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敢秀腦殘,我就敢追捧腦殘

本文黃嘯的橙子林原創

yelloworangeeva

頭回海航紐村直飛深圳,時間特別好,朝發夕至,用不着殫精竭慮地熬夜,不睡又擔心時差後果,睡不着醒不了的。白天飛行可以沒心理負擔地撒了歡地看電影。全程看了三部電影,一季《英村故事》,十一個小時,除了吃飯,都在看。結果累得回來三天緩不過來。

電影都是零七零八兩年錯過的國產口碑片,《無問西東》、《江湖兒女》、《妖貓傳》。起碼節奏都蠻國際的,轉場講究不拖拉,視覺上有各自的獨特營造,結構故事都機巧。《妖貓傳》的豆瓣短評特逗,比如原來妖貓是編輯,它找白居易催稿來了。還有白居易和空海那兩天肯定佔領了朋友圈微信運動封面。最過癮還是《英村故事》,在漆黑的白晝當夜的客艙中,萬米高空,我看得嘎嘎傻笑,嘴角一直沒降下來,因為戴着耳機,估計笑出聲都不覺得。

《英村故事》國內翻譯成《英村腦殘故事》,早就惦記,一直沒輪到看。這把在飛機上刷了一季,回來深圳又把第二季拿下。Kerry說,真搞不懂誰會看咱們這破節目啊?我真想給她發個messager,我啊,你敢秀腦殘,我就敢腦殘追擊。

Kerry 和Kurtan倆英國鄉村姐弟,這是他倆自編自導自演的偽記錄片,講的都是他們村子周圍人的白痴故事,生活取材於自己。王朔說,史鐵生講過一句話,我覺得對,每個人都是一部好小說,自己寫完就得了,別學別人,學了也沒戲。

在劇中,親姐弟扮演一對錶姐弟,Kerry 的爸爸是Kurtan的舅舅,戲中,Kerry 的混賬爸爸,現實中是這對姐弟的親爸爸。日子過得又喪又無聊又傷心又開心,真喜歡那個人生what the fuck 的調調。倆個廢柴的偽寫實廢柴生活,能拍成大熱劇集,說明每個人心中都住着一個廢柴吧,就是敢不敢和有沒有本錢把它們放出來的區別。我覺得我的已經放出來,收不回去了。

英國鄉村和我日益熟悉的紐村小鎮氣質極其類似,保守、八卦、無秘密、無厘頭,看着超級親切。這樣的鄉村生活,看你用什麼樣的目光捉摸它了,面對到點就來的鄉村節日和集市,我目前還有新奇的眼光,如果順着Kerry 和Kurtan的視線看,可以是又理所當然,又死悶的日復一日,無比熟悉,無處可逃。

和北上廣那些位卑未敢忘納斯達克,一顆顆躊躇滿志躁動不安的年輕的心相比,這些英村孩子,基本就生活在一個封閉小宇宙里,畢業很難找到工作,像Kerry 和Kurtan那樣,終日村裡遊盪,胖大女生Kerry滑稽地建立了個偽黑社會組織,成員都是些十來歲小破孩,嚇人呼啦的黑組織,以小破孩表面上簇擁幫主暗戳戳欺負幫主往幫主家玻璃窗上扔草莓製造刑事案件,然後烏央烏央跟着破案為主。

我最感動的一個橋段,是身材碩大心性幼稚的Kerry 過生日,從夜裡就在刷臉書頁面,希望得到祝福,早晨郵差來了又走了,她的混賬爸爸連Kurtan給準備好的生日卡都不肯簽一下,說沒感情的事,不要牽扯到感情,和“談感情就傷着錢了的”異曲同工。

幫主和社團成員

Kurtan給表姐Kerry 準備了驚喜,他帶着Kerry 跋山涉水走了很遠很遠,在高架橋上,Kerry看到祝自己生日快樂的條幅。Kurtan問你驚喜不驚喜,你就說你驚喜不驚喜。他很為自己的創意驚喜,說我以前常常看到天橋上有類似這樣的東西,很奇怪,誰會這麼干呢。現在知道了,我會啊!驚喜後,倆人就迷路了,在山裡轉着磨磨找不着回家的路。錯過了Kerry 喜歡看的機械展。 Kurtan為了彌補過時,又給Kerry 買了一個她想要的蘇打水機,和偽造了她的混賬爸爸的簽字的生日卡一起送來。這才是最大的驚喜,來自爸爸的祝福,雖然是假的。

Kerry的混賬到奇葩爸爸,是她重要性格背景板之一。垃圾性格男人很早拋棄妻女,還在同一個村子裡,動輒觸偷窺女生,被同居女人踢出去,住在廢棄破爛房車裡,Kerry第一時間奔去陪他,跟他一起打遊戲,開飛行模擬器,當他的副駕駛。他不肯向女兒表達一點點善意,偷了一車吸塵器,跟女兒說,來咱一起做生意,讓女兒用自己的名字租倉庫,存贓物。被警察發現,讓女兒去自首,說都是自己乾的,跟他沒關係。Kerry為了爸爸,什麼都願意,她像她那個垃圾老爸的狗一樣,趕都趕不走,還說我們家族人互相照顧。缺失的父愛,干吼的母愛,讓二三十歲的Kerry神情像個十歲的孩子,又滑稽又可憐。這也是Kurtan對Kerry蠻好的原因,他實在覺得她缺愛,為她不平。但是他們演得一點也不像我寫得那麼慘,倆人笑點都很低,很容易滿足,並沒跟生活對峙和自憐自哀。冷眼旁觀自己,笑話自己,不譴責不質問,就是把生活底線亮給你看,那是一種很高級的東西。

因為畢業就失業,Kerry 和Kurtan都沒啥錢,倆人連麥當勞都吃不起,有天Kurtan拿了個披薩來Kerry家,要用烤箱熱了吃,Kerry 也想吃, Kurtan沒有一點分享的意思,鬼佬都是自己幹掉一整個披薩的,這點我已經差不多入鄉隨俗了,干不幹掉,一整個披薩都是自己的。Kerry 就從冰箱里翻出雞塊來,打算熱了當午飯,倆人為誰的食物放在烤箱上層吵起來,Kurtan說我是客人,你對客人好點。Kerry,你比我呆在這個屋子裡還多呢,你算哪門子客人。姐弟倆就這樣瑣碎無聊厭倦地捆綁在一起,最興奮的事情是他們不喜歡的老師死了,倆人幼稚地手舞足蹈上街慶祝。

弟弟Kurtan是稻草人節上,偷賣掉鄰居家的土豆和牛,把老管教他和Kerry的牧師裸照,貼到交友網站上的無底線小混混。饒是這麼著,牧師一直愛心不改,不放棄後進,對倆姐弟各種提攜。幫着Kurtan申請進了大學。連體嬰兒一樣的表姐弟要分開了,Kurtan完全沒勇氣告訴Kerry。Kerry從其他渠道知道這個事後,怒斥自己的幫派小嘍啰泄憤。

最後Kurtan出現了,說幫派還缺某某運營官嗎,我決定GAP一年,先過組織生活。姐弟倆又混一起了。這是弟弟對姐姐的情誼,也是Kurtan對外面陌生世界的不知所措,從小到大長在封閉村莊里,外面世界很難長着一副友好的臉。倆人寫和演這個劇也是因為各自在城中,百般不適應不喜歡,念念不忘家鄉鄉村,那是他們的舒適帶,是他們的一切。

網球明星費德勒說,If you’re great at one thing,make it everything.如果你只擅長一件事,那麼把這件事變成一切。也是這個道理。不是回到初心這麼矯情的境界,就是回到舒適帶,好好挖掘你的舒適帶,也能行。果然啊,姐弟倆最後還是在舒適帶里做了明星,名利雙收。比去大城市裡當個倉皇的nobody強。

和中國鄉村一樣,英村還有一個特點,就是年輕人少,Kerry 和Kurtan很難有適齡戀愛談。用Kurtan的話說,村裡能見到的女性,都是拿退休金的(本拿退休金人士虎軀一震,感覺到了被歧視!)他說自己在交友網站上找女友,距離越設越遠,就算人家不嫌遠,我也沒錢每天過英吉利海峽,去跟一個法國妞打球啊。我跟所有FB上彈出來,“你可能認識的人”say 嗨,問你靈魂中的動物是什麼?只有一個女生回復了,說是長頸鹿,然後問我,我說所有能和長頸鹿性交的動物,都是我的靈魂動物。她覺得我很風趣。

後來Kurta找了個在保齡球俱樂部的工作,說開始很不想去,都是些老東西。後來發現他們還挺好的,只要不跟他們提外國人和自助結賬這兩件事,這是他們最討厭的,而且他們會讓你知道他們有多討厭這個。

看這種劇,會對喪到家的人生又懷疑又確認。對Kerry 和Kurtan來說,最幸福的是他們擁有彼此,日子喪不怕,可以一起把喪喪的日子,寫成劇本。活得像個笑話不怕,可以拍成劇讓更多人圍觀,這就高級了。

那一路,喪在萬米高空,又喪又慈悲。

後面的私貨:

人呢,都想顯得聰明和得體,處處高人一等,快人一步。摩登世界中,這樣的人不缺,認識的不認識的,隨便一抓一大把。像Kerry 和Kurtan姐弟兩個,一點不嫌棄自己幼稚和蠢蠢的表情,一本正經地和what the fuck人生周旋,沒有一點點包裝,其實泄露了人生某種本質,還有慈悲。

我現在卸掉職業和所有虛榮,過沒有丁點光環的,最基本的生活,看世界,看人,視線變得平,甚至仰視。也有好處,謙卑和自大,後者的盲區更大,更像個真正的笑話。

所以Kerry 和Kurtan謙卑地笑話自己給你看,會成為大爆款,拿獎拿到手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