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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里 東方智庫研究員
2020年5月14日，對世界貿易組織（WTO）總幹事阿澤維多來說，這是苦澀的一天；對處於疫情危機下的世界經濟和貿易來說，這更是悲戚的日子。
在當天於日內瓦舉行的WTO成員的視頻會議上，WTO總幹事羅伯托·阿澤維多宣布，他將於今年8月31日卸任，這意味着將其第二個任期的時間縮短了整整一年。
圖片說明：阿澤維多宣布辭職。（來源：世貿組織官網）
阿澤維多有苦難言
阿澤維多的辭職看似突然，實際早有跡象和傳言，現在只是證實而已。
阿澤維多1957年10月3日出生在巴西東北部的一座濱海城市，他大學攻讀的是巴西利亞大學的電機工程專業及里約·布蘭科學院（巴西外交官學院）的國際關係專業。除了葡萄牙語為母語外，他還能操一口流利的英語、法語和西班牙語。在巴西，像他這樣的人絕對堪稱傑出人才。
阿澤維多大學畢業後，於1984年進入巴西外交部門工作，曾先後在巴西駐美國大使館（1988–1991）、巴西駐烏拉圭大使館（1992–1994）和瑞士日內瓦的巴西常駐代表處（1997–2001）工作。實際上，他從1997年起就已在巴西駐世貿組織的機構工作，從而也就進入了世貿系統。
2013年5月，阿澤維多在金磚國家以及許多拉丁美洲、亞洲和非洲成員（國家和地區）的支持下，擊敗受到美國和歐盟支持的墨西哥候選人、時年62歲的埃米尼奧·布蘭科，成為世貿組織新一任總幹事。正式選舉結果於當年5月14日的世貿會議上公布。因為這個日子，阿澤維多此次也選擇在5月14日提出辭職。
世貿組織總幹事的職位顯赫，曾被譽為“世界貿易守護神”，能登上這個寶座太不容易。如果不是萬般無奈，阿澤維多不會辭職，畢竟他與世界衛生組織總幹事譚德塞還不一樣，美國尚沒有到指名道姓攻擊他的程度。
資料圖片：2013年5月14日，在瑞士日內瓦世貿組織總部，阿澤維多走出總理事會正式會議會場。當日，世界貿易組織召開總理事會正式會議，全體一致通過任命巴西人羅伯托·阿澤維多為該組織下任總幹事的決定。阿澤維多成為首位來自拉丁美洲的世貿組織總幹事。（來源：新華社記者 王思維 攝）
但阿澤維多顯然已經心灰意冷。從這個意義上講，阿澤維多的辭職也可以套用當下美國官場的話來形容為“被辭職”，至於他“被什麼”辭職了，恐怕對世貿組織內部和國際上的人來說不言而喻。簡而言之，在當前的世界政治與經濟貿易的大背景下，加上新冠病毒導致世界貿易更加嚴峻惡化，他這個職位太難干、沒法干，因此也就乾脆不幹了。
阿澤維多自己發表了辭職信，內容豐富、情真意切，但基本又是話裡有話、欲言又止。看來他有很多話想說，但他這個位置畢竟敏感，他的辭職行為更加敏感，此時此刻不是個人發牢騷的時候。也許，若干年後在他的回憶錄中會有所透露。
5月14日的世貿成員視頻會議開得很沉悶，也很凄涼。會議一開始，阿澤維多就對大家說：“大家下午好！本屆會議是關於一種非常具體的行政安排。現在我有個公告要宣布。今年8月，我將完成7年的WTO總幹事職務。我已決定，我將於2020年8月31日卸任，將我的第二個任期縮短一年……
資料圖片:2018年10月2日，在瑞士日內瓦，世界貿易組織總幹事阿澤維多出席世貿組織2018公共論壇時致辭。（來源：新華社記者 徐金泉 攝）
這個決定，我不會輕易作出。在封閉隔離和我最近的膝蓋手術之間，我花了比平時更多的時間進行反思。在與家人進行了長時間的討論之後，我才作出這個決定。我的妻子在日內瓦，女兒和母親在巴西利亞。這是個人決定，是家庭決定，我深信，這一決定符合本組織的最大利益。
我還想表明它不是什麼：這與健康無關（謝謝上帝）。我也不追求任何政治機會。我希望未來會面臨新的挑戰，但是截至目前，我仍不知道它們會是什麼……我將一生中一大部分時間——23年——都花在了這個系統中，對此我感到非常感謝。我學到很多。而且我相信，在充滿挑戰的多邊合作時代，我能夠為保持WTO作為全球經濟治理的重要支柱作出貢獻。
在一起，我們學會了創新、踏實和務實……儘管我們取得了很多成就，但仍有許多工作要做。我們為MC12和WTO改革設定了雄心勃勃的變革目標……但是，我不會成為你們將與他一起規劃並走出戰略道路的領導者。
本組織的工作所面臨的挑戰將永遠是艱巨的，這與本組織在快速變化的全球經濟中，作為可預測性和確定性的錨定者的相關性和作用是相稱的。除了正在進行的工作和談判之外，我們還必須考慮我們需要做些什麼來推動圍繞WTO改革的廣泛討論。
我們知道，世貿組織不能停滯不前，而周圍的世界將發生深刻變化。確保世貿組織繼續能夠滿足成員的需求和優先事項是當務之急，而不是一種選擇。從COVID-19大流行中出現的‘新常態’，必須在我們這裡的工作中得到體現。
真正有意義的改革是一項長期任務……WTO可能並不完美，但是必不可少。這是使我們遠離叢林法則盛行的世界的原因，至少在貿易方面如此……
今天我無意進行適當的討論。我只是想與您分享此信息……現在是時候振作起來，着手尋找值得您、我們的利益相關者和多邊貿易體系的領導者了。”
WTO面臨嚴峻考驗
阿澤維多已經連任兩屆，正常情況下，世貿也將遴選新的總幹事，但阿澤維多作為WTO一把手的突然辭職，必定會使世貿組織陷入極大的混亂、被動和窘境。因全球疫情蔓延加劇，當前全球經濟和世界貿易都處於深重的危機時刻。世貿組織雖早已被邊緣化，但畢竟有全球貿易的治理組織，對疫情之中和疫情之後世界經濟和國際貿易的恢復能發揮一些作用。阿澤維多的辭職，將至少在短期之內讓世貿組織陷入進一步的癱瘓。在總幹事職位暫時空缺的情況下，只能由世貿組織的總理事會主席或副總幹事臨時承擔有關工作，同時儘快啟動遴選任命新總幹事的程序。
按正常程序，下一屆WTO總幹事的甄選將從今年12月開始，由各方推薦提名總幹事候選人，然後在明年的頭三個月甚至更長的時間內，協商確定新的總幹事。現在因為情況特殊，要麼世貿新總幹事的遴選提前，要麼空缺一段時間再按規程遴選。世貿組織總幹事的遴選和確定本來就是一場激烈爭鬥博弈，阿澤維多的突然辭職既給利益各方提供了上位的機會，也將導致利益各方更加激烈的爭奪。
華盛頓一直在抱怨世界多邊組織的掌控權旁落了，抱怨這些組織不能維護美國的利益，美國因此要動大手術、做大調整。也許，美國等待的機會來了，但世貿組織不是美國的天下，美國無法為所欲為。美國貿易代表辦公室（USTR）在阿澤維多辭職當天發表了聲明，對阿澤維多表達謝意，稱“儘管世貿組織存在諸多缺陷，但（阿澤維多）積極主導了機構”，還算表面上對國際輿論說得過去。
一些輿論認為，雖然阿澤維多沒有具體解釋辭職原因，但這與美國長期以來特別是特朗普執政以來，美國對世貿組織的所作所為脫不了干係。
世貿組織面臨很多問題，既有現實問題，又有長遠問題，既有內部問題，也有外部問題。當前看，主要是三大問題。
一是世貿組織的必要性和職能權威問題。戰後以來，特別是冷戰結束以來，世界的重大變化之一就是世界貿易的快速發展。經濟全球化30年來，世界貿易蓬勃發展，給世界各國特別是新興市場國家和發展中國家帶來了巨大的發展利益，美國等西方發達國家的跨國公司和企業巨頭也從中獲得了很大利益。
隨着世界貿易的快速、多元發展，特別是數字經濟的創新發展，世界經濟貿易的新情況和新問題也隨之發生。世貿組織的目標是建立一個完整的包括貨物、服務、與貿易有關的投資及知識產權等更具活力、更持久的多邊貿易體系。誠如阿澤維多所言，儘管世貿組織並不完美，但如果世界上沒有一個治理世貿的組織體系和監管、仲裁體制機制，世界貿易必定亂象叢生。
應該說，世貿組織160多個成員絕大多數是維護世貿組織、積極支持世貿組織發揮作用的，但特朗普多次稱“美國在世貿組織體制下處於不利境地”，對該組織的存在本身不斷提出質疑，美國千方百計弱化和邊緣化世貿組織，甚至暗示退出，不斷對世貿組織施加壓力。如果這個根本問題不解決，今後無論誰出任世貿組織的新總幹事，都無法開展工作。
二是世貿組織的改革問題。世貿組織可謂命運多舛。早在1944年7月的布雷頓森林會議上，就提出建立世界貿易組織的設想，但由於美國出於自身利益考慮進行反對抵制等原因，直到1995年1月1日世界貿易組織才成立。
隨着世界貿易的蓬勃發展，世貿組織確實在很多方面已經落後於時代，但若成員國和地區都能以大局出發，通過積極的溝通協商進行改革，總能解決世貿的改革問題。但在世貿組織的改革問題上，美國等國出於自身考慮，提出了世貿組織別的改革目標、內容和要求，堅持要取消中國、印度等一大批國家的發展中國家待遇，引起巨大混亂和一系列矛盾。
在世貿組織改革不能按美國要求推進的情況下，特朗普乾脆動用總統特權，以實施美國國內法為名，對別國實施進口限制，對多國產品和鋼鐵等自主徵收、追加關稅。美國同時飾演“檢察官”和“法官”角色，越過世貿組織採取行動，嚴重違反了國際規矩。
由於立場不同，訴求不同，各方都同意甚至呼籲世貿組織的改革，但因要求的改革不同，世貿改革舉步維艱。阿澤維多也多次強調世貿組織改革的必要性和緊迫性，但落實到具體如何改革又矛盾重重。世貿組織的決策，包括重大的改革決策，在原則上需要164個成員達成全體一致，只要其中1個成員（國家和地區）反對，就無法向前推進。
圖片說明：這是2019年12月11日在瑞士日內瓦拍攝的世貿組織總部外景。（來源：新華社記者 劉曲攝）
三是世貿組織核心機構和功能的恢復運轉問題。世貿成員之間的貿易爭端處理是世貿組織的重要支柱和核心功能，世貿貿易爭端仲裁機構至少應有3名仲裁法官才能審議、仲裁爭端案件，但由於美國對世貿組織的仲裁等存在不滿，長期拒絕增補相當於世貿組織最高法院的高級委員會人員，現在三人小組已剩1人，世貿組織的仲裁功能從2019年底起已停止，這是世貿組織1995年設立該仲裁機構以來首次陷入停擺。如果這個核心問題不解決，世貿組織將名存實亡。世貿組織一把手的被迫離職和更迭，勢必進一步加劇世貿組織的功能紊亂。
此外，受新冠肺炎疫情擴大的影響，世界貿易中出現了更多的保護主義現象和趨勢，就連醫療救援物資的保護主義和關稅壁壘也在增加，如果失去世貿組織的及時協調，世界貿易將面臨更大的逆風和混亂。
（作者黎里為東方智庫研究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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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黎里
編輯：顧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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