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江左往事1
按說士族大戶們財大氣粗，在京城收購個店鋪置辦產業實屬尋常，而且像季思鴻這樣就會放放嘴炮過過嘴癮攻擊新政的世家公子也不在少數，不必過分緊張，所以江掌柜在江左盟中的頂頭上司並未同意他的請求，但慎重起見，他讓江掌柜寫了個條子附在上呈宗主的信件後面，由宗主親自定奪。
梅長蘇看到江掌柜的信箋卻很重視這個請求，批複允准了，並在信上叮囑幾句，要他膽大心細探聽情報，同時也要注意自身安全，有危險時就即刻撤出來，不必再行請示。
事後證明，梅宗主把江掌柜這個看似閑棋的人留下來實在太重要了，後來季思鴻時常召集同夥與秦旺等人在賭坊四樓東家靜室密議，消息便通過江掌柜源源不斷地傳遞到梅長蘇這裡，他們種種自以為天衣無縫的謀劃早已在梁帝梁王那裡暴露無遺。
只是……最後的那個意外，竟令江掌柜送了命，再也撤不出來，再也見不到妻兒，生命就定格在了四十五歲。
江掌柜是個英雄，默默無聞的英雄。他的來歷卻很是傳奇，或者說……不太光彩。
四十五年前江掌柜，不，他的本名是姜滄，出生在大梁境內一個較偏遠的地方，但家裡是當地的土財主，日子過得也是衣食無憂。他是父母的老來子，從小頗為溺愛，以至長大了不好好讀書也不謀家計營生，倒跟着一幫浪蕩子學了一身壞毛病，父母也管不了。
十九歲那年，家中的上好水田被來到此地的某家士族大戶的一個管家看中，一番巧取豪奪，田產被奪大半。姜滄父親不服，告到官府，他們家在當地能算個有頭臉的人家，但比起大梁的世家貴族來，可就是小巫見大巫，蚍蜉撼大樹了。父親被縣令判成誣告，罰銀子還打板子，一番折騰下來，連傷帶氣，一條老命歸了西，母親悲痛成疾也不久病逝。這下原本一個殷實之家，就此分崩離析，兒子們分了剩餘的家產，各自另過。
姜滄作為家中幼子分到了祖宅和一點田產，如能節省着好好過，也是不愁吃穿的。可他惡習不改，依然出入賭坊青樓，不久宅子田產都敗光，為還賭債，一狠心把跟着他過的小妹也賣到窯子里了。小妹是父親的小妾所生，生母難產而死，留下一個孤女，此時年方十歲，出落得已初見美人模樣，可憐竟被她認為最親的小哥哥賣到了那見不得人的地方。
拿着賣妹子的錢姜滄又瀟洒了一陣子，之後便窮困潦倒，徹底流落街頭，成了個小混混。他為人聰明機敏，跟着一幫無賴學了些三腳貓的功夫和騙術千術，吃喝嫖賭抽，坑蒙拐騙偷，成了當地一害。
後來，在當地混不下去了，他就開始四處浪蕩，當然走哪兒也是不幹好事，人人見了繞道走的“鬼見愁”。他自己也破罐子破摔了，你們說我是無賴混混，那我就混一輩子好了！
嘿嘿！
今朝有酒今朝醉，
哪管明日愁與憂？
混到哪天眼閉了，
閻王見我他也愁！
然而他萬萬料不到，有朝一日他的人生突然就變了樣子……
那年他流落到了大梁江左十四州地界，遇到一件事，遇到一個人，徹底改變了他的命運軌跡。
這一日，姜滄流落到江左一處鎮子上閑逛，卻見一個中年婦人正在自家門前台階上毒打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邊打邊口口聲聲罵著“喪門星”“掃把星”等污言穢語。
旁邊好多閑人圍觀，卻無一人阻止，說這是人家家事，不好管呀！原來這小姑娘是婦人買來的童養媳，可她的兒子卻在不久前得病夭折了，自此便常常虐待折磨這個可憐的小丫頭。
姜滄看了幾眼熱鬧，本要拔腳便走，那小丫頭卻無意中抬頭看了他一眼。
面黃肌瘦青一塊紫一塊傷痕纍纍的臉上嵌着一對水汪汪的大眼睛，眼裡蓄滿了晶瑩的淚，卻咬緊牙關強忍着不滴下來，好個可憐又倔強的孩子！
姜滄猛地想起了小妹被賣去窯子，最後回頭看向自己時就是這樣的眼神！這一刻他突然忘記了自己是個壞人，竟決意要保護眼前這個小妹妹。他向婦人提出要買下這個小丫頭，那婦人嘴一撇，不屑道：“行啊！拿錢來，五兩銀子！”
旁觀的街坊立刻一陣唏噓：
“天殺的，她買來時不過花了一貫錢而已！”
“這是捨不得不花錢的丫鬟，存心嚇走買主呢，誰買誰是冤大頭！”
………
姜滄卻沒被嚇走，一跺腳道：“五兩就五兩，等着，我去取錢來！”
背後是那潑婦的嘲笑聲，罵道：“看你個腌臢落魄貨，能拿出五兩銀子來？你要能拿出來，老娘不要銀子白陪你睡覺，哈哈哈……”
的確，姜滄哪有那麼多錢呀，但他卻鐵了心要救這個可憐的孩子，沒有錢，那就去偷！
很快他就找到了下手的目標，只見街面上有兩位穿長衫的公子相伴而行。確切地說是一個扶着一個走，只見那白衣公子衣袂翩翩風流倜儻，手上扶的青衫公子卻身形單薄步履蹣跚，面上還罩着青巾，只露出一雙眼睛。但只這一雙眼睛就讓人見之難忘，如秋水般澄澈，又似幽潭般深邃，雖病弱卻難掩其靈秀逼人的光芒，眸底還暗藏着驕傲高貴與不甘憤懣之色。
姜滄一對上這雙眼睛，忽覺心中一顫，又覺自慚形穢。但他很快就將目光轉向了那白衣公子腰間鼓鼓囊囊的錢袋，嗯，此二人衣着氣質均是不俗，那錢袋裡定少不了銀錢，就這兒下手了！
這時只聽那白衣公子還在不斷嘮叨：“哎喲，沒良心啊，你能不能讓人省省心，這才退了燒，臉上身上的疹子還沒下去，就要出來探訪什麼民情？知道你急着整頓盟務，安靖地方，可這一口吃不成個胖子，你急什麼……”
他話沒說完，就讓身邊的青衫公子捂住了嘴，皺眉斥道：“啰嗦！誰讓你跟着我的？看不下去就別看呀！”言罷，還要掙脫白衣公子的扶持自己走路。
趁他們又是鬥嘴又是拉拉扯扯之際，姜滄果斷出手了！施展妙手空空術就去偷白衣公子腰間的錢袋。他悟性甚高，和一個慣犯學到這手後，多年磨鍊，技藝已是爐火純青，這一下是志在必得，誰知偏就踢到鐵板上去了！
這白衣公子和青衫公子是誰？大家一定猜出來了吧？補敘一段江左往事，且聽小玉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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