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敖 柏
近日,電視劇《以家人之名》迎來大結局。該劇以90後年輕人的觀察為主視角,以他們的青春成長故事為全劇主線,跳脫出以往家庭倫理劇的苦情戲模式,引發人們對家庭劇創作的思考。
治癒原生家庭之傷
《以家人之名》是近年來都市倫理劇中的一種類型:治癒系家庭劇。它最應被肯定的價值是直視社會問題,講述了用溫情治癒原生家庭之傷的故事。
此前,深受原生家庭問題之困的劇中人包括《都挺好》中的蘇明玉、《安家》里的房似錦和《歡樂頌》中的樊勝美等,這些人物都面臨著原生家庭之傷的問題。不過,許多劇目僅將原生家庭之困帶入主人公情感塑造中,並未成為劇情主線之一,劇中的反面人物常常陷入“強行洗白”的爭議。今年引發熱議的網劇《隱秘的角落》,在探討原生家庭的人物性格時走了罪案懸疑的心理劇路線。不過,以上這些劇目沒有將原生家庭問題帶給青少年成長過程的創傷,以及他們成長中的治癒和自我完善作為劇目討論的重點,這也是《以家人之名》剛開播即引人入勝的緣由。
自上世紀90年代以來,原生家庭問題日益受到社會學和心理學研究者的關注。奧地利精神病學家阿爾弗雷德·阿德勒說過,“幸運的人一生都被童年治癒,不幸的人一生都在治癒童年。”《以家人之名》向觀眾展示了兩種原生家庭問題形態:一是凌霄、賀子秋自幼缺少愛,渴望愛與被愛;二是齊明月、唐燦在長輩強烈控制慾望下,壓抑了個性成長而帶來的家庭關係緊張。
《以家人之名》的兩個核心人物李海潮、李尖尖在形象刻畫上是成功的,李海潮搭起跨血緣關係的新家,給了三個不幸的孩子以愛的治癒,用一顆心溫暖另一顆心。在友誼聯盟之家,李尖尖的樂觀溫暖幫助齊明月、唐燦走出了成長困頓。該劇打破傳統意義的“家人觀念”,重新定義了“家人”和“家庭”:家人不應僅限於血緣之間的聯繫,愛和陪伴才是更深的親情。
許多觀眾對《以家人之名》的討論,會不自覺地對標看似相近實則內核頗有差異的同類劇,例如側重將親情、友情、愛情作為主線的韓劇《請回答1988》《請回答1994》,以及講述日常生活溫情的國產劇《父母愛情》《金婚》等。可惜的是,《以家人之名》從最初的豆瓣高分到最終以7分落幕。拐點出現在哪裡?有評論說,沒能將家庭劇進行到底是口碑下滑的關鍵。一家人的溫馨日常只集中在前幾集,其餘大多數時間聚焦戀愛和狗血劇情。劇情從日常親情劇轉變為狗血的偶像劇。
兩重精神空間的碰撞
如果跳齣劇目在連續敘事的集與集之間的起承轉合,觀察劇作的精神空間結構,可以發現在《以家人之名》中存在兩重精神空間的表達。5名樂觀向前的年輕人所構成的世界與長輩們的世界,每次碰撞既是劇情的高潮點,也在折射90後與父母們的代際差異。年輕一代更敢於用直接的行動去表達所思所想,父母們容易陷入言辭之辯而慎行,這種錯位進一步強化了戲劇矛盾的張力。
“你不要再來找我了,我跟你沒有關係”“你什麼時候尊重過我?”……類似台詞在劇中一再出現,源於孩子對長輩的不滿。劇中,金玉香執意讓明月考公務員放棄做記者的理想,陳月娥不顧唐燦的表演天賦讓她去博物館工作。“你爸爸不容易,可不能忘了他的養育之恩”等劇中人物充滿陳詞濫調的說教,讓老實人李海潮都忍不住反擊,“我怎麼不容易了,我這三個孩子多好,你們為什麼要總提這些?”這些細節都引發了人們的思考:充滿尊重和愛的行動,能讓人充滿樂觀和勇氣;以空洞的道德說教,難免讓人繼續陷入過去的灰暗心理中。
以上這些對話和場景,總是在日常生活中不期而至,《以家人之名》的導演讓其多次反覆出現,形成了兩種觀念的碰撞。正如伊朗導演阿巴斯·基亞羅斯塔米的名作《何處是我朋友的家》中,阿穆德一遍遍地在不同場景里向人們發問求助,得到的卻是冷漠甚至欺騙的答覆。純真、善良的兒童世界與成人世界之間的對比,通過那些不斷復現的台詞而強化,構成了強烈的現實批判意味。
原生家庭劇的新思考
國內外原生家庭問題主題的影視劇,大多標配了情感線和日常生活線兩條敘事動因,情感線往往更為內在,指向主人公的心靈深處。在《以家人之名》中,對童年之傷的回憶、追問和修復,凌霄難以擺脫的噩夢、永遠敲不開的門窗令他陷入焦慮和失眠,子秋不時拿出來的母親照片,都會不時讓觀眾淚目,帶動劇情向前。日常生活線往往決定了電視劇具體的類型走向和觀眾體驗的接受度。《以家人之名》前半部分的高中青春生活線充滿朝氣頗為生動,後半部分齊明月、唐燦與長輩之間的衝突戲也充滿了真實性,不過後來卻被多角戀愛的情節沖淡了。
其實,國外一些聚焦青少年成長、反映原生家庭問題的劇集,在日常生活線的設計上值得國產劇借鑒和參考。例如,《極品老媽》記錄了單身母親克瑞斯蒂與充滿成見、同樣酗酒的媽媽一起戒除酒癮、讓生活重回正軌的故事;《利器》在記者卡米爾回鄉報道少女謀殺案的驚悚故事中,鋪設了她如何面對患有抑鬱症的母親和怪異的妹妹的情節;《無恥之徒》講述了菲歐娜任勞任怨帶着5個性格各異的弟弟妹妹謀生冒險的故事。這些劇集獲得不俗口碑的關鍵,正是日常生活線的多元化和令人驚嘆的想象力。
家庭是社會最基本的單元。國內外同類型電視劇在講述主人公面對原生家庭之傷時,都講述了如何用愛與被愛來縫合心靈之傷。對於電視劇創作來說,用溫情治癒原生家庭之傷,應該成為重要的題材資源深度發掘。(敖 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