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歷史的女人——第1021期）
命運是一種神秘的東西，誰都難以把控。民國有一女子，人生大起大落，命運十分坎坷。她20歲時被電影公司搶到手，成為一名演員；她在22歲成為中國電影史上第一位影后；成名後的她曾嫌棄十分愛他的導演，而去追一位富商，但後又被富商拋棄，淪落青樓；最後又淪為乞丐行乞街頭，下場悲慘。那麼這位女子是誰？究竟如何一步步墮落的？本期分解。
（一）搶來的女明星
此女叫張織雲，原名張阿善，乳名阿喜，1904年出生於廣東番禺（今廣州），幼年時移居上海。張織雲同後來跟她很有緣分的著名影星阮玲玉一樣，小時後父親就去世了，因家境困難，初中沒有念完便輟學了。比阮玲玉更不幸的是，阮玲玉雖也是自幼喪父，但起碼還有個親媽照顧，而張織雲那時只有繼母。後媽哪有親媽親。所以張織雲很早就輟學出來打拚。
同阮玲玉一樣，她也走上了當時在中國剛剛開始的電影業。她的出道更富有戲劇性，某種意義上說，她是被電影公司搶到手的，是個搶來的影星。
1924年初，中國早期的著名電影人顧肯夫、陸潔、卜萬蒼等創辦大中華影片公司，登報招收電影演員。當時他們是借申報報館的信箱做為收件處的。可10天之後，他們開箱檢查時，發現雖有萬餘張女子的照片，卻沒有一人看上眼的。後來有人說，此信箱曾由報館的記者私自開啟，把長相好的照片都取走了。顧肯夫到報社交涉，記者才交出了十張應招者的照片，其中有一張即張織雲的靚照。
就這樣，張織雲被電影公司“搶”了過來。她被錄用後，進學校培訓。同年，20歲的張織雲便出演《人心》和《戰功》等影片的女主角。張織雲的扮相不僅雍容華貴、氣若幽蘭，且眉宇間總是顯現一種淡淡的憂愁，很有個性，她一上鏡，便一炮打響。次年，她轉入明星影片公司，主演《可憐的閨女》、《新人的家庭》、《空谷蘭》等，星路一片開闊。
張織雲沒多少文化，只會說粵語；不過那時還是無聲電影時代，只要形象好，善於表演，而且她又出身貧苦，謙虛好學，肯下苦工，所以成功就來得快。加上電影公司的刻意造星，於是張織雲很快就蜚聲當時的上海影壇。而當時的上海是中國的門戶，在藝術上，特別是在新生藝術電影方面，在全國是首屈一指，比香港還要超前。因此張織雲的榮譽來了。
（二）中國第一位影后
1926年8月至9月，上海新世界遊樂場聯合上海35家電影公司舉辦中國第一屆電影博覽會，各電影公司攜大片新片參加映展，上海的各大報刊進行了聲勢浩大的宣傳。博覽會上有一項轟動一時的活動，就是選電影女明星，凡是購買新世界入場券者，都可以投票圈選自己心儀的女星。
初選揭曉時，有12位女星入圍複選。其中有張織雲、楊耐梅、殷明珠、王漢倫、宣景琳、黎明暉、毛劍佩、林楚楚等，後來大紅大紫的胡蝶還沒有進入複選的12人名單。但接下來並未複選，博覽會直接按初選票數排列名次。最終22歲的張織雲以2146票力壓群芳，成為中國史上第一位“電影皇后”，這個影后稱號甚至比第一屆奧斯卡影后還早了3年。
張織雲後來又跳槽到黎民偉的民新電影公司，在歐陽予倩編劇、卜萬蒼導演的《玉潔冰清》中，她飾演活潑天真的鄉村少女，她把主人公失戀後的悲痛欲絕的情狀，表現得真摯動人。此片上映後，廣為流傳，張織雲因出彩的發揮，被人們稱譽為“悲劇聖手”。
後來的《影戲生活》曾刊登一篇文章《追懷裡的張織雲》，稱“她每演一片，都有她的悲哀，差不多沒有一張臉不充滿着淚痕的。哭的真情，正可和麗蓮吉許（好萊塢影星）並駕齊驅哩。”
此後，她更加大紅大紫，開始步入大上海的交際圈，結交權貴名流，走上了人生的不歸路。
張織雲原本與導演卜萬蒼相戀，當初卜萬蒼還是攝影師的時候，張織雲就被其翩翩的風度迷上了。卜萬蒼用手中機器把張織雲拍得很美，當然風流倜儻的攝影師更愛美麗如雲霞的張織雲。很快兩人便相戀而同居。此時的張織雲相比後來的阮玲玉還是很幸運的，她把她的初戀交給了一位藝術家，而不是像阮玲玉那樣交給一個無賴。
卜萬蒼是安徽省天長縣人，1903 年出生。他先在電影行學徒，後跟中國電影製造股份有限公司攝影師、美國僑民哥爾金學習攝影，22歲開始擔任電影公司攝影師。
1925年，黎民偉的民新影片公司由廣州遷往上海，卜萬蒼應邀為其導演了讓張織雲大紅大紫的《玉潔冰清》。此片的成功，是張織雲獲得“電影皇后”桂冠的關鍵。後來卜萬蒼在拍《掛名的夫妻》時，又獨具慧眼挖掘了新人阮玲玉，使其成為一代傳奇女星。
卜萬蒼成為導演後，張織雲更加順風順水，當仁不讓成為卜萬蒼戲裡的女主角。按說，張織雲應該滿足，應該珍惜。然而不幸的是，命運之神殘酷地考驗了她。
張織雲的過早成名反而害了她。她真的開始像一朵美麗的雲彩在天上飄了。
她性格單純，不善交際，不諳世事，很容易為人控制。成為影后之後，她被製片人李應生的老婆許盈盈頻頻帶入各大社交場所，結交達官顯貴，漸漸地被娛樂圈裡浮華奢靡的生活所感染，開始把眼光投向富貴一族。這時她眼中的導演成了窮人。
更重要的是，前面提到，張織雲比阮玲玉更不幸的是，她沒有親媽的呵護。此時成名的她被繼母操縱了一切，從拍片到感情生活，處處被繼母干涉。繼母把她當成了搖錢樹，當然覺得卜萬蒼這個“窮光蛋”不配她的女兒，於是慫恿張織雲另攀高枝。母女倆嫌棄卜萬蒼窮了。
此時她“恰到好處”地碰上了獵艷高手唐季珊。
（三）因阮玲玉被唐季珊拋棄
唐季珊是個富有的茶商。他本在鄉下有老婆，其實他的發跡也是依仗着老婆家的權勢的，所以，他是不敢離婚的。這一點，張織雲也知道，可她在自信心膨脹時，哪裡會想那麼多。於是他在和卜萬蒼分手後就直接投向唐季珊的懷抱。
期初，唐季珊對她不錯，還帶她遊歷歐洲。後來又把她帶到美國好萊塢。唐季珊原希望能憑着張織雲電影皇后的身份，為他的茶葉生意代言，做做廣告；還有，也讓張織雲在好萊塢拍戲賺錢，為自己大撈一把。然而，好萊塢並沒看上張織雲，她根本不能在美國影壇立足。
張織雲與唐季珊在一起，過了兩年奢侈的生活，這時命運之神開始懲罰她了。兩人從美國回來之後，發現中國電影也開始了巨變，電影從默片時代向有聲電影發展，而只會講粵語的張織雲就很受限制；並且阮玲玉、胡蝶等新星開始大顯風采，張織雲再想在影壇出彩已經不可能。
而此時的獵艷高手唐季珊又看上了更加美麗、更加風光的阮玲玉時。張織雲只有被拋棄的份。她被唐季珊拋棄時，沒有得到任何補償。儘管他們在同居時，兩人曾簽有契約，規定唐季珊如果拋棄張織雲，應賠償張織雲20萬元。此協議雙方各執一份。可張織雲手上的那一份，被唐季珊偷偷銷毀了，賠償也就無從談起。張織雲是賠了“丈夫”又折兵。
栽了跟頭的張織雲終於成熟了一次，此時她以現身說法，告誡阮玲玉，讓他小心這個寡情薄意的人，“我的今天，就是你的未來。”可是阮玲玉跟她當初一樣單純和痴迷，毫不猶豫地投入唐季珊的懷抱。
果然應驗。不久阮玲玉自殺後，張織雲同情之餘也曾大為感慨：“余於阮之死，亦不欲有何批評，但認為中國婦女因缺乏真實學問而致其悲痛耳。大概婦女因缺乏真實學問之故，意志比較薄弱，每在遭受痛苦時，易為錯覺支配……”
按說張織雲有此感悟，應該清醒過來，正確對待人生。然而，此時的她也才30出頭，還沒有到達“不惑”之境界，她的悲慘人生還只是個開始。
（四）曾淪落青樓，又行乞街頭
張織雲被唐季珊拋棄後，為了生活，為了榮譽，曾於1933年重返影壇，意圖恢復昨日之輝煌。她主演了有聲片《失戀》；1935年又主演了《新桃花扇》。然而因為她本人只會粵語，國語很差，所以反響平平，她不得不再度息影。
張織雲繼母因病去世後，她所有的積蓄也差不多花光了，生活變得艱難起來，她便去漢口，又下南洋，想再尋找拍片的機會，可惜美好時光有去無回，再沒有導演和公司願意用她。
之後張織雲又北上到了天津。當時正值抗戰初期，天津許多賓館酒店，大部分都有游娼存在，為有錢人提供色情服務。為了謀生，張織雲就成了其中一個游娼，靠出賣自己的身體掙錢。
再後來，張織雲離開天津到北平，乾脆到“八大胡同”辦了“入籍”手續，正式淪落青樓為妓。沒想到她被小報記者發現，在報上登出了一則花邊新聞，弄得人人皆知：昔日的大明星如今成了妓女！張織雲感到無地自容，生不如死，再次感嘆，她似乎連當妓女的資格都沒有！
隨後張織雲又來到香港。20世紀40年代，她結識了湖南人張叔平。張叔平是清代戶部尚書張百熙之子，曾為南京中央軍校訓練處秘書，名義上是第三戰區司令長官顧祝同代表，實際上受人指導，是組織安插在汪偽政權的一個卧底。
張織雲和張叔平結婚後，在50年代移居香港。有傳說，張織雲在1953年曾短暫復出，同一樣落魄的曾經的女星楊耐梅出演過《天堂美女》，但人到中年的兩人都沒有再獲得掌聲，張織雲只有徹底退出江湖。
後來張織雲和張叔平感情變淡，或者失去了感情，二人分手。
不知道此時的張織雲是否還記起那個她曾經的愛人卜萬蒼。其實卜萬蒼十分愛她，甚至在兩人分手後很長時間內，他都不忍心讓任何人提起她。有一次在片場他還難過得當場淚崩，失態痛哭。
而此時，先失卜萬蒼，再失唐季珊，三失張叔平的張織雲可謂孑然一身。昔日大紅大紫的影壇鮮花，已經人老珠黃，更是連淪落青樓都沒有資格了。
這天，再也交不出房租的老太太張織雲，無奈走上香港的街頭，只得以行乞苟活（她大概當了10年的乞丐）。跟曾經風光一時的明星楊耐梅晚年一樣，張織雲也成了乞丐。此時的她已不再是張織雲，空中的彩雲已經散去，影后的榮光似乎只留在她“上個世紀”的記憶里……
相對於楊耐梅，張織雲的結局更加悲慘。因為楊耐梅留下了女兒，後來行乞的她還是被女兒發現，被接到台灣度過了最後的歲月。
她也比阮玲玉的結局更加悲慘。阮玲玉至少生得“偉大”，死得“光榮”，或者死得轟轟烈烈，死後還“榮耀”了一次，30萬人為其送葬。
而在上世紀70年代中期的一個冬天的凌晨，在香港的街頭，人們發現凍死了或者餓死了或者病死了，一個叫阿喜的老太太。她是一個乞丐。那時的人們還不知道，這個阿喜就是張織雲的乳名……
——她，以影后登上人生巔峰，因嫌貧愛富錯失人生幸福，以行乞街頭凄慘落幕，真是令人無限唏噓。
（文/說歷史的女人·冰島啖冰）
