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國知名編劇朴智恩(過往作品包括《來自星星的你》《愛的迫降》)執筆,金秀賢、金智媛領銜主演的韓國偶像劇《淚之女王》,以破紀錄的收視成績落下帷幕,該劇播出期間屢屢成為微博上的熱議話題,大結局當晚登頂熱搜榜首。
《淚之女王》同步於netflix播出
雖然收視率破紀錄,但該劇爭議不少,很多觀眾詬病其虎頭蛇尾,前8集過後就頻繁堆疊“車禍、失憶”等韓劇老梗。事實上,該劇前8集亦問題不少——尤其是它的價值立場。
觀眾最初關注這部劇,既由於編劇和演員陣容的強大,也因為它設定上的小創新:雖然仍是“霸道總裁愛上我”的故事,但劇中的霸總是女主角,她成為權力和財富的象徵,男主角的身份設定是平民百姓,是女主角主動吻了的男主角,是她對他說“我絕對不會讓你流淚”,是他陷入婚姻煩惱而不是她……
觀眾不免期待,既然人物關係有所調整,男女主角的感情或許不是建立在傳統的“英雄救美”之上,而更多圍繞相互理解、支持、成長和共同面對挑戰展開?並沒有。雖然女性才是霸總,《淚之女王》很快表現出傳統偶像劇中的“灰姑娘情結”——男性依舊是那個拯救者,女性是被拯救的對象。並且,《淚之女王》通過各種策略,竭力美化象徵資本力量的財閥家族,資本的支配與控制力量堅如磐石。
浪漫愛情故事底下,《淚之女王》持續美化性別與階層上的不平等,它做得更加隱蔽,包裝得更加時尚,充分體現流行文化的高度適應性,能夠隨着社會變遷和受眾口味的變化而調整自身的表現形式,看似與現代觀念接軌,實則內核未變。
當然,絕大多數觀眾看偶像劇就是圖個娛樂消遣,我們的本意僅僅是提供觀看偶像劇的另外一種視角而已。
灰姑娘情結:總是需要男性的拯救
言情偶像劇以浪漫的愛情故事為主線,描繪長相俊美的男女主角從陌生到相識、相愛的過程,包括心動瞬間、甜蜜互動、深情告白、感人至深的誓言等,營造夢幻、理想化的戀愛氛圍,強調情感的純真與熱烈,旨在引發觀眾強烈的情感共鳴,以及對美好愛情的嚮往與憧憬。
“英雄救美”構成言情偶像劇的核心敘事,是浪漫的核心來源,它有着基本的人物設定與情節結構。“英雄”幾乎都是男性,他具有超凡的勇氣、力量和智慧,“美”是被拯救的女性,她通常被描繪為美麗、溫柔、純潔和脆弱。故事中,美女陷入某種危險或困境,英雄因為偶然路過、主動尋訪或因命運安排介入到事件中,他不顧個人安危,勇敢沖入險境,使用技能和力量來拯救美女——比如直接戰鬥、智謀對抗、心理支持、提供庇護等方式,其間也往往伴隨英雄對自身弱點的克服。最終,英雄成功救出美人,危機得以化解,這一壯舉贏得美人的芳心。故事以英雄與美人從此過上幸福快樂的生活作為圓滿結局。
在朴智恩聲名鵲起的《來自星星的你》中,都敏俊擁有超乎常人的能力,如瞬間移動、時間暫停、超強聽力、視力、記憶力,總能在關鍵時刻保護千頌伊——她是頂級女演員,也是經常陷入險境難以自救的女性。在朴智恩另一部大獲成功的《愛的迫降》中,李政赫出身顯赫的政治家庭,是高級軍官,忠誠、果斷、富有責任感,具備出色的軍事素養和領導才能;尹世利雖然是韓國頂尖財閥集團的獨生女,是家族企業的繼承人,但由於意外事件被迫滯留在一個讓她幾乎無法發揮能量的地方,如若不是李政赫的次次拯救,尹世利恐怕難以存活下來……
《淚之女王》雖然讓女主角洪海仁成為霸總,上演的依然是“英雄救美”。表面上看,洪海仁是百貨公司老總,個性強勢,自信且有主見,習慣於掌控局面;與之相對,男主角白賢宇出身平民家庭,是集團的法務理事,在工作中聽命於洪海仁,在家庭生活中也扮演着傳統女性的“社會性別”——比如被岳父岳母安排人生、為洪家的祭祀做準備……
財閥家族,由女婿準備祭祀的東西
但是,劇情很快讓洪海仁罹患一種怪病,可能只剩三個月壽命。起初,高冷的洪海仁並不告知家人,她獨自忍受絕症前的沉重、恐懼與孤獨,並承受絕症帶來的短暫失憶等癥候,也恰恰是這個時候,白賢宇扮演了“拯救者”的角色——洪海仁脆弱時,給她肩膀,洪海仁陷入危險時,帶她脫離險境,洪海仁失去生存意志時,不惜讓她痛恨他也要激發她的鬥志……
一次次“英雄救美”
為了凸顯白賢宇拯救者的角色,《淚之女王》更是編出有些弱智的商斗劇情——洪海仁所在的一個樹大根深的財閥家族,竟然被一個“惡毒女配”和一個“野心家”輕輕鬆鬆扳倒,一家人要躲在白賢宇的鄉下老家。疾病限制了洪海仁的發揮,一切均依賴於白賢宇的拯救。包括洪海仁之後的求醫治病,也是白賢宇在四處奔走。
《淚之女王》顯示了一些偶像劇的“表面改良”:不斷提升女主角的身份與地位,讓她成為頂級女演員或事業上獨當一面的女總裁;卻並未在根本上改寫她們“被拯救”的位置,無論男主角的經濟地位是否高於女主角,他們一定是智力與能力更高一等的拯救者,男性一定強於女性、優於女性。
偶像劇“英雄救美”模式的泛濫,是否持續強化着男性中心制?這並非無稽之談。
誠然,“英雄救美”並不只是在偶像劇中出現,它是一種廣為人知且深受文化作品青睞的敘事模式,在古老的神話傳說和民間文學中就已經出現。“英雄救美”彰顯勇氣、忠誠、正義、犧牲等正向價值觀,英雄戰勝邪惡、拯救美人的過程,也是對正義、善良與秩序的捍衛。這一語境下,“英雄救美”沿用傳統的性別框架,但它的宗旨在於弘揚正義、勇氣等普遍價值。又比如某些故事中,女性角色雖身處險境,但並非完全被動等待救援,而是展現出智慧、勇氣或其他積極品質,共同參與解決問題,她們也是男性英雄成長的動力……
但更多時候,偶像劇的“英雄救美”與男權制的性別設定、權力關係一拍即合。男性佔據主導地位,被賦予堅強、保護者、決策者的角色,女性被定位為柔弱、需要保護、服從者,女性角色被描繪為需要男性拯救才能脫離困境,這種依賴關係進一步凸顯男性作為拯救者的地位;偶像劇頻頻讓被拯救的女性對英雄產生愛慕之情,這種“以身相許”的情節進一步鞏固了男性救贖行為的價值。
“以身相許”
當偶像劇長期且大量地重複此類敘事,可能導致偶像劇的年輕受眾接受並內化這些性別角色模式。在面臨困境時,默認男性應當處於保護者地位,女性應接受被保護的角色,合理化現實生活中的性別不平等現象,削弱女性爭取自主權的動力和信心,讓一些人更渴望等待“英雄”而非自我救贖。
這就是美國作家柯萊特·道林提出的“灰姑娘情結”,描述一些女性既渴望自立又畏懼獨立的矛盾心態。男權制結構下,女性的主動權和獨立性長期受到限制,讓依賴男性成為一種文化常態和心理習慣。由是,很多女性內心深處既渴望實現個人自立,包括經濟獨立、精神獨立和職業成功,又存在對男性伴侶的強烈依賴慾望,期望尋找一位理想化的男性伴侶來解決生活困境、提升社會地位、創造幸福生活的幻想,寄希望於通過婚姻或戀情實現人生的重大轉變。
“戀愛腦”財閥:對資本力量的美化
幾乎所有的偶像劇,一定有人是“霸總”。這其中有構建戲劇衝突的需要。例如霸道總裁與普通女主角之間的社會地位差距、生活方式差異等,為劇情提供豐富的衝突素材,如階級鴻溝、家族反對、職業挑戰等,使得戀愛過程充滿波折,增加劇情的緊張感和吸引力。久而久之,霸道總裁角色成為偶像劇的一種常見類型設定,觀眾對此類角色及其故事套路有明確的預期。
霸總更有滿足情感投射的需要。作為角色類型,霸道總裁具備財富、權力、英俊外貌、卓越才能等特質。偶像劇的核心受眾群體渴望看到超越平凡生活的浪漫故事,權力與財富是現實生活中人們普遍嚮往的兩種象徵性資本,滿足觀眾對於浪漫愛情、物質安全感、社會地位提升以及生活品質改善的幻想和嚮往。
自然地,偶像劇美化掌握權勢的霸道總裁,也就美化了資本的力量。
比如,偶像劇中財閥家族的生活方式一定會得到連篇累牘的呈現,從私人飛機、豪華跑車到頂級豪宅、琳琅滿目的奢侈物品,無一不在展示資本所帶來的物質享受,不斷挑逗和誘惑觀眾。這種對資本所創造的物質世界的美化,間接促進對資本力量本身的認同。
偶像劇中,霸道總裁不僅擁有巨額財富、顯赫地位,他們還常常被塑造為完美形象,在外貌、氣質、才智等方面表現出超乎常人的優越性。偶像劇在展現霸道總裁的商業帝國時,熱衷於聚焦他們決策果斷、運籌帷幄的瞬間,將他們的成功歸因於個人才能。如此處理淡化了資本力量可能存在的複雜性、道德瑕疵以及資本積累過程的不光彩不平等,讓現實中帶有壓迫感的資本力量轉化為具體、鮮活且充滿魅力的人物。
特別是霸道總裁對女主角的呵護、寵愛,更是為資本力量披上含情脈脈的面紗,讓觀眾在欣賞浪漫愛情的同時,對資本持有者及其所代表的資本結構產生正面的情感投射,全然忽視了資本力量與普通勞動者之間存在的矛盾和結構性不公。
在美化資本力量時,《淚之女王》既有老套路,也有新伎倆。
老套路上,洪海仁作為資本家的冷血被掩蓋在她勤奮、努力、上進等優點下。比如劇集一開篇,她要求撤掉百貨公司一些營業額倒數的櫃位,稱呼它們為拉低業績的“害蟲”。白賢宇提醒,這些櫃位已經投資了約300萬元的設備費,讓它們走是違約的,也是“仗勢欺人”。洪海仁不以為然:百貨公司又不是慈善機構,做不好就走人,不走就打官司。顯然,洪海仁信奉的是新自由主義的優勝劣汰、贏家通吃。觀眾認同她的“颯”,也就接受了資本對弱者的殘酷驅逐。
對弱者的驅逐
《淚之女王》倒轉了男女主角的經濟地位,無法通過男性霸道總裁愛上灰姑娘來體現資本的魅力;但編劇“曲線救國”,通過美化資本家的純真與純情,充分淡化財閥家族的“藏污納垢”。
洪海仁所在的大財閥家族洪家,從洪家第一代的洪海仁的爺爺洪滿台,到洪家第二代洪海仁的姑姑洪凡資,洪家第三代的洪海仁和她的弟弟洪秀哲,均被編劇刻畫成“戀愛腦”。網絡流行語中的“戀愛腦”原本帶有一定的貶義色彩,用來描述一種以愛情為中心的思維模式或心理狀態,個體在戀愛關係中過度投入情感、精力和注意力;在做重要決定時,“戀愛腦”被當前戀情中的情感波動所左右,而非基於實際情況和個人利益的最大化。
《淚之女王》中的大財閥幾代人都呈現出這種“戀愛腦”特徵。白手起家、身經百戰的老會長被女騙子蒙蔽、差點人財兩失;洪海仁的姑姑三段婚姻屢遇渣男,很快再度陷入純情,好在這次總算遇到一個好男人;洪海仁與白賢宇也有過很浪漫甜美的戀愛生活,高傲的洪海仁在可愛的白賢宇面前終於顯露出繞指柔的一面;洪海仁的弟弟洪秀哲更是被觀眾戲稱是“戀愛腦”的巔峰:被妻子騙光所有,妻子帶着孩子去國外享受榮華富貴,洪秀哲絲毫沒有責怪妻子的意思,只是痛苦於找不到妻子……洪海仁說:“她把所有東西拿走逃跑了,怎麼能讓你找到?”洪秀哲說:“她沒有把東西都拿走,她有東西忘了拿走,我,她把我忘在這裡了,我們家多慧說,我們是世上最高貴的東西,她把寶貴的我忘在這裡是去哪了?”
觀眾紛紛被財閥家族幾代人共同的“戀愛腦”所“折服”,評論里充斥着類似的聲音“純愛戰士”“戀愛腦是男人最好的醫美”“本來特別厭蠢,可洪秀哲這麼純情,都有點喜歡他了”……
“戀愛腦”何止是偶像劇中男人的“醫美”,在《淚之女王》中,它更是大資本家、大財閥的“醫美”。首先,將財閥角色塑造成“戀愛腦”或“純愛戰士”,渲染他們在愛情面前表現出超乎尋常的投入、真誠與善良,這讓他們籠罩了一層道德光環。觀眾很容易將這種正面情感投射到角色身上,進而對整個財閥家族及其所代表的資本力量產生正面聯想,甚至讓人產生誤解:反而是那些擁有巨額財富的財閥家族,更能超脫功利思維,擁有更加純真善良的心靈。
財閥家族的人,從老到少,一個個陷入純情
其次,現實生活中,大財團和企業家族往往與複雜的經濟和社會動態聯繫在一起,當《淚之女王》將財閥家族成員塑造成深情款款、執着於真愛的“戀愛腦”“純愛戰士”,或者頭腦簡單、嘴上刻薄但內心善良的“傻子”,觀眾也不會將他們與權力擴張、資源壟斷、市場操縱、社會不平等等過多聯繫起來。
比如劇情的中後段,洪海仁的父親洪凡錫被刻畫成一個有些脫離生活、但危難之時成為家庭主心骨、敦厚的丈夫和父親,以及對親戚仁厚大方的好人(送白賢宇父親一棟樓),觀眾多半已經遺忘劇情一開篇,對於公司一個離職的老員工,洪凡錫命令白賢宇“整他”“捅他一刀”,讓員工“身敗名裂”,“當在我家吃過飯的人要背離我,不能讓他們安然離去,至少要讓他們無法好端端地走出去,才不會有後患”。
大財閥可怕的嘴臉
這裡充分體現了資本家極具侵略性、自私自利、冷酷無情、濫用權力且缺乏道德約束的嘴臉。洪家的人多多少少都有這種權力的傲慢,編劇“洗白”了他們,觀眾也逐漸遺忘他們的這一面。
性別超克:資本的控制力堅如磐石
偶像劇中,男女主角的關係不會一馬平川,由於性格差異、成長背景或人生觀念的不同,兩人的關係面臨波動曲折。男女主角經濟地位上的差異,導致他們在化解矛盾時處於不平等的位置上。
在以往“英雄救美”的偶像劇中,霸道總裁幾乎總是習慣性地以強硬、控制欲強的方式出現,在感情中佔據主導地位。在與女主角發生矛盾時,霸總通過對女主角生活與工作的介入讓她“妥協”(比如包下女主角打工的咖啡店只為跟她多說幾句話、利用職權將女主角調至自己直接管轄的部門或項目組、購買女主角家附近的房產成為她的鄰居),種種強硬或幼稚的舉動被合理化為“他是因為太喜歡你才這樣”“他這麼做是因為害怕失去你”,親密關係中的權力不平等以及一方對另一方的控制被嚴重美化。如果觀眾被這種愛情打動,自然而然接納了以愛之名的控制,認同了資本支配與控制的能量。
《淚之女王》男女主角的階層地位發生反轉,階層差距始終存在,二者之間同樣存在這種權力不平等。雖然白賢宇才是“拯救者”,但在洪海仁患病之前,她絕對地控制着白賢宇。女性控制男性,就是女性的勝利了嗎?其實不然。誠如戴錦華所言,“資本主義結構始終是父權結構”,雖然一些流行文化創作“的確鬆動着、或顯影了男權社會的鬆動,打開了新的想象、也許是社會空間,但父權結構自身卻近乎毫髮無傷——只要無損利益最大化原則,資本的確不計較生產者的性別”。
《淚之女王》有一幕形象反映出資本對性別的超克。在剛得知自己罹患怪病時,洪海仁拒絕告訴她的家人,“最不能讓家人知道”。她對白賢宇說:“你也知道,爺爺把百貨公司交給我時說了什麼,他說只要總銷售額超過一兆韓元,他就會立刻跳過我爸,選擇我。”只要洪海仁能賺錢,爺爺才不在乎繼承人是男是女。果然,如同戴錦華所判斷的:“在無所不在的資本邏輯中,我們每個人作為‘人’的意義正在不斷地貶低和下降,成為資本鏈條中的一個部件;在工具或部件的意義上,當然沒有人在乎你是男是女了”。
能賺錢就行,繼承人無所謂是男是女
“資本主義在摧毀了傳統社會階序的同時,製造了或曰複製另一種以不平等為前提的社會等級。”這種社會等級以資本持有量劃分,簡單地說,誰有資本誰霸氣,誰有資本誰掌握控制權和支配權,“它一定是壟斷的、暴戾的、貪婪的、實用性的、權威性的”。
《淚之女王》延續“以不平等為前提的社會等級”,有權有勢的洪家總是高人一等。昔日當白賢宇與洪海仁結婚,白賢宇母親與洪海仁母親攀談,她希望洪家能夠善待白賢宇,洪海仁母親高高在上地冷嘲熱諷:“他處心積慮地娶到我女兒,他才不是省油的燈。我是在稱讚他,律師就該這樣:懂得爭取自己的東西,擅長算計又現實。”白賢宇的婚後生活,始終被洪家監視,一直有人跟蹤,一舉一動要向上彙報。編劇也只是以喜劇手法呈現白賢宇“窩囊廢”時可愛的一面——觀眾也get到這一點,絲毫沒有察覺這種控制與支配的可怕。
金秀賢的哭戲是很“可愛”,但白賢宇的哭泣是真情實感——遠處有兩個人在監視他的一舉一動,這其實是一件恐怖的事
當洪海仁與白賢宇因為誤會感情上產生嫌隙時,洪海仁以她的總裁身份“報復”白賢宇,故意刁難他,比如讓他在很短的時間裡整理好集團敗訴的案例,並讓秘書查詢白賢宇的支出明細,看他每一筆錢花到哪裡去……當她發現白賢宇最近送了30萬韓元和鮮花給別的女人,洪海仁揚言要報復那個女人,親自過去確認,發現事情根本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樣……
這類情節讓觀眾津津樂道,很多人喜歡看高傲的女總裁因為吃醋方寸大亂的樣子,自然也就忽略了洪海仁利用經濟上的優勢地位控制和支配白賢宇,與霸道總裁以愛之名支配灰姑娘,本質上體現的是誰有資本誰霸氣的“不平等”。
《淚之女王》堪稱一出資本的頌歌,方方面面的細節都是對資本控制力的崇拜,誰有錢誰能主宰一切。比如白賢宇的父親在村裡里長的選舉中遇到困難,對手嘲笑他家娶的媳婦從沒來看過他,村裡人一陣哂笑。令人意外的是,洪海仁帶着豪華車隊回村,還給村裡人送來豪華禮物,全村的人立即轉而支持白賢宇的父親。觀眾與白家人一樣感到高興和自豪——有個有能耐的兒媳婦,也就不會在意資本對選舉的介入——雖然只是一個小小的里長選舉。
更滑稽的橋段是,僅僅是因為洪海仁來過村裡後,就有很多人慕名而來體驗富豪待過的地方,“就算沒辦法跟富豪穿得一樣,至少可以跟富豪吃得一樣”,一下子就帶動村裡的經濟發展。
全劇的最大反派,是從底層一步步爬上來的資本家尹殷盛,以及他的母親牟女士,惡貫滿盈的母子充分彰顯了資本控制力最醜陋的面孔——“壟斷的、暴戾的、貪婪的、實用性的、權威性的”。但打倒了一個壞的資本家,反襯出洪家是好的資本家——他們最後都變得更有人情味、更有同情心了。只是資本家裡出了一個壞人,而非父權制的資本結構本身有什麼問題。超克的是男女,也是好壞。
財閥全家福,他們都是好人,壞的只是從底層爬上來的野心家
換個視角去看偶像劇,並非敵視或批鬥什麼,也並非反對觀眾嗑糖的權利,僅僅是提供另外一種不同的觀看視角。流行文化在娛樂表象下潛藏着特定的意識形態,觀眾在享受故事的過程中不知不覺地接受並內化這些價值觀,實現意識形態的隱性傳播。以《淚之女王》為代表的爆款偶像劇,無論它的套路是老是新,均鞏固了父權制和資本的控制力,以浪漫之名美化了性別與階層的不平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