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私人影院，難道不是為了看電影？”/圖蟲創意私人影院，你為什麼還在“灰色邊緣”徘徊。
私人影院是個神秘的地方，躲在城市的街角，私密、幽暗，散發著“不懂我就別來”的特殊味道。當一個人被發現去過私人影院，就會引來N道飽含深意的目光——“你們年輕人去私人影院都幹些什麼？”“什麼電影，非要去私人影院看？”叔叔阿姨，我真的，只是去看了一部電影。
去私人影院的人，都做些啥？誤解的核心，繞不開致命的痛點——私人影院，太小眾了。小眾不等於邊緣——漢服、JK制服、二次元產業告訴我們，“不入流”恰是最受年輕人擁護的標籤。私人影院自2013年進入大眾視野，截至2018年底已瘋漲至16000多家；80、90後成為私人影院的主力消費人群，佔中國電影觀眾的62%。昏暗的燈光、密閉的房間、沙發床鋪的布置、營造隔音效果的特殊設置、隱藏在居民樓中……私人影院的蛋糕越做越大，但仍因自身特點，擋不住旁人一番遐想。
亂想些什麼，看電影難道不關燈？/圖蟲創意
這麼一塊令人好奇又望而卻步的地方，什麼樣的人，會走進去？私人影院職員：“冬夜，女孩在一個人在房間內，哭着看完電影。”網友“唐長老”是一名私人影院職員。2015年，一個冬天的夜晚，下着雨，寒風刺骨，窗上側起了厚重的霧氣。一位女孩急匆匆來到店裡，壓抑着哭腔、哽咽地詢問價格，開了一間電影房。然後，她走進去，關上了門——女孩看了什麼電影，甚至有沒有看電影，不得而知。兩個小時後，女孩出來結賬，雙眼紅腫。唐長老進房間收拾時發現，沙發上的抱枕完全沒有挪動過、店裡附贈的爆米花一顆未少、地上有許多紙巾。“看來，她一直在哭，電影也沒怎麼看。”唐長老猜測。遇到不順心的事，想找一個地方嚎啕大哭，還挺難的。所以，這個傷心的女孩，來了私人影院。在家裡哭，怕家人擔心；在宿舍哭，怕吵到室友；在大街上哭，怪不好意思的；在普通的電影院哭，會被一百號人轟出影廳。鋪設隔音墊的小小電影房，是一個不被打擾的小窩，擁抱了她和她的眼淚。
門一關，就進入卸下心防的時間。/圖蟲創意一個人看電影不要緊、看什麼電影沒人管，甚至不看電影也沒關係。於女孩而言，把自己鎖進電影房裡的兩小時，最放肆、最放鬆。哭完，出來，回到現實世界。大三學生：“在傳統電影院，我不得已正襟危坐。”我堂妹是一名大三學生，也是一位私人影院死忠粉。沒課的日子，她總會拉上幾名同學，開一個電影房，只為了肆無忌憚地吃零食，以及看電影院根本不排片的電影。她母親、也就是我嬸嬸，每次提及她這種愛好，都會翻白眼：“電影院、家裡不能看電影嗎，一堆人擠在小房間，到底在看啥？”堂妹悄聲反駁：“你們只在乎電影內容，卻從沒想過觀影體驗。”“在電影院必須正襟危坐，連爆米花也要先含化了再咀嚼，避免嘎吱嘎吱的聲音吵到隔壁，兩個小時下來，電影講了什麼不知道，但腰痛是真的。”她表示，私人影院最誘人的，是自由的觀影狀態——邊聊天邊看電影、大聲地咀嚼零食、雙腳盤在沙發上，甚至在電影中途站起來跳一支舞，都不會被責罵。
私人影院里的布置，總能給人帶來溫馨的感覺。/圖蟲創意其次，傳統電影院有嚴格的排片計劃、影片准入門檻，觀眾可選擇的範圍很窄；相比之下，私人影院“貼心”得多，將自主權還給觀眾，一切分地域上映、已下線、排不上院線的電影，如今年大火的《小丑》《寄生蟲》都能不受時間、地域限制地觀看。畢業一年的職場新手：“看什麼電影，派對走起！”朋友大菲是剛畢業一年的職場菜鳥，996成日常的她，基本沒有私人生活時間，日曆上寫滿吃喝玩樂的願望，卻沒機會實現。上周，我接到她的派對邀請，甚為震驚：“你辭職了？”“工作再忙，社交不能少。”她興奮地說，終於找到了高效的社交方法，“零食、飲料、沙發和主題裝飾，還看什麼電影，派對組起來啊！”在以大菲為首的人群眼中，私人影院就是布置更像家、性價比更高的KTV或桌游室；看電影是次要，高舒適度、多人相聚的高效社交形式，才是重點。
沒人在乎電影內容，聚會才是迫切需求。/圖蟲創意於是，融合了私密、自由、社交屬性的私人影院，成了首選。作為傳統院線的補充，私人影院迎合日漸挑剔、多樣化的觀影需求；同時，讓競爭力弱的小眾電影，取得播放渠道，延長電影盈利期。但是，無風不起浪，那些質疑、不懷好意的聲音，也始終伴隨着私人影院。6年來，私人影院的諸多問題，被赤裸裸地擺出來。
私人影院江湖亂象目前來看，私人影院的前景並不樂觀。那些在違法邊緣徘徊、被議論的亂象，正露出尾巴。今年10月，北京一家私人影院因侵權，被優酷視頻告上法庭，賠了3.5萬元。優酷視頻稱，其享有電影《黃金時代》的獨家網絡播放權益，被告（私人影院）未經許可，向觀眾大範圍播放該片。
花錢買的獨播權益，如此輕易被“盜播”，優酷可咽不下這口氣。/《黃金時代》劇照簡單來說，就是這家私人影院只買了一份優酷會員，卻將“會員限定”電影下載至本地、供所有觀眾觀看。最終法院裁定，被告侵害了信息網絡傳播權。更早一點，今年3月，廣東省查獲一個出售盜版電影的團伙，涉及100多間私人影院、涉案金額超5000萬元，被稱為“中國電影史上最嚴重的一次盜版事件”。據媒體報道，春節檔期間，這個團伙在《流浪地球》《新喜劇之王》《瘋狂的外星人》等8部電影上映當日或次日，便成功盜取資源、出售給私人影院。
如果所有電影都在上映當天被盜資源，電影行業還如何賺錢？/南方都市報截圖曾在此購買電影的私人影院老闆承認，自己沒有電影播放版權，“每年只要付2000-5000元的片源收集費，就能獲得全年所有最新的電影。”新金融觀察報曾在另一起案件中披露，這些盜版電影大多從非法網站下載，還有一些是在電影院盜攝的。盜版橫行，是私人影院最受詬病的問題，也是懸在行業頭上的一把利劍。經營者們抱着“多賺一點是一點”的心態，不惜在版權問題前裝瘋賣傻、侵犯知識產權。除了肆意盜版，在電影類型的選擇上，部分私人影院也可謂“百無禁忌”。傳統影院苦苦堅守的分級原則，在私人影院那裡，成了“最佳賣點”——“在這裡，你不會受到觀影限制。”早在2015年，湖南省一家藏身於大學校園的私人影院，被媒體曝光以“香港禁片”為噱頭，吸引好奇心強的大學生。
利用未成年人的好奇心賺錢，這位老闆，你的臉呢？/株洲晚報截圖影院老闆自稱是大四學生，十分了解學生“喜好”，通過特殊渠道下載數百部“禁片”，長期保存在影院的“片源資料庫”中。“來看電影的，有未成年的學生，也有社會上的人。”老闆如此介紹。光顧過這家私人影院的人，最年幼的是幾歲，我們不得而知，可能是8歲、10歲或15歲；他們看過些什麼，我們更是無法查證。法律與道德之外，私人影院的安全問題也令人擔憂。在導航上搜索“私人影院”，你會發現，它們中的相當一部分，就隱藏在我們身邊毫不起眼的居民樓、寫字樓中。與大商場等寬廣的樓道不同，非經營場所的逃生通道相對較窄、缺乏配套的火災自動報警系統、自動噴水滅火系統，設計初衷只為提供特定人數順利通行。設計者萬萬沒想到，某一層樓的單元房，會被分割成了多個、密集的單間，聚集大量觀影者。
錯落窄小的樓道，本就不是為容納大量人群設計。/圖蟲創意陝西廣播電視台記者在探訪西安一家私人影院期間，刻意點燃了一根香煙，問老闆：“這裡能抽煙嗎？”老闆頭也不回地說：“可以啊！”然而，記者尋遍整個私人影院，都沒看到滅火器等消防設施。一旦發生火災，後果難以想象。公共安全尚且如此，人身財物安全更無法保障——電影房可在內反鎖，大多無窗戶且有隔音裝置，一旦發生意外，難以及時救援；私人影院內人員複雜，且監控設備不多，一不留神被“順”走財物，該找誰說理？而且，萬一，和你一起去私人影院的朋友甲乙丙丁，突然心懷不軌，身處私密空間的你，該怎麼辦？出道時自帶小資、文藝標籤的私人影院，正被混亂不堪的經營模式，一步步引入灰色地帶，若再無與之配套的管理，一手好牌可就被打爛了。
放棄“灰色利潤”，才能自救2018年《點播影院、點播院線管理規定》出台，明確規定：私人影院全部改名為“點播影院”，且必須取得電影放映經營許可證、經營許可證。這意味着，“點播影院”終於有望被納入監管，告別野蠻生長。“灰色地帶”里的老玩家，能變成“正規軍”嗎？
改頭換面的點播影院，硬設施更齊全。/圖蟲創意有業內人士估算，今年，市面上預計將有70%私人影院因選址不合規、硬件不合規、版權等問題，面臨關停。有人出去，也有人進來。作為國內第一批點播影院，愛奇藝、淘票票、百視通、暴風等紛紛玩起“點播”生意，並在失去小眾優勢的情況下，逃過了傳統影院的“追殺”。以百視通旗下的某點播影院為例，扣除房租、人工等日常支出，凈利潤率在50%左右，傳統影院的凈利潤在30%左右。在正規化與盈利之間周旋，這些點播影院都摸索出了“自家經驗”。首先，90％的優質私人影院，選址都在商業中心。相比七彎八拐、難以尋覓小區居民樓，正兒八經的大商場人流量更大，能觸及更多消費者。其次，多元化經營。作為二輪播放的“點播影院”，顯然不能將電影作為唯一賣點。所以，在放映之外，多條腿行走。以電影為承載，販賣零食飲料、自主權、隱私屬性和社交體檢，才是點播影院真正的盈利“商品”。想當初，被描述為“烏煙瘴氣”的黑網吧，也是通過多元化經營模式，出售上網以外的體驗式服務，才得以存活。
一邊吃喝玩樂，一邊看電影，才是我們到點播影院的真正目的。/圖蟲創意正規化實在很難，但不走這條路，點播影院這行業難以生存。掰着手指，從2013數到2019，從私人影院走到點播影院，已有6年時間。新鮮勁兒這把柴火早不夠燒了，質疑的端倪已出現，若繼續走老路，必定招惹來漫天臭罵。點播影院是一個真正給人自由的地方，請別繼續墮落，自甘成為暴力色情違法的溫床。它曾是一個多麼美好、多麼自由的存在啊！
[1] 私人影院界的“海底撈”亂象|院線經理人
[2] 你看的流浪地球可能是盜版！中山警方暗訪私人影院破大案|南方都市報
[3] 私人影院又涉侵權糾紛，賠了優酷3.5萬元|北京日報
[4] 株洲私人影院播情色“禁片” 顧客中有未成年人|株洲晚報
[5] 私人影院藏身居民樓 影院抽煙無人管難見消防設施|陝西新聞網
[6] 不可描述的私人“點播影院”|新金融觀察
[7] 極光點播影院繆侃：這個小眾行業搖身一變成大風口|金融界
✎作者 | 穎寶
-
-
-
-
-
-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