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討《聊齋志異》中的女鬼形象, 周星馳多部電影從中受到啟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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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言:

我國有着源遠流長的鬼文化,在先秦典籍中即有諸多對鬼的記載,如《禮記》雲“眾生必死,死必歸土:此之謂鬼”,《墨子》雲“古之今之為鬼,非他也,有天鬼,亦有山水鬼神者,亦有人死而為鬼者”,《左傳》亦云“強死,能為鬼,不亦宜乎”。屈原則在《楚辭·九歌》中創造了“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這一多情女鬼形象,首次將鬼文化與文學相結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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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歌·山鬼

到了六朝,志怪小說中開始大量出現鬼形象。《搜神記》中甚至有了“泰山府”這樣一個管理結構,但《搜神記》中的鬼形象大都比較單調,如著名的“宋定伯賣鬼”的故事中的鬼實在太過老實。《靈鬼志》和《述異記 》中有對惡鬼形象的具體描寫,如《述異記》中的惡鬼“披髮至足,發多蔽面,不見七竅”,但也僅僅達到駭人的目的。

清朝的《聊齋志異》是寫鬼的巔峰之作,許多故事雖都是搜錄而來,但經過蒲松齡的藝術加工後顯得格外生動形象。魯迅將《聊齋志異》歸於《清之擬晉唐小說及其支流》中,卻也不吝讚賞道:然描寫委曲,敘次井然,用傳奇法,而以志怪,變幻之狀,如在目前;又或易調改弦,別敘畸人異行,出於幻域,頓入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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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松齡

《聊齋志異》中描寫女鬼的獨立篇章有二三十篇,下文對其中的女鬼形象進行分類,將之分成為惡的女鬼、復仇女鬼、有情的女鬼及有義的女鬼,並探討其創作特色及其中隱藏的創作心理。

一、為惡的女鬼及復仇女鬼

《聊齋志異》描寫了許多動人的女鬼,如聶小倩、連城和小謝等。但《聊齋志異》首先描寫的並非這些有情有義的女鬼,而是作惡的女鬼,卷一中的《屍變》、《噴水》、《咬鬼》及《畫皮》中的女鬼都為惡鬼。

《屍變》講述的是四位客商投宿於一家小旅館,店主新死的兒婦化為女鬼害人,其中一位客商與之周旋的故事。女鬼害人的手段為“女屍已揭衾起;俄而下,漸入卧室。面淡金色,生絹抹額。俯近榻前,遍吹卧客者三”,未曾入睡的客商以“潛引被覆首,閉息忍咽以聽之”作為對策,即女屍通過吹鬼氣害人,客商用被子蒙住頭憋住呼吸以應對。周星馳《大話西遊》中黑山老妖吸人陽氣的橋段,其實就是改編自這個故事,只不過《大話西遊》將吹鬼氣改成了吸人陽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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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話西遊》黑山老妖吸陽氣

《噴水》及《咬鬼》中的女鬼亦極其駭人,其恐怖程度不在《屍變》之下。《噴水》中的女鬼“面肥腫如生。令擊之,骨肉皆爛,皮內盡清水”,無端朝宋夫人及丫鬟噴水害人性命。《咬鬼》中的女鬼“以喙嗅翁面,顴鼻眉額殆遍”,所流之血“如屋漏之水,流枕浹席。伏而嗅之,腥臭異常”。

除了上述樣貌醜陋恐怖駭人的女鬼之外,《畫皮》中還描寫了一個披着美麗表皮的畫皮鬼。其外表為“二八姝麗”,王生將其帶至家中後與其同寢,有道士告誡王生“君身邪氣縈繞”,但王生思其“明明麗人”故而不信其為鬼物。王生回到家中後看到畫皮鬼的真面目:見一獰鬼,面翠色,齒巉巉如鋸。鋪人皮於榻上,執采筆而繪之;已而擲筆,舉皮,如振衣狀,披於身,遂化為女子。道士給一拂塵令王生懸於門上,但並未震懾住畫皮鬼,王生被裂腹掏心。最後道士收服畫皮鬼,“以木劍梟其首;身變作濃煙,匝地作堆”,濃煙被收入葫蘆中,僅剩一張栩栩如生的人皮。

周迅《畫皮》形象

以上所述的女鬼都為毫無緣由害人的惡鬼,值得注意的是,《聊齋志異》中還刻畫了一些復仇的女鬼。如卷三中的《霍生》、卷五中的《竇氏》及卷七中的《梅女》等。

《霍生》中的嚴氏生前被丈夫霍生誣陷與人私通含冤而死。《梅女》中的梅女生前被貪官與盜賊合謀誣陷與盜賊私通含冤而死;周星馳《算死草》和《九品芝麻官》中方唐鏡慣用此手段,因有人主持正義而達到喜劇效果,可在無人主持正義的時代,這卻是完完全全的悲劇。《竇氏》中的竇氏被南三複玩弄之後慘遭拋棄含冤而死。她們死後化為厲鬼前來尋仇這種行為行為並非完全為惡,其成因將在後文做分析。

方唐鏡

二、有情有義的女鬼

《聊齋志異》中雖然描寫了不少為惡及復仇的女鬼,但最引人注目的還是那些有情有義的女鬼。如卷二《聶小倩》篇中的聶小倩,卷二《林四娘》篇中的林四娘,卷三《連城》篇中的連城,卷四《公孫九娘》篇章的公孫九娘,卷六《小謝》篇中的小謝,卷七《宦娘》篇中的宦娘。其中聶小倩、林四娘、連城和公孫九娘為有情之鬼,小謝和宦娘為有義之鬼。

聶小倩生前已不幸做鬼也艱難,年方二八正直青春的她不幸早夭,沒想到死後還要供妖物驅使。聶小倩這樣自述道:歷役賤務,顏向人……隱以錐刺其足,彼即茫若迷,因攝血以供妖飲;又惑以金,非金也,乃羅剎鬼骨,留之能截取人心肝。可見她在老妖的逼迫下不得不以美色和金錢誘人,取人鮮血及心肝。寧采臣剛直不阿不為所動,此正直的人品打動了聶小倩。在寧采臣和燕赤霞的幫助下,聶小倩脫離了老妖的控制,她當即表示“請從歸,拜識姑嫜,媵御無悔”。此時聶小倩始完整展現其面貌,書中這樣寫道:肌映流霞,足翹細筍,白晝端相,嬌艷尤絕。

王祖賢版聶小倩

林四娘、連城及公孫九娘亦是跟聶小倩一樣美貌的女鬼,林四娘“艷絕,長袖宮裝,能剖悉宮商”,連城“工刺繡,知書,秋波轉顧,啟齒嫣然”,公孫九娘“笑彎秋月,羞暈朝霞”。但她們亦跟聶小倩一樣不幸早夭,林四娘因明朝亡國之難而死,連城因不能與愛人相守而死,公孫九娘母女受於七案牽連,其在母親死後自刎而死。夭於青春年華的她們在死後都化作了有情之女鬼,林四娘主動親近陳寶鑰,連城與喬生在陰間相會,公孫九娘身着華服等待萊陽生來娶自己。

除了有情女鬼之外,《聊齋志異》還刻畫了一些有義的女鬼形象,如小謝與宦娘。《小謝》中的小謝及秋容初時只是想捉弄陶生,她們“左手捋髭,右手輕批頤頰,作小響”,這完全是惡作劇。之後兩女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不再捉弄陶生,小謝更是幫陶生抄書,“雖劣不成書,而行列疏整”。在陶生含冤入獄之後,小謝“被老棘刺吾足心,痛徹骨髓”,雖“血殷凌波”但仍堅持奔赴百里為陶生伸冤。

《小謝》

《宦娘》中的宦娘對溫如春有情,“惠顧時,得聆雅奏,傾心嚮往”,但怎奈人鬼殊途。於是宦娘把這種情轉換為了義,“陰為君胹合佳偶,以報眷顧之情”,宦娘最終選擇撮成溫如春與良工的良緣以報答溫如春授琴之恩。

三、《聊齋志異》中女鬼形象的創作特色及創作心理

前文對《聊齋志異》中的四種女鬼進行了分類探討,下文對其創作特色及創作心理進行討論。其中第一類毫無理由害人的女鬼,其身上秉承的是人對鬼的原始恐懼之情,即認為鬼先天具有作惡衝動,此處便不具體展開論述。復仇女鬼、有情女鬼及有義女鬼則各具特色,可透過她們窺得蒲松齡的創作心理。

蒲松齡描寫女鬼最引人注目之處是女鬼的心理並非始終如一,而是隨着故事的發展有所轉變。梅女不堪屈辱無處伸冤自盡而死,生前的她是一個極為平凡的弱女子,但她死後卻有了復仇的勇氣。竇氏在南三複的引誘之下與其私通後遭拋棄,最終與孩子一同被凍死,生前的竇氏同樣是一個極為軟弱的女子,但死後的她卻能通過設計使南三複一再喪妻,最終報了大仇。

《竇氏》

復仇女鬼的性格多是生前與死後的變化,而有情女鬼和有義女鬼的變化則發生在為鬼之時。聶小倩初時“歷役賤務,顏向人”,在老妖的逼迫之下不得不色惑男子取人鮮血,其自雲“妾閱人多矣,未有剛腸如君者”,可見害人不少。在寧采臣正氣的感染之下,聶小倩終於鼓起了反抗老妖的勇氣,當寧采臣不負所托為其遷墳之後,聶小倩則完全變成了一個善良的女鬼。小謝和秋容初時捉弄陶生,宛如未脫稚氣的小孩一般,在與陶生相伴的過程中她們漸漸得到了成長,最後小謝和秋容都不辭辛苦奔赴百里為陶生伸冤。

復仇女鬼生前的柔弱形象其實是封建時代女子處境的真實寫照,梅女蒙受不白之冤,但在賊人已與官府串通,她實在是無處伸冤,只能懸樑自盡。懷抱幼子的竇氏面對始亂終棄的南三複,她只能在冰天雪地里哀求,寄希望於南三複人性的回歸,最終“女抱兒坐僵矣”。在這些女子慘死後,故事並沒有結束,蒲松齡讓她們化為女鬼進行報復。這反映了蒲松齡對不幸女子的同情,因為在現實中她們根本沒有力量為自己伸冤及報仇,只有化身為女鬼之後,那些不幸的女性才具有復仇的勇氣和力量。

《梅女》

有情有義的女鬼不僅正值青春嬌艷動人,大都還精通音律通曉詩書,如聶小倩“善畫蘭梅”,林四娘“能剖悉宮商”,連城“工刺繡,知書”,小謝為陶生抄書“行列疏整”,宦娘不僅會彈琴還能“出錦箋,庄書一通”。這些理想的女子形象,其實是作者蒲松齡的一種美好幻想。在《聊齋志異·自序》中,蒲松齡其實就表明了自己的創作背景及心理:

獨是子夜熒熒,燈昏欲蕊;蕭齋瑟瑟,案冷疑冰。集腋為裘,妄續幽冥之錄;浮白載筆,僅成孤憤之書。寄託如此,亦足悲矣!

蒲松齡考了三十多年科舉卻始終未中,為維持生計不得不長年漂泊在外,將大部分時間消耗在了坐館教書上面。其子蒲箸在《祭父文》中即言:若夫家計蕭條,五十年以舌耕度日。而其坐館教書多在外地並非家中,這又造成了與家人分隔兩地,使蒲松齡於漫漫長夜之中倍感凄涼,故而蒲松齡在自序中說“寄託如此,亦足悲矣”。由此不難看出,這些美好的女鬼,其實都寄託着蒲松齡對理想女性的嚮往之情,此正好又與其“情類黃州,喜人談鬼”的性情相吻合。

參考文獻:

干寶 《搜神記》

任昉 《述異記》

荀氏 《靈鬼志》

蒲箸 《祭父文》

魯迅 《中國小說史略》

蒲松齡 《聊齋志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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