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寶的安娜, 費雯麗的安娜, 蘇菲瑪索的安娜, 謎一樣的多面安娜

19世紀中期俄國批判現實主義作家托爾斯泰創作出安娜卡列尼娜的時候,大概不會想到會有那麼多一流的女影星去挑戰扮演這一悲劇婦女形象,但是結果是驚人的,嘉寶、費雯麗、蘇菲瑪索、凱文奈特莉都有扮演過這一角色。安娜幾乎成為了挑戰演技的知名女演員的首愛,這就如同男演員樂於挑戰莎翁的哈姆雷特一樣。

——為什麼它會反覆重拍?

《安娜卡列尼娜》這部小說被如此的受歡迎,時不時的被改編,顯然有它的深層次原因:從資本逐利的角度,是有一定陰暗的動機的。

首先,《安娜卡列尼娜》題材話題意義突出,“三角戀”和“婚外情”的內容,在任何時代都算是一個“爭議”話題和八卦的“核心”,總是會成為茶餘飯後人們關注的焦點,畢竟人非聖賢,在日常中產階級的無聊中,這些花朵般的點綴,可以撫慰自己平庸的生活。

但《安娜》有毒,這個高明的施毒者自然是托爾斯泰, 雖然關於愛情,有關的篇幅小說已經汗牛充犢,托爾斯泰的這一版本敘事對於愛情本質的“迷狂”闡釋的非常到位。不同於《羅密歐與朱麗葉》的純愛悲劇,安娜卡列尼娜處於一個尷尬的核心,情慾戰勝了家庭責任,愛情帶來的“災難”意識下的悲劇悄悄萌芽。想想《廊橋遺夢》,幾乎同樣的故事類型,一個走,一個留,都歸之於愛情的魔力,同樣的“誘惑”情節,被各種花樣翻新,可見,這種故事是非常能吸引人無意識的心靈深處的東西。

其次,從演員的角度,安娜的扮演具備充足的挑戰性,有演員發揮演技的餘地,安娜一直深陷在“感情漩渦”中,從一開始的通情達理,到一見鍾情,到舞廳誘惑,再到熱情如火,懺悔糾結,到痛苦與情慾,到遽然私奔,到嫉妒痛苦,到絕望顫抖,到自殺死去,幾乎演繹了各種女人的微妙情緒,有變化有發展有深化,於是各種改編下,安娜幾乎成為一塊試金石。

坦白說,我們是衝著新“安娜”來的;各種類型女人去扮演心底裡面可能的安娜;但誰會做到最出色?

其實要做到最“出色”,除了扮演安娜的演員表現外,導演的功力是不可或缺的,畢竟這部名著被改編,從某種意義上是被“電影化”,其中蘊含非常有價值的“拍法問題”。畢竟,有趣的是同樣的關鍵情節,被不同導演的不同的個人處理,但分寸感,營造意識,拍攝取角的不一樣, 結果營造出的效果是完全不同。

導演的個人解讀,讓安娜活過來的時候,也賦予他眼中“安娜”全然不同的全新特性,這正是樂於比較各自版本安娜的一個原因;對安娜小說的解讀和側重不同,顯示出一種永恆的“魅力”——安娜的“魅力”。

當然全片比較是一個非我目前能夠完成的活,但可以舉一個例子,比如安娜自殺那一幕,種種電影版本的不同處理;不同導演下的安娜就有不同特點。

——比如嘉寶版安娜,黑白效果下,嘉寶本身優雅的特性完美的賦予了安娜一種楚楚可憐的特徵,嘉寶標誌性的長睫毛抖動的如同蝴蝶,自殺的時候,沒有花哨的鏡頭,只是一直對着嘉寶的臉,目無表情卻似乎什麼都有。跳下的那一刻,簡單一躍而已。

—— 比如費雯麗版的安娜,同樣是黑白效果,導演卻別出新意,不再是從鐵軌路沿側面跳入,而是讓費雯麗直面火車頭,喃喃自語中,被開動的火車撞倒,費雯麗特有的從《慾望號街車》開始的神經質,被演繹出一個新的安娜。

——比如蘇菲瑪索版的安娜,彩色的安娜,蘇菲瑪索當然是絕世美人,那張臉美的讓人窒息,導演處理自殺那一幕的時候,充分利用了瑪索的優雅體態,跳落的時候,插入了幾個“聯想性鏡頭”,蠟燭被熄滅,小女孩的跳水,那一刻導演賦予了充盈的詩意。

——比如凱文奈特莉版的安娜,可以說,她是幾個安娜當中難得有“情慾”色彩的體現,厚厚的白雪覆蓋的列車,激烈的個人情緒,黑色面紗下的熱淚盈眶,決然跳下後死亡的面孔的慘不忍睹。

總之,就是這短短的一段,事情只有一個,但導演的演繹卻花樣翻新,代表了電影本身的的一種“吸引力”,不同於文字,卻某種意義上,讓我們的安娜想象更為“豐富”。

其實,上面只舉了幾個有名的安娜,蘇聯版本可惜沒有看到(按理,這個版本大概會接近俄羅斯風情吧),另外2013年的意大利的《安娜卡列尼娜》,是最長的,愛情戲的特別到位,故事的拱橋設計作為電影總體結構均衡感完全領會了托爾斯泰的意思,可惜女演員自己叫不出名字。從總體上說,嘉寶和費雯麗版安娜的美國工廠製造好萊塢味道重了些,改編的取捨完全從故事角度出發,這是美國片的優點也是它的缺憾。1997年索菲瑪索版總覺得過於文雅,女人那股野性的情愛表達不足,拍攝的中規中矩,卻總感覺味道差些意思。

當然之中,我最偏愛的應該是2012年奈特莉版《安娜卡列尼娜》,在舞台化設計上的完全充滿獨特新意的讚美;非常冒險和大膽;類似“舞台劇”的整體設計,讓整個轉場過程充滿不可思議的連接,讓我目瞪口呆,原來《安娜》還可以這樣拍,完全脫離現實主義內容的老套處理,保留了故事的“精髓”,其實,這電影是最有“電影作者意識”,畢竟小說是小說,電影是電影,就我來看,這部電影評分不高,有點讓我意外。

未來還會不會出現新“安娜”,如同那句有名的台詞:“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不幸”;安娜是不幸的,導致種種可能,於是能在世上可以有“千面化身”的種種形象存在。

我覺得《安娜卡列尼娜》一定還會有全新的演繹。關鍵在於以後的“詮釋”是否有新可能新意識,這讓我有拭目以待的衝動。托爾斯泰他的安娜如此受歡迎,至少他自己就是被“安娜”感動過,希望,在以後的改編中,作為考驗女演員演技的一個標尺,導演感動的同時有創新性的發揮,電影的歸於電影。

—— 這樣,才不辜負可憐的安娜卡列尼娜的存在,也就是所謂不負如來不負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