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卿心君悅
說實話,第一次翻閱毛姆的《月亮與六便士》這本書,源於有一些人評價說當理想與生活發生矛盾時,可以從書中獲取答案。但第一次看完,卻並沒有找到答案,只是被書中的主人翁查爾斯·斯特里克蘭(徐淳剛譯本的人物名稱)“拋妻棄子”追求理想的果敢所震驚,雖然他的做法可能存在一定道理,但在現實生活中並不可取。
直到多年後再次翻閱,才發現查爾斯·斯特里克蘭的做法或許只是一種選擇,而且這種選擇還是基於藝術處理之上的,甚至更為關鍵的是他的選擇很可能是毛姆刻意描繪出的一個生活選擇的反面教材。
我們看到的,未必是作品中的那個月亮
作品《月亮與六便士》中的故事情節並沒有那麼複雜,主人翁查爾斯·斯特里克蘭是一位證卷經紀人,算是一個事業有成的中年男子,家庭富裕,婚姻幸福,還有兩個可愛的孩子,生活中沒有額外的負擔與壓力,這就是查爾斯·斯特里克蘭最初的狀態。他沒有不良的嗜好,沒有過多的物質要求,他生性古板且不善交際,在他人看來,很難想象這樣的人會做出後續那些令人難以想象的舉動。
後來,在一次定期的家庭旅行中,查爾斯·斯特里克蘭率先離開了,隨後又給妻子寄來了信箋,告知不再回到英國的家中,決定孤身前往法國巴黎。起初,人們猜測他的異常舉動必定是因為存在婚外情,然而後來的事實證明,他的所作所為僅是忽然間想要追求心中的理想——繪畫。
或許,一些人認為當理想與生活發生矛盾時,能從這本書中尋找到一定答案,就是因為查爾斯·斯特里克蘭這個異常的決定,更為關鍵的是他的這個決定最終還取得了難以想象的成功,也因此,導致一些人認為當理想與生活發生矛盾時,果斷的、勇敢的、不計一切代價的選擇前者才是正確的選擇,畢竟前者是懸在天空的一輪明月,月光皎潔明亮令人嚮往,能夠讓生命煥發光彩,而後者只是低俗、不堪的六便士。
這樣或許也說得過去,畢竟從另一個角度來說,當一個人不惜一切代價去完成一件事情的時候,結局往往不會太悲觀。但是理想與生活真的存在矛盾嗎?其實拋開查爾斯·斯特里克蘭的故事外,在作品中,其他一些看似無足輕重的人物所提出的觀點,無意中卻對這個問題提供了至關重要的突破點與線索。
對於查爾斯·斯特里克蘭追求繪畫這個理想的解釋,作品中不同人有不同的態度,他自己認為:
“我想畫畫,我必須畫畫,我身不由己,一個人掉進水裡,他游泳游的好不好沒有關係,反正他得掙扎,不然就得死。”
因為在他心中,畫畫未必只是一個我們想象中的理想,而是讓他生活不得安寧的源頭,他所在意的未必是畫畫的本身,而是唯有畫畫能解除內心的不安,這一切與他的生活狀態無關,在作品中另一個主人翁“我”,對於查爾斯·斯特里克蘭的做法就是這樣認為的:
“我感覺他體內彷彿有一股猛烈的力量,這股力量強大無比,壓倒一切,好像違背他自己的意志,將他僅僅的攫住。”
因為在“我”看來,查爾斯·斯特里克蘭並非是因為無法忍受無聊的生活,才立志成為一名畫家,從而掙脫沉悶乏味的生活枷鎖,而是因為他的靈魂深處有一種強烈的創作本能,正是這種本能,成為了他心中不安的源頭,在作品中一個無關緊要的小人物布呂諾船長就是這樣認為的:
“攫住斯特里克蘭的,是一種創造美的激情,這樣他一刻都無法安寧。”
從中我們可以發現,如果說對於查爾斯·斯特里克蘭來說,生活與理想發生了矛盾,那是因為理想的存在讓生活不得安寧,而他選擇繪畫的理由,可以說是對繪畫的迫切與渴望,但更可以說是為了追求內心的安寧。
那麼現實生活中,我們覺得生活與理想出現了矛盾,讓我們無法選擇,無所適從的原因又是什麼呢?對於部分人來說,可能並不是為了追求內心的安寧,看似心中也有不安,但是這種不安僅是針對於當前的生活狀態,甚至可以說是為了擺脫當前的生活狀態。
從根本上來說,查爾斯·斯特里克蘭的決定,是單純的為了內心的不安才想要不顧一切的繪畫,並非是對於當前生活存有不滿,而我們看似是生活與理想發生了矛盾,但實際上卻應該是生存與理想之間的矛盾。簡單概括來說,我們心中的理想與查爾斯·斯特里克蘭的理想是存在根本差異的。
困擾我們的,未必是理想與生活間的矛盾
作品中,查爾斯·斯特里克蘭通過繪畫讓內心得以安寧,通過繪畫尋找到美的真諦,理想對他而言,是心的歸屬,是活着的氧氣,就像作品中說的:
“你不必讚美他,抵擋住了誘惑,因為我們大多數人妥協讓步的名利,對他而言根本不算誘惑。”
所以對查爾斯·斯特里克蘭而言,這一次放棄生活選擇繪畫並不是一個特別艱難的選擇,他不在意生活表面的狀態,他不在意身邊人的感受,甚至於就像作品中“我”最怕他的那一點“他不在意任何人的眼光”,對於這樣一個可以說是極端自我、自私的人而言,選擇繪畫與我們安於生活並沒有本質上的區別。
所以,他在過程中承受再多的苦難困境,只要還能繪畫就可以得到滿足,甚至於得知自己得了麻風病,已經臨近死亡的邊緣,仍舊感受不到絲毫的恐懼,唯一可惜的是剩餘的時間太短,不能繼續繪畫,那麼我們面對的矛盾,我們追求的理想真的能與他相比嗎?
不管是否承認,絕大多數人並不能做到查爾斯·斯特里克蘭這般執着與純粹,就連作品中另一個主人翁“我”,身為作家,在初期的生活中,更在意的仍舊不是寫作本身,而是在意書籍的出版與收入,換句話來說,不要認為“我”的態度過於世俗,在作品中查爾斯·斯特里克蘭為繪畫流亡到馬賽時,在困難的時期,想的也不是如何繪畫,而是如何能生存下去,因為不能生存,就沒有理想。
可能,只是可能,我們絕大多數人之所以嚮往理想,想要不顧一切的追求理想,並不是理想本身擁有致命的吸引力,而是我們對當前生活狀態——為生存奔波,感到了極度的厭惡,這樣讓我們看不到美,看不到自由,看不到明天,只有奔波、勞累,為生存所困。我們每一個人內心深處都有一定的浪漫情懷,渴望生活的美,生命有價值,而這樣的生活卻讓我們感覺是生命的一種浪費,感覺這樣的生活毫無可歌可泣的可能性,感覺這樣的生活低俗且不堪,而就因此,理想在這種特殊的狀態下,煥發出了難以抵擋的誘人光芒。
如果,部分人不認同這個觀點,那麼不妨問一問自己,追求理想的意義是什麼,或者更簡單一些,是為了什麼?
是為了實現生命的價值,是為了生活的更加舒適,還是為了擺脫當前的生活狀態,如果說是為了實現生命的價值,那需要明確什麼才是生命的價值,是理想能為他人帶來什麼,還是理想能為自己帶來什麼,但不管因為什麼,或許都把生命的價值想象的過於複雜,因為做任何事情,都可以實現這個價值。而其他的意義,不管從什麼角度來敘說,哪怕是真心喜歡,內心渴望都可以理解為是為了生活,既然如此,生活與理想又怎麼會存在矛盾。
說句更現實的,如果有矛盾,那隻能說是當前的生活狀態根本不足以支撐你追求理想,所以才會讓你認為兩者之間存在了矛盾與對立,若是真的想要追求理想,那麼就更應該好好的解決生活的問題,而不是高屋建瓴的紙上談兵,去考慮放棄生活追求理想。
月亮本身就是六便士的一部分,六便士才是理想這輪明月的光之源頭
如果一些人非要說生活與理想是兩回事,前者無法成就後者,生活本身也不存在美的話,那麼我們不得不去回憶作品中的一個看似無關緊要的小故事。
布呂諾船長曾是法國海軍的服役兵,退役後置辦的產業不久後破產,他和妻子不願貧困的生活下去,所以借錢購買了一個荒島,兩個人憑藉努力將無人的荒島變成了美麗的花園,還清了債務,生活逐漸的富足美好起來,對此布呂諾船長曾說:
“我也是個藝術家,我意識到在我身上也有像激勵着查爾斯·斯特里克蘭的那種渴望,唯一不同的是,他憑藉的是繪畫,我憑藉的是生活。”
可能很多人看到這裡會認為布呂諾船長的努力不屬於追求理想,只是為了生活的舒適一些,不值得稱道,更無法媲美天空中潔白的月光,但是他卻認為:
“生活可能簡單樸素,只有少數人有所追求,有所成就,但我沒有野心,如果說有什麼值得驕傲的,那就是通過自己的雙手,進行創造的驕傲,這也是一種美。”
這就是他的生活,也是他的理想,他從生活中尋找到的美,恰恰正是理想煥發出的光芒,他的生活成就了他的理想,他的理想賦予了生活的美感,這個美的光芒就是他生命的價值所在,他幸福,他心安,他認為這簡單樸素但並不世俗。
不排除可能一些人的理想是無私的,是宏大的,是高尚的,是極其有價值的,但至少對於大多數人來說,理想的意義還是為了解決生存的困境,能夠更好的生活,能在生活中享受生活的美,甚至對於一些人來說,他們的理想與自身完全無關,是希望可以通過自己的努力讓身邊的人獲取幸福,而自己能從他們的幸福中得到滿足,以此實現生命的價值。
那麼這樣來說,理想與生活還是一體的,並不存在矛盾一說,至少放棄了生活所謂的理想也將毫無意義。
不要感覺為了生存,就低俗且毫無意義,生存才是生命的根本與生活的土壤;也不要感覺平淡的生活,毫無意義與價值,意義與價值不在於生活本身,而在於生活是為了什麼,我們之所以會存有抵觸,可笑一點的說法,是因為我們覺得這樣的生活一點也不“高大上”,會感覺這樣的生活拉低了生命的價值。
但實際上,生命的價值並不在於如何生活,高大上與否,也不取決於生活的本身,或許作品中的六便士代表的不僅是生活,還有生存,生存是為了生活,但生活遠不只生存,又或許六便士的意義就是為了突出了月亮的光芒,而在月亮的光芒又讓六便士有了光輝,是六便士讓月亮有了意義,而月亮又讓六便士煥發了光彩,甚至從本質上來說,理想本身就是生活的一部分,生活才是理想這輪明月的光之源頭。
這部作品,如果對理想與生活存有啟示,那很可能就是,月亮與六便士是相得益彰的,生活與理想是不可分離的,兩者共同存在才有意義,而單獨存在,尤其是放棄六便士尋找月亮,那是人們對當前生活不滿的一種浪漫的抗議,如果真的存有這樣的例子,大多隻存在於文學作品之中,畢竟文學作品來源於生活,但又高於生活,這是文學作品的美與價值,而未必是我們想要的答案,因為這不是我們生活的美與生命的價值。
卿心君悅,頭條原創作者,高級心理健康指導師,TA說書評人、影評人。用文字溫暖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