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10日,閱文集團發布2023“十二天王”榜單,00後網文作家季越人憑藉小說《玄鑒仙族》上榜,獲評2023古典仙俠“精品王”。
《玄鑒仙族》是季越人的首部網文作品。在小說開篇,打工人陸江仙重生後,殘魂附在了一面滿是裂痕的青灰色銅鏡上,飄落到了浩瀚無垠的修仙世界。兇險難測的大黎山,眉尺河旁小小的村落,一個小家族拾到了這枚鏡子,於是傳仙道授仙法,開啟波瀾壯闊的新時代。這是一部罕見的家族修仙群像文,無主角,無系統,不聖母,反套路,被網友盛讚為2023年“神作”,“修仙背景下的《百年孤獨》”。
著名作家馬伯庸也是《玄鑒仙族》的讀者,對《玄鑒仙族》的群像寫法拍案驚讚。他認為,書中的李氏家族被作者寫出了“世代交替、前赴後繼”的史詩感。“從一個村子裡的四兄弟凡人開始,一步步在這個殘酷邪異的修仙世界壯大。這種崛起是有代價的,讀者會眼睜睜看着一代代角色成長起來,然後承受着不同的痛苦乃至犧牲,只為讓家族走得更遠。”
青銅鑒子:一種時靈時不靈的好運
在小說開篇,熬夜改方案的陸江仙變作一面有器靈的青灰色銅鏡,被李家三子李項平在眉尺河中拾得。李項平把這鑒子帶回家中。陸江仙發現李家父子雖然農戶出身,但是出類拔萃,父親李木田膽魄見識俱佳,長子李長湖為人寬厚,次子李通崖勇敏果敢,三子李項平與幼子李尺涇也聰穎靈巧,便欲傳道授法,帶領李家走向中興之盛。
談及對群像式寫作的構想,季越人表示,當下的網文小說普遍為單一主角模式,主角有光環護體,給讀者很好的代入感。“但是讀者讀故事的同時有一種心理預期,就是不到故事結局,甚至到了故事結局主角也不會死,主角不但不會死,大部分時候還不會吃虧。就我個人而言,這種寫法我是很難把握住的。因為在我的創作理念里,死亡是角色非常重要的一部分。”
在《玄鑒仙族》里,季越人使用的是全知視角或青銅鑒子陸江仙作為旁觀者的視角,通過靈性的銅鏡來照見小說中世界。“陸江仙在這部小說里不是主角,他可能代表一種時靈時不靈的好運。因為小說是講道理的,現實是不講道理的,寫作的關鍵就在於怎樣用講道理的方法去達到現實中不講道理的效果。”季越人告訴南都記者。
《玄鑒仙族》在情節上另一個“離經叛道”的地方,是對人物命運的不確定性的處理。置身於故事進程中的人物,結局完全未知,隨時可能遭遇突如其來的厄運或死亡。季越人對此有過嚴肅的思考,他認識到命運的乖戾無常和不可操控,死亡未必重於泰山,也可能輕於鴻毛。
他說:“過去寫作中一個人的死亡不僅僅有偉大的犧牲,可能還會因為一些小小的失足而死在小人物手裡,或者一些沒有意義的死亡,但這些東西是不被大部分網文讀者接受的。他們希望見到的是偉大的犧牲和有價值的犧牲,他們允許角色死亡,但死亡必須跟價值掛鈎,這就限制了一部分寫作時的悲劇性,比如說偉大之人的無能之死之類。”
李家初代四子都是極富魅力的人物,然而,隨着故事的漸漸展開,角色突如其來的退場,帶給讀者猝不及防的失落感。“對讀者而言,他代入那個角色死掉以後,整個代入感就消失了,可能就會忽然覺得索然無味。”季越人發現,對於靠強帶入感維繫讀者粘性的網文小說而言,這種寫法就是“死一個人掉一批讀者,死一個人掉一批讀者”,這也是群像小說寫作一大困難所在。
因此,在連載過程中,季越人也一直密切關注讀者的留言,“儘力去做調和”。對於那些讀者特別喜歡的角色,在不影響劇情的前提下,多分配一點時間和戲份。
李氏家族:令人印象深刻的人物塑造
《玄鑒仙族》講述李家十代人的故事,如何將群像人物寫得個性鮮明、栩栩如生,即便對於成熟作家也是相當大的考驗。馬伯庸贊道:“作者筆力不錯,這麼短的篇幅要寫出這麼多角色,是個不小的挑戰。李通崖、李玄鋒、李淵蛟、李清虹,幾乎每一代人,都會湧現出幾個讓人印象深刻的角色。更難得的是,作者還寫出了一個家族發展的各種規則與顧慮,這就不止是修仙文了。”
談及人物塑造的技巧,季越人坦言自己也“沒有太大的自信”。“特別有魅力的那幾個形象已經寫完了,剩下的人重新拿出來的時候,我又不希望他跟前面的角色重合,他要有他獨特的閃光點,其中的構思是比較困難的。所以我會盡量在細節或者個人習慣、行事風格、說話風格方面做一些區分,讓每個角色在讀者心裡有獨特的印象,而不是一種面目模糊的感覺。”
季越人出生於福建,對於宗族觀念與宗族文化有直觀的體認。他告訴南都記者,小說中的李氏家族之所以能夠綿延傳承走向繁盛,成為具有影響力的一方世家,倚靠的是“家族教育和思想傳承”。“比如說對貪污或享樂這方面有比較嚴苛的要求,還有是對家族子弟在世道經驗方面的教授,以及對家族歷史的記錄。”族人中也有英雄主義的犧牲精神,要麼是“自我犧牲以保全宗族”,要麼是“自我犧牲以保全百姓”。
更為難得的是,季越人在小說中關注的並非僅僅家族世系的成長,還有對於宗族制度本身的思考。他告訴南都記者,對於小說里的類封建的新的王朝(對標南北朝時期),家族制是比較適合基層治理的。但是李氏家族如今已寫到第七代,最終將寫到第十代,幾百年過去,“一個籠罩於所有人頭頂上的制度,如果還是家族制,顯然就不夠合理了。”
在小說中,代代的李氏族人嘗試着構建自己的政治體制和基層治理方法,隨着勢力和實力的慢慢提升,一點一點把世道重新恢復為清明的樣子。季越人向南都記者透露,小說的視野最終將會從家族內部向外打開,朝向更廣闊的世界,“如果李家最後單純是製造一個家族式的全天下獨裁,那就沒什麼意思了,後續肯定是要慢慢進步。”
首部網文小說出手不凡
00後的季越人目前還是一位在校大學生,讀的是公共管理專業。他從小對古代制度感興趣,熟讀《尚書》《禮記》《莊子》《易經》《戰國策》等古代典籍。高中以後入坑現當代文學,莫言、路遙、陳忠實等作家的作品培養了他對文學的熱愛。哥倫比亞作家、拉丁美洲魔幻現實主義文學代表人物加西亞·馬爾克斯的《百年孤獨》則帶給他極大的心靈震撼。
“對於新中國那個時代的文學來講,馬爾克斯的影響是非常大的,我們作為在莫言這些人的文學傳統下成長的新一代,讀多了以後能讀出共性的。我看完《百年孤獨》真的徹夜難眠。有的讀者說《玄鑒仙族》是修仙背景下的《百年孤獨》,真是愧不敢當。不是說水平差距有多大,畢竟網文跟嚴肅文學還是很難放在一起比較的。”季越人告訴南都記者。
至於網絡文學,反倒他是在高中開始才逐漸涉獵。當時,《斗破蒼穹》一類的網絡文學小說的紙質版本在同學之間爭相傳看,傳着傳着也到了他的手裡,“看兩本就覺得好看,我就往下看,彷彿打開另外一個世界。”
季越人透露道,提筆寫《玄鑒仙族》最早是出於練筆的動機。剛好那段時間他在讀《白鹿原》和《冰與火之歌》,前一本是家族題材,後一本是典型的群像小說,並且有許多超自然元素加持。《玄鑒仙族》結合了兩者的特點,以修仙為題材,季越人構建了大戰之後相對沉寂壓抑的小說氛圍,形成獨特的世界景觀和敘述格調。
由於是首部長篇作品,季越人選擇了網文連載的方式,既可以便捷地發布,也可以“檢測”寫作水準。他說:“現在的年輕人其實很少有資本,假如閉關好幾年寫出一本長篇小說來,自己一個毫無名氣的新人,就這樣子發出去,別人也未必會讀。但是通過網文連載這個平台,你寫了1萬、2萬字,你就知道大概自己的水平,讀者是怎麼評價的。”
一開始故事發展的節奏很慢,讀者也不多,一直到上架以後均訂才600,差不多只有600個人在看。但是,“隨着李家的繼續探索,李氏家族察覺到了整個局勢的變化,那種史詩感出來了,重要角色的死亡足夠讓讀者印象深刻……我也不敢打包票,像李項平、李啟進這些人,可能是通過他們的死亡,揭露出了整個南北世界中的陰暗面,就有一種獨特的魅力。”季越人回憶道。書的成績日益好轉,名聲日隆,甚至被馬伯庸、騎桶人等前輩大咖自發推薦。到現在,《玄鑒仙族》已連載196萬餘字,獲得54.9萬總推薦,不少書粉已開始二刷、三刷。
許多人誇季越人文筆老道,《玄鑒仙族》值得一個字一個字地細讀。但他告訴南都記者,寫作沒有特別的竅門 ,其實是通過網文連載的平台,“一點一點長出來自己的文筆”。“讀者會告訴你什麼是吸引人的,什麼是不吸引人的,你會得到足夠的批評和建議,通過這些進行反省,自己去對自己的文筆進行一點點的調整。”
《玄鑒仙族》的出色成績,也給季越人帶來了不菲的收入。他告訴南都記者,一方面“有收入以後做事情就會坦然一點,也體面一點”,另一方面,作為在校的大學生,“平時去圖書館的時間被擠壓掉了,更多的時間放在自己的書上”。
對於未來他有很篤定的考慮,畢業後仍會繼續從事網文寫作。“沒什麼問題的話就繼續往下寫,至少這本書要寫完,第二本書之後看成績,如果大家不是很能接受這種寫法,可能也會邊工作邊寫。”在內心裡,他希望真正能寫出《百年孤獨》式的魔幻感與史詩感,但又憂慮嚴肅文學的形式對網文讀者不太友好。“我只能戴着鐐銬去試一試,在盡量滿足閱讀體驗的情況下,進行悲劇和喜劇的呈現。”
采寫:南都記者 黃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