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之城》開局很有質感,隱隱有王炸之姿。
上一篇我們談了前8集觀感,這一篇我們對比原小說、簡單聊聊前十集影視化過程中的改動側重點。
某些“瘋狂加戲”的內容,非但不是無效注水,反而更值得誇。
一,更有密度的師徒朋友線
《城中之城》小說里,趙行很賞識無忌,四捨五入是“找一個年輕人,讓他成為你想成為的人”的意思。
欲持冰雪身,奈何世間風霜刀劍嚴相逼;半途中墜塵煙里,希望那少年能不墜青雲志、不滅赤子心。
不過,小說對這兩位的所謂“師徒線”幾乎是一筆帶過,趙行推薦陶無忌當苗大俠的徒弟干審計。
而劇作擴寫了陶無忌趙行的師徒線,故事和細節都有意思。
不是遙遙遠遠幾句點撥、幾場唏噓而已,反倒是拍了“助幼苗破土而出”的過程。
一方面,讓前期的故事主線和角色都更飽滿;
另一方面,也讓後續陶無忌和趙輝的師徒對立、黑白曲直對峙,更有土壤、更有情緒基石。
隔壁的蘇見仁程家元父子也很有意思,目前來看對小說很還原。
父不父子不子,但倒不是死板腐朽的“綱常不振”體,而是在親情的複雜面相中、做更有喜感也更有轉折鋪墊感的處理。
如今,他們是可愛的兒子和油滑的父親,是“兒子在渣父親面前當祖宗”的笑點擔當和氣氛組。
同時,也以輕喜劇的幽默,消解蘇見仁油膩貪婪基色的黑暗感。
後續,父子一場雖則彆扭二十年,卻又被外人當成軟肋瘋狂攻擊,血色一場中、方顯骨肉情濃。
小說中頗有來頭的胡悅,在劇版中,現階段只是一個看起來很簡單的小姑娘。不知後續劇作會安排她走一條不一樣的路,還是對這個角色做了大幅度的簡化處理。
二,單向的從屬性小掛件、多維的主體性陷落組
夏夢飾演的曉慧,劇版名為田曉慧,小說中是苗曉慧、苗大俠苗徹的女兒。
小說版本中,重心在陶無忌跟隨“未來老丈人”苗大俠做審計,曉慧前期是無忌的小甜心,後期豪門女變心、另結新歡,基本只存在於感情線之內,四捨五入其實更接近“男人戲裡的掛件”。
劇版做了很大改動和擴充,某種意義上,陶無忌和田曉慧是一組對照組。
都是兩手空空、心懷夢想、四處碰壁的年輕人。
陶無忌周正、在每一個漩渦面前恪守本心;
田曉慧飄忽、在每一次誘惑之下隨波逐流。
前者吃得苦中苦、識得局中局,無論是平淡似水還是刀光劍影電光火石,都有一絲清平正氣。
後者原本單純可愛熱情上進,但在表姐的拉攏、打擊、拋棄、利用連環計謀之下迷失本心,處處昭示着年輕人在正邪曲直兩道之前的迷茫和搖擺。
如果說陶無忌是高度理想化的新人,那麼田曉慧則是另一種更實際更讓人唏噓的鏡像。
當然,從某個角度來看,田曉慧和趙行長也是某種搖擺不幸的映照。
趙行長二十三年後幡然沉淪,在種種磋磨處處壓力之下,且悲且怒且憤然離席;一路本本分分兢兢業業做君子,如今只想吐出一口淤血做狂人。
目前為止田曉慧的“走歪”只是苗頭而已。
這兩位,一個是人到中年的低頭、黑化,反反覆復咬牙不肯沾染“白襯衣”最終依舊染塵埃。
一個是小姑娘剛上職場,懵懵懂懂暈暈乎乎,很可能遇清則清、遇濁則濁。
分不清“上進想過好生活”和“虛榮貪慕走錯路”之間的危險分野。
不同階段不同閱歷不同心態,在大染缸里沉沉浮浮、染得三分黑似鬼,變卻故人赤子心,讓人唏噓。
三,豪門夫妻:現代版長門怨
塗松岩飾演的謝致遠,在小說中姓薛,角色特性並無本質變化,“錢”字派代表人物。
小活中並未提及他的妻子,劇版中楊子姍飾演的沈婧,是個厲害人物。
心思深沉、機關算盡,但並不是“蛇蠍美人”“貪財貴婦”這種單薄設定,相反,角色很飽滿。
明知丈夫有貓膩,大肆安排一場抓姦、可惜沒抓到,寸寸咽下怒火、反手就把替她當暗探的表妹當成“投名狀”丟棄。
打着“為你好”的旗號找到小表妹,以介紹工作之名拋出橄欖枝、以絕密消息之機攢下大人情,再一次安排小表妹當自己的眼線,一環環“禮物”背後都不知是毒是禍。
雖則手法依舊常規,但儼然有一種“深不見底的漩渦”屬性,你不知道她究竟要卷出怎樣的龍捲風。
最有意思的是,沈婧的質感不僅在於商戰,她裹挾着金屋空冷、長門深怨的凄冷上線。
但和古早的寂寞深宮老死依舊在等待的被動屬性不同,沈婧看起來不打算搞“長門怨”那一套、而有幾分“你敢讓老娘不痛快、老娘把你扔枯井裡”的意思。
在家常溫情姐妹情和富貴逼人兩重外皮下,有一種金色迷離又血色難言的複雜張力。
四,白切黑之前、白的度和分寸感
《城中之城》第10集,于和偉飾演的趙輝“黑化”。
千呼萬喚等“黑化”的呼聲、終於有了落地回應。
這個角色核心的看點在於掙扎,欲潔何曾潔、欲正寸寸折。
本是一片丹心,但飲冰二十年、熱血終涼。
本願一身清正,但被寸寸緊逼,內有家中病女需醫治、外有大哥步步連環計。
在單位還被空降的上司大手一揮划走半壁江山,焦頭爛額又悲又怒又寒涼。
于和偉開車時的情緒表達,特別好。
一句台詞都沒有,但心中千斤憤懣,每一幀畫面都在無言怒吼、都如泣血狂歌。
又下墜,又飄揚;又破碎,又燃燒。
隔壁“賣魚阿強被逼上梁山”的故事打動人,如今“清廉行長被逼黑化”的內容,內在的情緒價值邏輯是同構的。
但就前十集而言,故事的某些手法、尺度分寸或許值得商榷。
無論是小說還是劇作,對趙行的前期處理都高度“潔白化”,或者說過度潔白化。
從邏輯上說,前期越白、黑化灰化的過程才越打動人,但“白”也要講究方式方法,某些“白”呈現手法略有几絲一言難盡。
妻子亡故多年,再談婚嫁是人之常情;但劇中趙輝對亡妻一往情深深幾許,深的都快趕上隔壁古偶里的美貌鰥夫了。
面對身負“拉橋搭線腐化”業務的美女,他所有的悸動,全都是“宛宛類卿”,只因女人裹粽子的家常模樣、像極了亡妻的賢惠溫情濾鏡。
小說中描寫周琳刻意來他家套近乎包粽子,借家政阿姨之口吐槽“她根本不大會包”。
但劇中沒有這一層“不太會”的意思,這一點看似無關緊要,本質上其實是通過對女性角色的“賢妻化”處理、加重男主的“純良感”。
處處強調:我沒有被誘惑哦,我完全是因為太深情哦。
而這種情深也不是偶像劇那種單維度的情深,摻雜着對槽糠之妻付出無以為報的虧欠、對疾病發現太晚的懊惱,是一種更為傳統的有家庭責任感的情緒複合體。
趙行有此心態很正常,但宛宛類卿這種梗屬實有點膈應人。
隔壁雷東寶出軌被血雨腥風罵上熱搜,趙輝單身有戀愛自由、對誰心動都無可厚非,但明知對方另有所圖偏偏“宛宛類卿”,觀感有些擰巴。
小說中周琳後續幫趙行操持各路“灰色”大盤子時,頗有幾分隔壁大嫂的魅力,如今這一點尚未顯現、或許隨着後續劇情展開觀感會更好。
還是那句話,《城中之城》優點遠多於缺點。
舒心結語
《城中之城》里一組組角色,彼此像對方的鏡子。
這面鏡子可以正衣冠、正人心,但某些時候又帶着變形的苦澀。
當趙輝暗夜驚醒,陡然發現二十三年已經飛馳而逝,面對依舊赤子依舊燃燒的少年、還記得自己的來時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