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王別姬》里的眾生相——豆子娘

《霸王別姬》,是華語電影里里程碑式的作品,甚至被一些人認為是中國電影文化藝術的最高峰。它跨越幾十年的超長時間跨度,描寫的不僅是人,還有情感、時代和命運的糾纏。電影裡面的十個人物各個鮮活,也就構成了接下來《霸王別姬》里的眾生相。

電影的開頭,晚年的段小樓和程蝶衣來到空無一人的京劇院,這時候二人的步態與口氣都不太一樣,蝶衣很平靜,小樓有些頹廢,經過歲月蹉跎的霸王已經沒有什麼王者之氣了,這段是整個故事的楔子,但也是故事的結局。當歷史的聚光燈斜斜地打下來時,回憶也慢慢舒展開來。

石豆子娘艷紅,是第一個出場的人物,她帶着小豆子去戲班,遇到曾經的客人出手調戲,艷紅厭惡地推開那人。她不想在孩子面前丟了母親的形象。

艷紅給小豆子包得嚴嚴實實,看到戲班表演,小豆子一臉好奇,艷紅卻突然笑了。

因為她看到這幫小子們蹦蹦跳跳陽光皮實,她彷彿看到了小豆子的將來。不像現在這樣,裹在棉襖里,活在污濁的世界裡,假裝成女孩,成不了男子漢。

妓院里養孩子哪有那麼容易,母親終究是不舍,所以裝成女孩來養掩人耳目。可孩子大了性別藏不住,遲早會穿幫,過了懵懂期,自己身份難以掩飾也不好與兒子交差。左右為難,只好給他一個新去處。貧苦人家能去哪,戲班是最好的選擇,能自力更生不用給人做牛做馬。

小豆子天生六指這叫“祖師爺不賞飯”。

班主不收,軟磨無用,艷紅乾脆心一狠。蒙上小豆子的臉,不讓他看見,也不讓他掙扎,手凍冰了,也不如橫下的心冷。

哭嚎着,喊叫着,無情的母親把兒子送進了戲班,兒子的哭喊從此充耳不聞,帶血的手印彷彿宣告母子情分的終結。脫下那件禦寒的長衫棉襖,披在兒子身上,

再給班主鞠個躬,從此消失在茫茫大雪裡……母子情緣已到盡頭。

短短几場戲,豆子娘的形象刻入骨髓。她貧窮、不被尊重、身不由己又苦苦掙扎,身為母親,她想給孩子更好的人生,也想維持母親的尊嚴和體面。

把孩子送進戲班從此一拍兩散,是她人生不多的選擇里,能做出的最好選擇。這樣的母親,雖是無情卻也有情。

我認為這是蔣雯麗出演的最好角色之一,雖然只是一個配角,出場不足十分鐘,但她卻把舊時代紅塵女子的媚、柔、苦、狠,像靈魂附體那樣地展現出來。第一次看《霸王別姬》,感覺艷紅這個女子滿是怪異和狠心,後來再看,她雖然貧寒卑微,但也是成就了程蝶衣的人。如果艷紅一生都沒有離開小豆子,那還會有之後的程蝶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