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愛奇藝熱播的《唐朝詭事錄》,讓觀眾看到了古裝懸疑劇的魅力,也看到了演員楊志剛的突破。
楊志剛主演過不少熱播大劇,《鐵梨花》中的張吉安、《火藍刀鋒》中的蔣小魚、《勇敢的心》中的霍嘯林等,都給觀眾留下了深刻印象。
《唐朝詭事錄》中的蘇無名,不再是荒唐的民國少爺,也不再是初出茅廬的愣頭青。楊志剛一改激烈的表演風格,變得從容、悲憫。同時他也沒有放棄鬼馬、逗趣的看家本領,給睿智的神探添加了幾分喜感。
面對窮凶極惡的嫌犯,蘇無名敢於用自己做人質,只為救下無辜者的性命;面對摯友的離去,他仰天痛哭,送摯友走完最後一程。蘇無名有大才,但從不恃才放曠;有政治洞察力,但從不做牆頭草。
蘇無名深知官場的盤根錯節,也明白權斗的波詭雲譎,他不為利益所惑,不為人情所動,總是做自己該做的事情。大智若愚,不外如是。
在楊志剛的演繹下,蘇無名是凡人又不是凡人,他的聰慧使他屢破奇案,他的煙火氣又讓人倍感溫暖。他對盧凌風世家子弟的倨傲從不介懷,反而總在危急時刻拉他一把。他和裴喜君是“忘年交”,體面地保護她小女兒的心思和尊嚴。
戲外的楊志剛,十年來也走過了漫長的心路歷程。談及他和哥哥也是長期合作夥伴郭靖宇的相處,他說自己從“聽話的弟弟”到“任性的弟弟”,如今進化為“懂事的弟弟”。
“蘇無名”來得正是時候,楊志剛的表演上了新的台階。《唐朝詭事錄》的反饋熱烈,他迎來了事業的第二春。以下,是楊志剛的講述。
準備蘇無名,讓我很興奮
《唐朝詭事錄》是去年年初開拍的,但準備的時間很長。
蘇無名這個人物吸引我的點,是他身上的多變性。一方面我之前演了太多的民國傳奇劇,其實很疲憊,希望能演一些古裝劇來突破創作圈層。我的上一個古裝角色還是《大秦帝國》里的屈原,那是2011年拍的,你說都過去多久了。
另一方面蘇無名身上有很多不同的標籤,比如狄公弟子、公主親信等,讓人覺得他的故事不簡單。
同時他還是個情商、智商都爆表的人物,但他從不以此為傲,反而一直不急不緩,從容淡定。蘇無名深諳官場上的求生之道,能熟稔地應付刁難、捉弄,但他的赤子之心從未改變。
而且這個人物是有“根”的,歷史上真有蘇無名其人,收錄在《新唐書》里。蘇無名為什麼能得到公主的垂青,是因為他曾幫公主找到了丟失的香奩,史書里有記載。
這些點很有意思,我沒有理由不接這個角色。
蘇無名的造型出自陳敏正老師之手。定造型那天,我們從早上八點一直弄到了晚上,總共花了十一個小時。說實話,我當時在椅子上都坐累了,敏正老師的年紀不小了,但為了在細節上追求極致,他一直弓着腰,不斷地幫我調整頭套的形狀、鬍子的彎曲程度、鬢角的細節等,辛苦可想而知。
敏正老師在細節上特別較真,連鬢角有幾根頭髮都調了很久。我自己的眉毛很淡,平時上戲都是用眉筆畫濃,但敏正老師覺得這樣不行,一旦拍側臉特寫,畫的眉毛很容易露餡。他一根一根地粘眉毛,才有了如今觀眾看到的效果。
調整基本到位後,敏正老師拍了拍我的下巴說:“志剛啊,我就只能努力到這個份兒上了,你如果能把這個下巴收回去,那就太好了。”我看着他忙前忙後一整天,心裡很感動:“您放心,我一定把雙下巴收回去。”
後來我就給自己立了規矩,拍攝期間絕對不出去下館子,每天只吃健身餐,我也和製片人打好招呼,“我的戲份晚一周再拍,我要先把狀態調整好。”就這樣,我在短時間裡瘦了十公斤。我對蘇無名的形象比較滿意,表演上就自信。我覺得他是我近十年來演得最好的一個角色。
另外,《唐朝詭事錄》畢竟有歷史背景,劇中的公主與太子之爭、門閥士族的地位特權等,都需要事先了解。
編劇魏風華給我推薦了唐代的筆記小說集《酉陽雜俎》,我自己還找來了《易中天中華史》,把唐朝從貞觀之治以後的歷史都仔細讀了一遍。我才弄清楚唐朝的官場要怎麼“混”,為什麼就算盧凌風被削了官,也能靠“范陽盧氏”的頭銜被人高看一眼。這些都能幫助我更好地把握人物的動機。
飾演蘇無名,讓我很酣暢
我一直希望能把每個角色演出自己的風格,蘇無名也是如此。創作中,我把自己的部分表演習慣融了進去。
《唐朝詭事錄》的氣質偏向懸疑、驚悚,我希望能給觀眾穿插一點其他的情緒以作調劑。蘇無名平時一定是雲淡風輕的,所謂“猝然臨之而不驚,無故加之而不怒”。他面對急性子的人,肯定有自己的應對方法,我就給蘇無名增添了一些喜劇調性。
這種喜劇感不是刻意而為之的,它一定要自然流露。就像我和盧凌風有一場戲,他問我怎麼來得這麼晚,我只淡淡地回了一句“我的馬,慢”。其實不用刻意設計,我只要跟着感覺調整台詞氣口,效果自然就出來了。
我一直在捕捉這個“趣味性”。蘇無名作為長安縣尉,要派手下去鬼市執行任務,手下紛紛找借口推諉。他就裝傻不去揭穿他們的小心思。其中有一個直言“不敢去”,他也只是半玩笑半無奈地說:“不敢?連個借口都不找嗎?”
我們演員能調用的只有自己的身體,就要有意識地找角色和自己合拍的地方,不然誰都能演,觀眾就沒有記憶點。
我和對手演員搭戲也是這樣,演戲不在於你自己演得有多好,在於合作效果。既能找到自己人物的特點,又能在對戲中托住彼此,這是很酣暢的創作狀態。
我和楊旭文飾演的盧凌風是雙男主,一文一武、一張一弛。我和旭文很早就認識了,當時他的《射鵰英雄傳》是我們公司和華策合作的,他的郭靖演得很好,我對他印象不錯。
我們倆在戲裡戲外都是亦師亦友的關係,旭文是90後,我和他母親差不多大,所以我在現場也開玩笑逗他:“你在劇里負責武力值和顏值,我來負責智商值和趣味性。”他聽完還很當回事兒:“志剛哥你放心,我一定把打戲練好!”
岳麗娜在劇里飾演公主,她把造型一扮上,高高在上的感覺就出來了。面對這樣一個權欲滔天的公主,我既要尊敬又不能失掉自己的底線,觀眾也能看出來,蘇無名對公主的態度一直很恭謙,卻始終在言語上打太極。
這也是他們之間的矛盾點。在公主看來,你蘇無名既然是我的人,就要為我效力;但在蘇無名心裡,我從不是你們誰的人,我效力的對象永遠是朝廷。公主和太子,誰我都得罪不起,但對誰我都不會卑躬逢迎,這也是蘇無名赤子之心的一面。
岳麗娜演公主,一坐下就起范兒了,不光是我,現場所有人都知道該怎麼接着演。為什麼說在表演里感受永遠最重要,感受到了,反應就對,一切就都跟着對了。
我和北電師哥陳創的對手戲,也演得很帶勁兒。我一直覺得表演有三重境界,第一重是完成劇作交給你的任務,第二重是在劇作的基礎上把人物演出獨特性,第三重則是能變成人物、享受表演。
就我自己而言,蘇無名是我能沉下去的角色,但我感覺陳創不論拿到什麼角色,都能做到第三重境界。他在現場從不拿劇本,一來就是費雞師,不論是人物的外形還是內在心理,都像極了。
比如費雞師的紅鼻頭,就是他自己和柏杉導演提出來的,“我這成天喝酒,臉上肯定會帶點紅,大傢伙都說‘酒糟鼻子’嘛,就把鼻子畫紅吧。”包括有些戲他想上樹演、有些戲想誇張處理,他總能想到導演前面,這就比一般演員高。
這次和柏杉導演合作,我也看到了他拍攝古裝劇的新技能。與他之前的作品相比,《唐朝詭事錄》有很大變化,他對故事節奏的把控、對懸疑風格的拿捏,以及對複雜鏡頭的處理,都是加分項。
《唐朝詭事錄》重在“詭”字,但並不是在宣揚封建迷信,相反,我們是用故事來破除封建迷信。
從聽話到任性,現在我想幫哥哥分擔重任
從北電畢業到今天,我演戲快20年了,雖然我也拍了不少外邊的戲,但還是一直以“郭家班”的戲為主,“郭靖宇弟弟”是我一直以來的標籤。
其實合作並不是一成不變的,我們也會有交流碰撞。如果說剛入行的我是聽話的弟弟,那麼2015年後的我是任性的弟弟。如今,我是希望能幫他分擔重任的弟弟。
《鐵梨花》
入行前十年,我哥帶着我拍了不少劇,當時幾乎是他讓我拍啥我就拍啥。比如大家常提到的《刀鋒1937》《鐵梨花》等,不少觀眾也是通過區十四、張吉安認識了我。
2008年,我在拍攝《秘密圖紙》時被燒傷,休養好之後就又出來拍戲了。當時身體恢復得差不多了,卻患上了抑鬱症。每天一閉眼就能看到、聽到爆炸,甚至臉上還能感受到灼燒感,當時也不懂,覺得燒傷了就治傷,沒有人意識到還要做心理疏解。
你想啊,我一個演員把臉毀了,心理上肯定會有疙瘩。後來我去做心理輔導,醫生告訴我這是PTSD(創傷後應激障礙),我才知道我的心理出了問題。那段日子我幾乎睡不着覺,每天都很焦慮。
《火藍刀鋒》
復出後演了《鐵梨花》里的張吉安,得到了很多鼓勵。又演了《火藍刀鋒》里的蔣小魚,又有了年輕觀眾的支持。
後來我哥讓我連着拍了好幾部民國傳奇劇,演起來駕輕就熟,收視率也很高,但我心裡有些排斥,面對相近的故事和人物,很累也很難有蓬勃的創作欲,加上我自己情緒低迷,一直靠藥物維持,很難捱。所以在2015年拍完《大秧歌》後,我就決定不再拍這一類型的故事了。
我那時候很任性,我哥讓我拍《娘道》和《最美的青春》,我都給推了,我說我不想演這些重複的東西了。我當時就決定一方面要把心理問題解決掉,另一方面也要做想做但一直沒機會做的事,我要出去看世界。我當時也不知道哪來的時不我待的勁兒,用了兩年的時間,把想去的地兒都去了一趟,還帶著兒子去了趟南極。
直到2017年,我覺得找回了狀態,也得到了醫生的同意,才逐漸回歸工作。當時我哥把《勇敢的心2》的劇本拿給我,我沒看就說:“怎麼又是民國傳奇劇?我不演。”我哥勸我:“你看看本子,這次真不一樣。”我聽他這麼說,就掃了眼劇本,一下子被吸引了。
《勇敢的心2》不是我們之前經常拍的那一類傳奇故事,主人公佟家儒是一個底層知識分子。他有氣節但落魄,有抱負但無處施展,嚮往愛情卻婚姻不順……這個人物點燃了我的創作慾望。
為了佟家儒,我有意地讓自己沉澱下來,也在外貌上讓自己蒼老不少。他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離鄉背井地來了上海,娶的老婆還不如意,這哥們晚上一定睡不着覺。
觀眾能看到,他的頭髮經常亂糟糟,還有不少白髮,總是穿着同一件長衫、戴着一副刻板的圓框眼鏡。你想啊,大家都是有今天沒明天,他怎麼可能有光鮮亮麗的外形?
這部劇積壓了挺長時間,又沒有在電視台播,播出效果與第一部相比遜色不少。我自己也有些失落,但是我覺着每部戲都有它自己的命數,我儘力拍完,剩下的交給觀眾就好。
後來我和我哥說:“咱們民國傳奇劇拍到現在也差不多了,以後可以試着往其他可能性更大的類型上發展。”正巧這時,《唐朝詭事錄》出現了,他負責前期的劇本和後期的製作宣發,我負責協助柏杉把控拍攝現場,盯好表演和拍攝周期,就這麼齊心協力地把《唐朝詭事錄》做出來了。
2017年回來以後,我就越來越能理解我哥的不容易,他和我嫂子兩個人要經營好公司,要對項目內容負責,還要照顧好經紀團隊的藝人,真的是分身乏術。所以現在我也會主動幫我哥分擔一些工作上的事兒,讓他的壓力輕一些。
就像《唐朝詭事錄》這麼大的項目,他因為業務的事一直在新加坡,很難和我們保持同步溝通,我就默契地接過了一些工作,比如在拍攝期間和製片人溝通進度,在播出期間和宣傳團隊商討細節等。平時我也會約着演員們出去坐一坐,希望能增強劇組的凝聚力。我是在哥哥的羽翼下成長起來的,現在要當好他的左膀右臂。
大家都說演員要多做儲備。但我覺得,演員先要讀好生活這本大書。你連生活都體會不到位,怎麼能把書里形而上的理論用好?生活會告訴每一位演員,表演不光是動腦的活兒,還要用心。在感受面前,技巧淡如浮雲。
所謂“是非審之於己,毀譽聽之於人”,演戲演到今天,我在心裡越來越能確認,演戲這件事兒,我能幹一輩子。
【對話/李星文 撰文/弈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