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要有存在感才能活下去, 真是愚蠢啊! 然而我們只能一敗塗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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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要有存在感才能活下去, 真是愚蠢啊! 然而我們只能一敗塗地 - 陸劇吧

文|火鍋

小時候沒有什麼電影可看,但是有電影雜誌看——《大眾電影》。有同學攢了一年的雜誌之後就用白色的粗線將其縫成一個大塊頭,拿着看着都十分過癮,大家輪流藉著看,直到邊邊角角都捲起來變成黑色。

我們家的《大眾電影》封面都被我取下來包了課本的封皮,語文書用劉曉慶,數學書用潘虹,她們分別是語文課代表和數學課代表。

臉如滿月、巧笑嫣然的大明星們的特寫在年底又會登上新年掛曆,舊的掛曆有心靈手巧的人編成一個個的小筒,串成五顏六色的紙帘子。穿過這樣香艷的紙帘子,就可以進入一個個寒素的上世紀80年代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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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21世紀初才開始有機會大量看電影。發奮看了不少費里尼、伯格曼、塔可夫斯基聖三位一體等等,我理解力不怎麼樣,盜版碟的電影字幕又常常胡編亂造,因此吃了不少苦頭。

唯有看希區柯克是大大的享受。在他眾多的名作里,《迷魂記》算不上我最喜歡的,那個男主大概是詹姆斯·斯圖爾特演的最糾結、最不瀟洒的一個角色,他愁苦到整個人都縮小了、乾巴了,完美的臉上刻滿了皺紋,藍色的眼睛像硬塞進去的兩個彷徨的玻璃彈珠。

《迷魂記》在我看來是一個男人在幻夢和真實之間的彷徨。他要沉浸在幻夢裡,因為那幻夢美得像永生,像生命里一切最甜蜜的東西;他又想要從幻夢裡清醒過來,因為在那樣的幻夢裡他仍感受到焦灼和壓迫。他最後手足無措地站在塔頂上,聽着墜落的女人的慘叫,這慘叫在他之前的生命中一次次回放過,以後也將在他的餘生回放不休。

《迷魂記》的最後一幕令人感到兩手空空,孤零零無可依靠。希區柯克的了不起在於他能隨手勾勒出人類精神的象徵性畫面。電影開始時,斯圖爾特雙手把住屋檐懸掛在天地間,下面便是萬丈深淵——事實上,在整部電影中,他從未被從那萬丈深淵之上解救下來過——“猶如鏡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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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段時間,我從亞馬遜上買了一本黃愛玲的《戲緣》。黃愛玲是一個去世之後才被更多人認識的香港影評人和電影研究者,《戲緣》是她的一本影評集子。

亞馬遜是個神奇的電商,它一點兒都不像其他電商那樣,熱情萬分地吆喝着商品,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掏出你的錢包。我下單定了這本書之後,它悠悠然經過半個多月才來到我的手中。其實她這本書的文章多寫於上世紀90年代,所以,何止是晚了十幾天?

黃愛玲的文筆清冷乾淨,電影史功夫又是極深,常常三言兩語就道破了光影幻夢之間的秘密。看這本書的過程於是就特別有趣:她講我看過的電影,只覺得心有戚戚焉;講我沒有看過的電影,就上天入地搜來看,實在找不到的那些,就成為人間美好的懸置物,值得為此愉快地活下去。這種閱讀經驗不只是一個人和另一個人交流,而是一個人和一群人交流、和一個世界交流,超越時間,也超越空間。

我自己寫影評就沒有讀影評這麼愉快。寫了快要二十年影評,最後刪刪減減,就選出這麼一個冊子來。近年越來越覺得評判是無用的事,寫影評絕不是為了判斷,而是只陳述而已。但“陳述”就是必要的嗎?“當我沉默,我覺得充實;我將開口,同時感到空虛。”

那麼老實說吧:所有的影評,都是對抗“對存在感的追求”失敗的產物。人要有存在感才能活下去,真是愚蠢啊。但是沒有辦法戰勝對存在感的追求,一次又一次恥辱萬分地敗給它。敗得越慘的時候,文字倒也就更有風味一點。一敗塗地,就成了這本書。

(本文為作者新書《迷魂記》自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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