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8日，北京人藝京味兒大戲《天下第一樓》重張上演，邀新老“顧客”再聚老字號“福聚德”，品“京師美饌”，解“苦辣酸甜”。近些年來，《天下第一樓》與《茶館》、經典版《雷雨》一道，幾乎每年都會登上首都劇場的舞台，已然奠定了人藝看家戲不遑多讓的地位。本輪演出將持續至7月10日。
《天下第一樓》海報
這部由何冀平編劇，夏淳、顧威、閆銳導演的作品，以京城老字號烤鴨店“福聚德”為背景，講述了一家飯莊的興衰和背後的人事沉浮。不少既機智幽默又富有哲理的經典台詞，歷來被人藝的戲迷們所津津樂道。故事雖然就發生在一家烤鴨店內，卻以此包羅世間萬象、參透世道人心。其中，商業奇才盧孟實攀登峰巔的苦心孤詣，到最後只落得一句，“好一座危樓，誰是主人誰是客；只三間老屋，時宜明月時宜風。”在大幕合上之際，令人好不感慨。
《天下第一樓》劇照。本文劇照 李春光 圖
“如果說這部戲能夠吸引一代一代的觀眾，首先離不開劇本的經典性。”今年已經84歲的導演顧威介紹道，劇作家富有哲思、充滿智慧又詼諧幽默的描寫，讓作品具有強大的生命力。同時經典的演出融入了老一代演員的積累，豐富了人物細節。“經過了幾代人的傳承，如今再上演，在劇中經典性被保留的同時，作品也更符合當下的價值觀，那就是‘每個人活着都要有尊嚴’，這樣的主題必然會帶給觀眾現實的共鳴。”
說起來，《天下第一樓》自1988年上演至今已36年，其間經歷了人藝四代演員薪火相傳的不懈接力。1988年，譚宗堯、呂中兩位飾演盧孟實和玉雛兒；2001年第二版，楊立新、岳秀清接演了這兩個主要角色；2016年第三版，劉輝、郭奕君接棒；2021年，青年演員王雷、原雨接班。
《天下第一樓》劇照
“1988年那版，北京人藝可以說是全樑上壩。除了譚宗堯、呂中兩位，林連昆老師演堂頭常貴、韓善續老師演烤鴨師傅羅大頭，包括張瞳老師以及修宗迪、蘭法慶、李光復、張萬昆、叢林等等，那真是群星薈萃。而且‘八五班五虎’，馮遠征、吳剛、高冬平、丁志誠、王剛也都在裡面，那也是他們第一次陣容齊整接演大戲。王剛後來接演了羅大頭一角，他也喜歡這個角色，一直演到了2019年，是跟這個戲時間最長的。”顧威告訴澎湃新聞記者。
《天下第一樓》劇照
此輪上演，是由顧威、閆銳組成新老聯合的導演團隊，以及王雷、雷佳、原雨等一眾青年擔綱主演後的第三輪演出。導演閆銳回憶說，自己在2008年進入《天下第一樓》劇組，先後在劇中出演過京劇名伶余老闆和醉心武術、不成器的二少爺。“2021年時，顧威老師讓我作為導演的傳承者進組。人藝有很多經典劇目，《天下第一樓》則是新時期的標杆之作。這部作品難就難在要在今天找回一百年前歷史的記憶和時代的味道，演員們不僅要還原當時的生活，更要用當時的語言方式和韻律來表達。”
《天下第一樓》劇照
“今晚，是我們這部戲第576場的演出。”28日當晚演出結束後，主演王雷帶領全體演員謝幕，“我們特別感謝顧威導演這麼多年對《天下第一樓》的堅守和付出。”在他看來，自己出演的這一版盧孟實更具煙火氣、江湖氣和平民氣。“在這樣一部經典里，演員的任何調整都是斗膽的。原劇本中羅大頭私藏煙土被捕，盧孟實作為掌柜挺身而出，說了句‘大羅，好好烤你的鴨子，正經做人。’排練時，我把‘大羅’改成了‘羅師傅’，這一聲‘師傅’顯示了兩人的和解，也體現了盧孟實對勤行（北京話，廚行）的自珍自重。何冀平老師對此給予了充分的肯定，告訴我以後就這麼演，對我的創作而言是一個特別大的鼓舞。”
《天下第一樓》劇照
雷佳飾演的常貴，不僅繼承了當年林連昆在舞台上報菜名、唱喜歌，這兩個最出彩的橋段，更把這位平日里迎來送往一張笑臉，背後打掉了牙，咽到肚子里不說的堂頭演繹得催人淚下。“在人藝的中青年演員里，雷佳很有天分，這從剛開始對詞兒的時候就能看出來，他一下子就找到了那種鬆弛感。而且他能演出常貴的那份笑着哭，一抹臉兒又含着淚笑的樣兒來，看着就讓人心疼。”顧威評價道。
原雨飾演的玉雛兒是盧孟實的紅顏知己。“玉雛兒雖然出身青樓，卻是一個有智有謀的女人，而且做得一手好堂子菜。前兩輪演出的時候，我還有些急躁，畢竟是老藝術家們創造出的經典，交到我們手上的壓力可想而知。比如報菜名那段，我當時更倚重用自己身段壓住前來挑釁的食客，這輪演出的時候我會有意收斂角色嫵媚的一面，把她真正的能耐給展示出來。”原雨說。
《天下第一樓》劇照
此輪再演，導演顧威要求主創們精雕細琢，在人物塑造上再上一層樓。 “《天下第一樓》雅俗共賞、老少咸宜。既有熱鬧可看，也經得住咂摸滋味。老一代演員們積累了豐富的經驗，很多細節都是演員們創造的，靠導演去轉述就差很大勁。所以我要求這代演員要認真揣摩當年的演出錄像，他們也很興奮地投入到排練當中。”
“經典的常演常新，也在於對人物的深入挖掘。過去我們對於修鼎新這個人物重視、研究得不夠。現在想來，何冀平為什麼要在飯館中設置這樣一個很隔路（方言，意為不同、特別）的人物？而且把整齣戲的結尾放在他身上，讓他說出那句‘沒有不散的筵席’？這裡面大有文章。我對飾演者楊明鑫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他飾演的這位智者最後要超脫出現實，把台詞說出其中的哲思和況味來。”顧威最後說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