靜猛然意識到，作為母親的她馬上要退休了。楊靜再不敢生病，太花錢。聽了醫生的話，她走進健身房。女兒住校，楊靜一下班就騎車去健身房，先是做瑜珈，再是練器材。練着練着，心臟沒問題了，貧血也基本好了，更重要的是精神好了。
退休後去找工作，一開始沒有人要她。小姐妹說，你不是有會計證嗎，做財務吧。楊靜就去企業上班了，她假裝啥都會，實際上經常要找人問怎麼辦，只能從頭學習。
現在楊靜兼了多家公司的會計活，還是天天去健身房。
她這輩子
始終和他連接着
楊靜說，如果張仲新還在，她不會是今天這樣子，是張仲新和小草讓她成為今天的她。
女兒成了警花，彷彿是命中注定的輪迴。小草身上有父親的那種善良，楊靜看着女兒好像又看到了張仲新。
這麼多年，楊靜一直記得張仲新對她的好。楊靜喜歡吃臭豆腐，張仲新是不碰這東西的，但他常常買回家捂着鼻子燒給她吃。冬天，楊靜的手會生凍瘡，張仲新不讓她碰冷水，耐心地給她搓手。楊靜說，其實張仲新感情非常細膩，就是一工作就忘我了。
很多年過去了，有一次，楊靜路過建工社區，一位老大媽認出了她，問她是不是張仲新的老婆，還說她現在瘦了。
那句普通的問候，對她來說是一種莫大的安慰。楊靜忽然感到，她這輩子始終跟張仲新連接着。
每個人都有自己真正重要的事要做，於張仲新，是幫助他人；於楊靜，是兌現承諾。
陳蕾 柏建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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