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鐘》肯定不是張藝謀最好的作品,但也許是張藝謀最勇敢的作品。
影片沒有給出故事發生的具體時間,但通過一些細節可以大致定位故事發生的時間。對於這段“特殊時期”,影片並沒有做任何具體描寫,但通過人物之間的摩擦,影片將“特殊時期”的底層邏輯非常赤裸地展現出來,這實際上比通過弱化的手段講述“特殊時期”的故事來得更加生猛。
卡車司機
影片出現的第一個主要配角是卡車司機。張譯飾演的犯人上車後,司機先是詢問了其身份,明確是自己人之後,司機展現出其樂於救人一命的態度。
之後劉閨女上車,將自己的身世告知,誤以為犯人是劉閨女父親的司機開始對“父女二人”指手畫腳。這一情節很犀利地表現了司機這一角色所代表的一類人——單一價值觀下的自以為是。
范電影
范偉飾演的范電影是第二個出場的主要配角。一出場,眾人對范電影的恭維與范電影的小人得勢做派凸顯出了在“特殊時期”掌握權力的小人物的可笑與悲哀。
送膠片的楊河將膠片委託給范電影的傻兒子運輸以至於膠片損壞是一個細思極恐的情節。作為熟人,楊河一定知道範電影的兒子是傻的,但在摩托車故障導致完不成膠片運輸並且丟失了一盒膠片的情況下,楊河選擇將膠片交給范電影的小兒子,很有栽贓嫁禍的嫌疑。
一方面,丟失的膠片可以嫁禍給傻兒子,另一方面,如果送膠片遲到,作為傻兒子的父親,范電影也無話可說。
之後,從范電影組織群眾修復膠片到其對犯人的態度轉變,再到最後將犯人女兒的膠片送給犯人,范偉以他細膩而有層次的表演將一個掌握權力的小人物的令人鄙視,和一個善良人的令人動容,以及一個驕傲於自己手藝的工匠的令人尊敬層層遞進的展現出來,也使得范電影這一人物的複雜程度遠高於男女主角。
犯人
犯人作為影片的主角,張譯詮釋得非常犀利,但人物本身並不複雜。犯人是“特殊時期”知識分子的縮影。有着驚人的決心與意志力,但缺少在這一時期基本的生存能力,甚至打架也不敵一群“孩子”。
劉閨女
劉閨女這一角色將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代表劉浩存的最高水平。角色和她本人的契合度非常之高,她的實際表現也相當的好,可以算是本片的一個驚喜。
暴力
影片對於暴力的展現非常直接。犯人初識劉閨女,因為不知道其女孩身份,對其拳打腳踢。電影院外的孩童霸凌劉閨女,拳打腳踢。保衛科影院抹黑抓人,錯把劉閨女當做犯人,又是拳打腳踢。
或是誤解,或是純粹的欺凌,或是不分青紅皂白的無知,劉閨女在影片中總是因為各種原因被暴打,原因很簡單,她是最弱小的。這很符合社會壓力流動的特性,壓力始終是由上層或強者傳遞至下層弱者,弱者傳遞給更弱者,於是,最底層的劉閨女面對四面八方襲來的壓力,只能選擇不斷逃跑。
而壓力具象化為人的行為,就是暴力。絕望中給人以希望的是,劉閨女沒有選擇將壓力傳遞給更弱者劉弟弟,她獨自消解了壓力,使得劉弟弟有機會選擇成為一個正常孩童,可以害怕,可以哭泣。
“特殊時期”
“特殊時期”的影片表達是否真實有一個評價標準,就是影片中人的價值是否與“特殊時期”中人的價值一致,也就是人,作為個體,沒有任何價值,是社會結構賦予人以價值。從這個角度看,《一秒鐘》非常真實。
影片中的主要角色都沒有名字,名字都是其在社會結構中所處的位置。楊河作為唯一一個有着明顯名字的個體,其意義在於,楊河不屬於社會結構中的任何位置,他只是一個送膠片的。
“……”
影片的結尾,犯人被押送走遠,印有女兒的膠片漸漸被黃沙埋沒,回顧故事,這是一個如此絕望的世界。犯人不顧一切地逃脫,只為了看一眼已故的女兒。而范電影埋下的最後的希望種子也被保衛科的漠視摧毀,他們並不是作惡,只是無知。而目睹了劉閨女撿到的“膠片”也只是一個錯誤的“希望”。
最終,虛假搖身變為希望,真相在沉默中被掩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